《魔王说他很郁闷 [西幻]》浅笑轻颦

30、阴谋公主VIII

　　火海淹没整个湖面。三个高阶魔法师站在湖水前，念着咒语，双手慢慢在虚空中推进。
　　小公主站在一侧，也低声念着同一个咒语。

　　“愿神铺平湖面。”

　　最后一句祈祷未落，湖面上突然响起了沉重的冰凌凝结声音。湖水深层温度持续降低，迅速凝为半流体状态，最后转换为密度大于水的固体。整个湖面成了一块巨大的玻璃，上面映着三个魔法师的倒影，小公主眉眼弯弯的笑容，还有列队于他们身后的整支骑兵部队的影子。

　　“比任何水系高阶咒语都有效呢。”小公主微微仰头，双手合十，仿佛在感谢神明，“祈祷才是最好的咒语。”

　　她一挥手，“全线进军。”
　　又俏皮一笑，“不许踏整齐的军步，否则共振就要摧毁冰层了。”

　　骑兵们不得不放弃了坐骑，踏着随意的步伐，跟着指挥者前行。每一双眼睛都寂静而沉默，虽然他们刚刚在湖的此岸滥杀无辜，但杀意并没有染红他们的眼睛，可能是小公主下的“死灵咒”起了效用。

　　小公主知道，虽然是赢了朵利帝国的公爵赌约才借来这十万骑兵，但她已经欠下暗夜公爵一个人情。在某一天，他一定会以某种特殊方式，让她偿还这份人情债。而她更清楚的是，吞并莲姬等三个小国，只是前哨战，真正的大战谁都知道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两大势力的对战——利兹帝国与朵利帝国。

　　呵，但那又如何？小公主侧过身，让骑兵们从身畔一列一列走过，她垫底。她满意地看着湖对岸的人群尖叫着散开，想她很乐意玩这种战争游戏——
　　一个一个城镇占领，一个一个魔法枢纽摧毁，直到看着莲姬帝国的女皇跪在自己脚底求饶。她眯起眼睛，却瞥见——

　　庞然大物蹲踞在湖水边，一个一个都长得十分诡异而凶悍。巨兽在看到军队时，都陆续从蹲坐姿态变为站立，长得比较像鸟的巨兽干脆拍起了羽翼，似乎在准备迎战。小公主认出这些，全是隔壁帝国的童话传说中的所谓上古神兽。

　　呵，童年床头故事里的神兽么。小公主忍不住笑了，故事里说它们会飞会跑会跳，还会喷火和打瞌睡。要是神兽能听懂人话，她一定会鄙夷地问它们，你们还会什么？

　　“魔法师们，看你们的了。”她嗓音嘹亮，一直跃过整个队伍。
　　“布阵。”
　　三位魔法师站成一个圈。五芒星结界从他们脚底逐渐扩大。
　　他们正施展“禁魔咒”，让上古神兽的魔法失效。失去了魔力的神兽，将等同于一头巨兽。比如那只长得很像凤凰的神兽，在他们眼中将变为一只肥鸡。
　　狙击枪被骑兵们稳稳举起，只等三位魔法师一声令下，就将神兽轰炸得骨肉横飞。

　　乱作一团的人群，全都哑然无声。他们被五座巨大的墙阻挡着，神兽魏然不动的身姿仿佛湖水镇镇民最后的信仰。不远处小教堂的钟声铛铛响起，魔法阵金色的光芒正要升腾，爱德华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晚霜的。

　　晚霜听到妹妹的声音，正要出声，被一只手愣是捂住了嘴。速度太快，她不及闭嘴，直接牙齿咬了上去，痛得某人龇牙咧嘴。

　　爱德华俯在她耳边，忍痛说，“找死啊！关键时刻别惹事！神兽们也在安静施法呢。”
　　啊？神兽也会施法？晚霜更小声地回问。
　　“你小时候不听故事么？上古神兽必须保持绝对安静才能施法生效呢。所以镇民们才乖乖闭嘴。”
　　“我小时候听故事，最烦非人类主角的了。”晚霜腹诽，妹妹才喜欢听这些呢，她只爱听王子公主美好结局的童话，这么恶心的神兽还是免了。

　　巨响声从脚底响起，沿着湖面蔓延开来。
　　神兽凶残地吼叫声彼此呼应，毫无预兆地同时炸裂开来。地面裂开巨大的纹路，本来冰洁的湖面再次融化成水面，掀起巨大的水帘铺天盖地而来。
　　镇民们呼叫着准备逃命，却发现所有这些异变都终止于神兽面前，而在神兽身后的他们，仿佛被无形的结界包围一样，仍然是处于一个正常的世界。

　　非正常世界此刻正承受着无数的巨变。魔法师的禁魔咒失效，上古神兽们只是俯下身子，张开了他们的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滔天的湖水倾斜而下，将靠近湖边的士兵都淹没得彻底，剩下的则是被神兽挨个吞噬，场面十分血腥不堪。三位领头的魔法师们，试着念各种咒语，试图攻击神兽。可是长长一串咒语念完，没有任何异像。
　　他们眼睁睁看着烈火中拍着翅膀的凤凰，将他们生生撕裂。

　　小公主在地面裂开时，就暗叫一声不妙。她立即划开一个隐藏结界，将自己藏身于异次元虚空。异次元虚空是利用时间与空间的缺口，让人处于一种短暂的混沌。
　　等她划开混沌结界，重新回到三次元时，她选择了直接回到飞行艇降临。
　　她切换监视画面，查看现场。
　　现场惨不忍睹，士兵们死得尸骨全无，不是被淹没到湖底，就是被神兽彻底吞噬。
　　人群欢呼雀跃，虽然画面无法传送声音，但小公主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惊喜与欣慰。湖水变得平静，五只上古神兽仍然围着湖水各自盘踞，都低着头似乎在打盹。

　　“原来神兽也是会困的。”小公主皱眉，咬啮着指甲，“上古神兽居然这么强，直接将魔法师的魔力禁止。不对，应该说是莲姬帝国被神眷顾呢。魔力同样来自于神灵，为什么我们祈求的神不如他们的厉害？”
　　如果小公主此时能看到莲姬女王胸前的十字挂饰，她会更郁闷了——
　　明明是对着同一个神祈祷啊。

　　*
　　湖水镇小规模战役告捷。人们欢欣鼓舞，广场上响起嘹亮的歌声。
　　人们都说，上古神兽复活了，再也不怕侵略军了呢。他们强大的魔法，厚实的皮肤，聪颖的智慧，足以能碾压莲姬帝国剩下的几万骑兵，让他们葬身于此，或者彻底滚回去。人们彻夜不眠，感染着这份喜悦。
　　可是第二天清晨，当晨曦再次照耀到小镇中心的水面上时，人们惊讶地发现，湖水四周空空荡荡，五只神兽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啊？哎呀？”老先生微微颤颤举起拐杖，指着本该盘踞着【夜曦】的地方问，“神兽呢？”
　　“糟糕！难道神兽只能复活一次，帮了我们莲姬帝国后，就彻底灰飞烟灭了？”一个青年人摸摸头，试着回答。
　　“什么和什么呀。”一个女孩子抱着白猫，跟着回答，“才守住了一座小镇。害我这么辛苦……”
　　老先生早已步履蹒跚走到教堂，双手合十祈祷了。

　　女孩子仔细看一眼，偷偷扯扯青年人衣袖，“呐，我们要去找那个叛徒么？”
　　背叛了镇长，偷偷逃走的骗子儿子。
　　爱德华深呼吸了一口晨曦的微薄空气，说好啊。
　　晚霜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思索着。
　　无法思考。有什么撞击着她的脑袋，逼迫她思考。
　　比如她是谁。比如她要什么。比如她该怎么做。

　　换句话说，现在的晚霜为了走失的骗子青年而担心，为了莲姬帝国的未来担忧，这本是十分可笑的。
　　她意识到这种可笑，不由捂住了嘴。她泛滥而廉价的同情心，被她自己狠狠嘲笑。她对自己说，别忘了，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可是，死过一次还是这么没长进呢。她潜意识里，觉得莲姬帝国是“好”的，因为莲姬女皇主动要求停战，利兹帝国的侵略军是“坏”的，因为妹妹不好好在自己国土上待着，跑来践踏荼毒领国生灵。
　　可是——
　　什么正冲击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软软的舌头，毛茸茸的脑袋。喵——
　　晚霜感觉有东西一下子蹿到自己怀里，正使劲舔着自己。她定睛一看，看到‘小白’，大名是伊丽莎白二世。
　　“哎呀？你没死？”晚霜揉紧她，猫脑袋蹭到她脖子上，“抱歉了呢，昨晚一慌乱，早把你忘了呢！”
　　“呃，即使忘了你与别承认么，”爱德华撇撇嘴，“伊丽莎白听得懂人话。”

　　一番热情重逢后，晚霜与爱德华从湖水镇出发。爱德华用水晶手链占卜得知，骗子青年走得并不远，应该在附近小镇。于是他们一路从湖水镇到了隔壁糖果镇。
　　糖果镇太小，一打听就知道的确有人长得很像骗子，往临近村庄彩虹镇去了。可惜彩虹镇已经彻底沦陷，数着棉花糖的老太太用沙哑的声音问，占领区可不是好容易去的？去了也回不来呵。

　　身为巫婆洛洛的前任与现任学徒，爱德华与晚霜都知道该如何才能用隐身咒，让自己从一个空间消失，又从另一个空间出现。他们在彩虹镇凭空出现时，却正好被巡逻经过的卫兵逮住，问他们检查身份证明。
　　这可糟糕了。他们不知道，任何一座被占领的城镇，利兹侵略军都会清点人数，向每一个存活镇民发放类似于ID卡的东西，上面有编号有头像有名字有生日。

　　卷轴的声音在晚霜脑海中响起，把上面这段话的他们改成“你不知道”，从头到尾对晚霜说了一遍。
　　晚霜在脑海中回应，能马上伪造出一份证明揣在我衣兜里么。
　　愤怒的卷轴说，它只负责情报分析，不负责制造任何成品。
　　晚霜于是抱怨，卷轴君，你也太废柴了。
　　这里七七八八在脑海中与卷轴扯皮，巡逻士兵已经对他们起了怀疑。

　　“三十秒内无法出示身份证明者，格杀勿论。”巡逻士兵声音刻板，眼中立即腾起杀意。
　　长矛泛着银光，尖刺向晚霜心脏扎来。
　　爱德华一把推开晚霜，正要念起火系咒语，砰—— 一声巨响，白色烟雾弥漫开来。
　　细小的颗粒夹杂在烟雾中，火星四处飞溅。晚霜被人拽着一路飞奔，但她感觉到那并非爱德华的手。
　　等她从一路狂奔中缓过劲来的时候，她看见一条狭窄的小巷。

　　小巷两边是高高的建筑，生冷的石头被涂上鲜艳的香槟色。
　　晚霜喘了口气，看看左手边，爱德华弯下腰剧烈咳嗽，再看看右手边——
　　她抽出手，然后听到一个士兵俯身行礼，不停鞠躬抱歉。

　　士兵穿着与利兹侵略军一模一样的制服，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立场截然相反。
　　“尊贵的女皇陛下，请两位到皇宫一叙。”
　　“女皇——莲姬帝国女皇？”晚霜愣是木有反应过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爱德华关注点不同，“利兹皇家士兵既然能够混到彩虹镇，怎么就不能彻底解放彩虹镇呢？”
　　“我是女皇陛下的直属跟踪兵，拥有特殊的追踪魔法。我只负责执行女皇派遣的任务。”
　　小兵一本正经回答，言下之意，莲姬女皇不派兵解放彩虹镇，他也管不了。

　　晚霜心里打着小鼓，“女皇她……为什么突然要接见我们？”
　　难道她的身份被拆穿了？
　　“事关前任魔法团研究部部长思黛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小兵实话实说。
　　他这么坦白诚恳，倒让二人面面相觑。是，他们俩是巫婆洛洛这辈子唯一教过的学徒。
　　女皇想知道什么？晚霜问自己，又自己回答：关于巫婆洛洛的一切。夺取一切属于她的研究成果。利用他们这两个学徒。

　　爱德华看了一眼晚霜，又看看小兵，摇摇头。
　　“现在，我们又更重要的任务，能否请女皇陛下……”
　　稍等片刻这几个词尚未出口，小兵就砰一声化为烟雾消散了。
　　只剩一句半透明的话，漂浮在半空。
　　“既然这样，那么下次来找你们的，就不只是通讯侦查兵了。”
　　二人对视一眼，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