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绝》村上呆猫

20、尾声

　　从隐里归来的情节之后，游魂就无法讲述他的故事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了我在回忆。那无从讲述、无法传递的过往。
　　也无从忘记。其实忘记了也没关系。
　　临别留遗念，宫弦不变音。安倍晴明曾经对你吟诵过，他并非是信手拈来的引用……他嘱咐过你吧，要你切记随身带好叶二？你确实一直带着它——带着它，又不是它，直到此刻。源博雅。叶二从被下了咒开始，就渐渐成为了我本身。
　　游魂望着我，若有所思。他是什么也不会听见的，然而他并没有移开眼光。
　　“好像忘记了很多呢。”他遗憾地对我说，又怕我失望似的，宽慰地笑笑，“不过没关系……我只是记得要找到他……找到我的朋友，安倍晴明。”
　　正是。安倍晴明。
　　他对我的咒力在逐日加持，让我具有了灵明，甚至一点微弱的法力。我记得那廊下的风声，记得朱雀大街上的闲步，记得御前的争执，记得你的诚挚，你的担忧，你的愿望。我知道你和朱吞童子约定的条件。他要你那深谙音乐的魂魄，为他所役使，永远不能往生。
　　“这要求真逆天。”芦屋道满如此说，“然而也不会比你更胆大妄为了，晴明。”
　　白衣的阴阳师若无其事地微笑：“你是指泰山府君祭吗？”轻飘飘的语调就如同役使式神的口气，听上去倒像是那个当年在贺茂门下学习时招惹群伦嫉妒的少年。
　　“嘿……谁会纠缠过去的事。你现在怕是转着更蹊跷的念头吧。”
　　芦屋道满试探性地调侃，然而也不抱任何希望对方能揭开谜底。
　　而我知道……我是知道的，源博雅。
　　最后加诸我之咒，是在隐里完成的。那一点白色的光晕，进入了你吹奏的笛子中。
　　你永远搜集不全安倍晴明的魂魄碎片，因为有一份寄托着他对你的护持，因咒法的缘故，归于我身。从那时起，我拥有了安倍晴明的一部分记忆。特别是关于你的那一部分。叶二就此不存在了。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也不是全然不知情呢。从隐里归来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试着吹奏你的笛子，可是你却一直带在身边。芦屋道满拜访过你，他看得出来，为之拊掌，而我，不着形相地微笑。
　　我可不是他想象的胆大妄为的逆天之举的产物。我所要做的，所能做的，正在做的，不过是陪伴着你，源博雅，直到我们消散的那一刻。
　　游魂向着我温厚的一笑，陷入了沉默之中，看上去并不为自己没能兑现诺言感到不安。我也微微一笑：源博雅，你到底也不是厚道得没了底线。
　　朱吞童子没能带走你的魂魄……为此我弄坏了所依托的叶二；或者说，那个徒具叶二之形的东西。没想到他还真执着呢，就像我们以前私下里取笑过的那样。
　　以前……那样。就好像长长地出了一回神，清醒过来时发现那个熟悉的人已经走到你面前。
　　我知道，你一定会抬起眼帘来，露出磊落的神色、温和的笑意，说一声：“你来了吗？”
　　我知道，你会保持着这样的神情一直寻找下去。也许并不是因为看不穿无所住相，而是因为游魂的记性都很坏。
　　就像你还会问我是不是人类，然后恍然大悟的发现自己也不能算，对我的不能说话表示遗憾，接下来谈起要找的人。
　　接下来，你应该郑重的自我介绍了：
　　“我生前叫做——”
　　你叫源博雅。博通古今的博，雅正天下的雅。在我们这个无何有之地，源博雅始终是安倍晴明这个名字的相对之咒。
　　尽管我永远不能先于你之前告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