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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那碟茶干我分了一点给明辛,他颤抖地拈起一丝,惊疑不定地问我:“师……师叔,这东西没问题吧?”
      我嚼吧嚼吧着回答:“没问题吧,我感觉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来壶茶配着尝尝?”
      明辛朝我这儿一看,见我已经把茶干吃完了,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那……那就……来一壶?”
      “兔崽子,自己倒啊。师叔困了,要睡了,你自便啊。”我翻身上床,踢掉鞋子一把掀过棉被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明辛顿时苦了脸,“师叔,我哪敢一个人睡啊,我能不能去把被褥拿过来和你一起?我打地铺,行不行?”
      这怎么行,让尘净知道又要说我虐待他徒弟。平日里占他便宜偷他老酒不算,连徒弟都要欺压,这可不行。
      于是我假装思考了一下,对他点点头,告诉他:“行吧,你去把被子拿来,我和你一起睡好了,哪能让你打地铺。夜里凉,得了风寒又要叫星明给你灌药。”
      明辛听见星明的名字就抖了一抖。他似乎从小体弱,是被尘净捡回来的,三天两头要往雪艮峰药王居跑。星明说是师从吴颁昀,其实不然,他比我大那么一点,原先就是个医者,原名是杨星闵。嘲岚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夫,连个根据地都没有,就索性让他挂在吴颁昀名下了。
      明辛“噔噔噔”跑去拿被子了,一会儿回来了把被子往床上一丢,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牛饮一口之前还说:“师叔,其实我特别想喝水,但是方才太恐怖了点,现在放下心来才敢喝。”
      然后他一下子吐了出来,眉毛眼睛鼻子全拧在一起,吐了吐舌头哀嚎:“师叔,这个怎么还是酒!”
      酒味一下子蔓延整个房间,我一闻这味儿就感觉出来这是黄酒。天啊,还特地给我温了酒?这田螺煞是上道省心了点吧。
      我拿出一个水囊给他,“喝吧,这酒先别喝了 ,明天拿去倒掉。”

      当夜我睡的极不安稳,好几个梦连着做,一个接着一个我都要疯了。不是在桂花树下喝酒就是在叹气,模模糊糊还有人叫我山大王,又好像有个人站在我对面,为我拂去一片柳叶,温温和和地笑着:“你知道这附近有个叫嘲岚的人吗?”
      梦里我牛气冲天,得意洋洋地回答:“知道啊!”
      那人笑的特别礼貌儒雅,再问:“那阁下可知道他在哪里?”
      一下子景色又变成了鸣幽峰,胡汶在台上讲法,我坐在台下打瞌睡。
      “郦珩!”
      我一个激灵醒过来:“到!”
      “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叫嘲岚的人吗?”

      我吓醒了。
      明辛也被我吵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问我:“怎么了师叔,我是不是睡觉踢你了……我这人……睡觉就是……不老实……要是我踢你……你别客气……别客气……踢……回……踢……”他又陷入了睡眠。
      我瞪他一眼,踹了他一脚,没醒。少年啊,就是让人羡慕,睡都睡这么香,幸福。
      我是睡不着了,披了外袍下床点灯开始写字。把这梦记下来带给尘素看看,没准他能解出来,实在不行,他师傅胡黎也可以解梦。
      写完了我还是觉得最近的事太多了,比如这茶壶,现在了它里面居然还是热茶。是茶!不是酒了!
      “何方道友对我这么好,能否露面,在下好感谢感谢?”
      没人吱声。
      我脖颈一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做了这么久神仙,还头一回遇上这样没头没尾的事。
      因此我失眠了;失眠,就睡不好;睡不好,第二天就没精神。
      吃早饭的时候明辛嘲笑我:“师叔,你看你眼圈黑的。”
      我没好气说:“你昨天踢我了,踢了好几下,我看在你年纪小,没说你,你还说我?”
      他立马一脸愧色,赶路的时候都肯自己御剑扛着我飞了。这样搞得我也不太好意思,白日里讲瞎话,对不起头顶的王公王母。
      一路走下来并无什么幺蛾子出现,但我们不敢放松警惕。一天是赶不到嘲岚的,我们不得不停在一处断崖稍作歇息。
      断崖上土壤焦黑,我蹲下身捻起一撮嗅了嗅。
      虚火燃恶的味道。
      也不知我们离开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好好一处悬崖居然断了半截。我心情有些沉重,嘲岚人奉行明哲保身的规矩,我却不喜欢,众生皆苦,何来明哲保身。那些被清林人囚下的的平民百姓……大约也死了。
      明辛心大,蹿出去找水源,行了几步才发现此处就是那日的悬崖,满脸惊悚地小跑回来。
      “师叔师叔!这里这里,是……”
      我打断他:“我知道。”
      “啊……师叔,那那些人?”他问道。
      我摇摇头,看向崖边云雾,依旧浓重的看不清前方究竟何物,这儿的恶浮之窟还是没有烧干净。
      突然,从云雾里传出褚莨的痛苦的哀叫声。
      我护着明辛往后一退,低声嘱咐:“一会儿如果有东西出来,你就跑,回了嘲岚找你师父来帮忙,知道没。”
      “可,可是我……”他顿住了,“师叔,我怎么能先走呢?”
      “叫你走你就走,哪来那么多娘唧唧的话!”云雾里的黑影越来越近了,是个人形模样。
      褚莨,他还是被恶浮之窟附体了。

      三百年前,歆冉死了。
      那时我们已经有了昭昭,一个安静但又伶俐的小姑娘,长得像她。昭昭才一岁,刚会走,会说爹爹娘亲。
      那天我与昭昭在嘲岚境边上玩。我们坐在亭子里,她扶着栏杆在美人靠上走路。她走路还不大会走,过不了一会儿就跑过来扑到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
      “怎么啦?”
      昭昭像只仓鼠一样,在我怀里蹭了半天才气鼓鼓地含混地说:“麻烦,真麻烦。”
      我有意逗她,问:“怎么麻烦了?哪里麻烦了?什么真麻烦?”
      昭昭还小,一时反应不过来,听的稀里糊涂的,“就是,就是……就是麻烦啊。”
      这时歆冉端了一碗米糊走过来,招呼我们两个过去吃饭。
      我蹲下去,昭昭扑到我背上,我背着她走到那边的木屋里。歆冉做了干锅土豆片和香煎豆腐。她在一边忙碌,又是盛饭又是摆筷。我则是抱着昭昭,哄着她吃米糊。
      昭昭闻到香煎豆腐的味道,半个身子都探了过去。我问歆冉,这东西能给她吃吗。歆冉思索了一下,说:“我也是头一回带孩子……吃一下没事吧。我看别人家孩子都能吃一点。”
      我于是用筷子扯下一小块豆腐,吹凉了递到昭昭嘴里。
      昭昭美滋滋地嚼着,又喝了小半碗米糊。
      然而那天,就是我和昭昭一起的最后一天了。
      褚莨是清林的使者,同手下一帮人路过我们这儿,因为好奇这儿居然住了人,就进来打了招呼。
      褚莨是歆冉的堂哥,我也见过,抱着昭昭上去打招呼。
      “昭昭这么大了。”他揪了一把昭昭小脸,摸了摸她的头。
      歆冉放下碗筷也走过来,可还没等她走近,她脸色一变,指着褚莨道:“褚莨,你身上戴的是什么?!”
      褚莨低头瞧了瞧她指的方向,是腰上一块玉佩,是墨玉。他笑着回答:“前些日子开山,挖出来的一块玉,怎么了?”
      我也未察觉不对,还是站在那儿。
      歆冉几乎要哭出来,尖叫着让我后退。
      “那是恶浮之窟!!郦珩!护好昭昭!”

      再后来?再后来,歆冉替褚莨死了,昭昭被邪气入体,歆冉死后不久,也不治身亡。
      白日焰火,夜里霜花,总不过是些容易失去的东西。
      就像歆冉,就像昭昭。脆弱,美好,又不怎么留得住。又或是说,我没有能力留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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