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巷陌》行李厚朴

10、回忆

　　第二天清早，许安起了个早，高戈的小手机放在了许安的书包旁。
　　有了电话又能如何的，活人拿什么与死人交流，会面……
　　轻手轻脚洗漱完后，高戈还睡着，许安手里拿着手机。
　　许安在高戈床前停留，熟睡的高戈透露着些许傻气，五官完全放松着。
　　高戈起床时看到许安的床铺已经被整理整齐，匆匆忙忙洗漱后便走往食堂。站在前门张望，许安常年坐的那个位置上果真坐着一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许安的头显得有点大，低头喝粥时看起来很乖巧。
　　高戈买了早餐坐在他斜后方，时不时抬头看他。

　　“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你呢？”
　　“我……没多大把握……啊！”说罢高戈做了个仰天长啸的动作。
　　许安说：“我和老师请假了，下午就回去。明天你就自己回去吧。”
　　“啊？……那我也请假。”
　　“我奶奶去世，你请什么假……”
　　许安双手插腰看着他，有些无奈，浅浅地笑。
　　许安的脸上没有哀戚戚的神色，上午十点钟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暖扑扑的，他的睫毛浓密而修长，他的眼神温柔而清澈——高戈这样觉得，于是呆呆地望着许安，确切地说是望着许安的眼睛。
　　许安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高戈投过来的眼神——四目相对。
　　忘却了嘈杂的人群和陌生的环境，双眼承接的只有眼前之人。
　　许安削弱心中不愿高戈陪同的念想，说：“随便你吧。”

　　高戈居然以“怕许安想不开”这种理由从老王那里拿到了请假条，条子到手以后高戈立马快步开溜。心想要不是老王看重许安这一下子答应了，下一秒估计会认为自己的脑子被驴踢了吧……
　　许安坐在靠窗的位置，视线向车外看去。高戈坐在身旁，头也转向车窗子一边，只是眼神时不时地看许安，稀里糊涂地就不经意间傻笑起来。
　　突然眼前人的五官活动了起来：“傻笑什么呢？”
　　“你眼睫毛好长……阳光照你脸上，好看。”
　　“神经……”说着抿嘴笑了，伸手把车窗帘往前再扯了扯。
　　奶奶屋里人不算多，大人居多，有几个小屁孩在院子里闹。
　　许安回房间放下书包，不得不到客厅时，和不太认识的大人一一胡乱打了招呼。
　　到了晚饭时间，屋子里已无外人。
　　“在奶奶房里。”许妈妈小声对高戈说。
　　高戈点点头，许妈妈就去忙自己的。
　　高戈无意去打扰许安。
　　门掩着，高戈走回家来。

　　许安戴着无声的耳机，把身子往里挪了挪。突然就起来那年高戈在闷热的夏天，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的场景。
　　高戈糯糯的声音从记忆的匣子里一点点渗出，带着暖意地包裹着许安，再次刺激着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就好像它们也是有了记忆。
　　对于奶奶的离开，许安大有种生命过半的觉悟，一种难以言喻的释怀和珍视。
　　没有对时间不公的埋怨——时间本无不公。

　　高戈开始对自己的“在意”感到困惑和不安。懵懂的感情一点一点地从小时候，从初见许安开始，到极度渴望分担许安痛苦……渐渐把生活点滴都包裹上近乎暧昧的色彩。
　　高戈看了一眼床尾方向的墙壁——墙墙之外的人，在他心里，似乎是不可或缺而宝贵的。
　　情感的探究让高戈苦恼，甚至害怕。可是不知怎的，内心不自觉生出一种甜如蜜一般的快乐，好比第一次与许安四目相对时，那亲切而温暖的感觉。

　　高戈的回忆被手机震动声打断。夜深了，高戈压低了噪音接通了电话。
　　“喂？谁啊？”
　　高戈的嗓音刺激着许安的神经，他一下子红了眼眶，强忍住眼泪使许安咬紧着牙齿，鼻翼和嘴角抽搐。
　　许安咽了下口水，说不出话来。
　　“喂？……我高戈……打错了？……”说着高戈就挂了电话。
　　湖北……武汉……方才怕吵到舍友于是急忙接了电话，没留意号码归属地。
　　国庆回家的票，其实早就抢到了……高杏劝自己回去的时候，自己还扯了谎说票还没抢到。
　　高戈越来越觉得困惑:
　　其实几个小时前高杏打电话问自己国庆回不回去，还“顺带”表达了一下许安也要回来，有点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回去，明摆了是要他俩见面……他俩的事高杏在几次劝和无果以后已经几乎不再过问插手了，更何况这么久过去了……
　　那么……就是许安自己了……可是……
　　当年推开自己的，不是他吗？
　　高戈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忆往事带给高戈的，除了无奈的甜蜜，还有悲伤的苦楚。

　　许安双手撑在走廊栏杆上。他的明净的眼里泛动着泪水，耸起的肩膀在落下后，眼泪也轻声从眼角滑至鼻沿，再到嘴角。
　　许安匆忙拭去眼泪，为自己的行为后悔，更为自己的猝不及防的伤心感到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