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跳华尔兹》林西燃

62、她的眼里有星星

　　说着，她从身旁椅子上放的包里拿出一叠纸。看到封面几个字时，南熠宸握住水杯的手陡然收紧，手背青筋暴露，杯中的水微微被震起细微涟漪，一如他此刻波动的内心。

　　“下午去剪头发的时候顺便见了个人，是我大学时候的朋友。”想到了什么，她轻笑一声，脸上透着些许无奈道:“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毕竟我的朋友你几乎都不怎么来往。她现在开了自己的律师工作室，专做离婚官司，协议是她帮我拟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看一下签了吧！”

　　“我不会签的！”南熠宸定定看着她，目光一瞬不转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末了，开口时声音不大，低沉到了谷底般沉闷。

　　南熠宸恍然，从决定分开时她就已经做好了一系列的规划。出院选择回来并不是妥协于父母的安排，只是因为她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无所谓别人暂时替她做决定，因为那并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倒是反抗的话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争论，索性顺从低调地把该解决的事都解决了，省得这期间父母在一旁喋喋不休。

　　他的大脑几乎处于死机状态，全身僵冷起来，紧握水杯的右手默默松开，不动声色地保持握拳状态显得无措，生平头一次被眼前发生的事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池舒颜看着他的反应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下肯定会有些不适应。她将协议翻开到最后一页，拿起黑色的水笔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笔触之间看不到一丝停顿与犹豫，几乎一气呵成。

　　签完，她将协议转了一圈推到他面前，“我说过了，你的决定不会再影响我，所以协议放你这儿，什么时候想好了我随时都可以和你去民政局。”

　　南熠宸猛地站起身，餐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突兀，使得池舒颜不自觉蹙紧了眉头。

　　“我不逼你，我知道你一时间不能再次接受我，可我只希望你给我机会，舒颜，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到非离不可的地步！我和顾艾已经没有关系了！”和他迅猛起身的动作不一样，劝说似的低沉语调，开口时缓慢压抑，试图掩饰内心的狂乱与不安，急于让她相信。

　　不是感受不到池舒颜的变化，可他还侥幸地抱着一丝希望，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是顾艾，只要顾艾不再对他们产生影响，其他的事都是可以解决的。

　　原本想要心平气和和他聊聊，偏偏无端地扯上了顾艾，池舒颜顿时烦躁不已。

　　“为什么每次我们之间只要有问题，你都会觉得和顾艾有关系！你从来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或者我的问题，其实是我们两个的问题！一个把婚姻看的太轻，一个把爱情看的太重。熠宸，这些年我终于明白你需要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只要能陪伴你，只要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温暖，这个人无论是谁都可以，即便不是我！而我要的是一个有感情的婚姻，是彼此需要彼此信任的婚姻，这些我在你身上根本看不到！最绝望的就是每次面对你，我几乎都看不到未来，你还要逼我和你在一起吗？我们放过彼此不行吗？”

　　池舒颜愈说情绪起伏愈大，最后几乎是忍着眼泪嘶吼着说完了这些话，可最后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她抹去脸颊的湿痕，微微抽泣地吸了吸鼻子，平复心情压低了嗓音继续道:“我知道，这么说有些过分，但是不把话说明白，我怕你还觉得我只是在和你赌气！我只希望你能有一次认真的对待我的决定！”

　　说完，池舒颜不再看他，径直回了客卧。

　　客厅的灯光依旧明亮，近乎耀眼的光芒刺疼了南熠宸酸胀湿润的眼睛，他只觉得大脑发涨，脑袋里嗡嗡作响，氤氲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面前的离婚协议书上。

　　即便他再不懂婚姻里面两个人的相处状态，但是他绝对能想象到池舒颜说这些话时的绝望。往日里那么温和体贴的人，五年来几乎从未和他红过脸的人，竟然被他逼到了这种地步。

　　翌日清晨，南熠宸起床后便看到客卧的房门半掩着，叫了两声发现没人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窗户紧关窗帘合上，房间内昏昏暗暗察觉不到一丝有人存在的气息。客卧的床被铺的很整齐，显然是被人刻意整理过得。

　　电光火石间，他扭头冲进了卧室，打开柜门的那一刻，有种被人当头棒喝的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池舒颜当宝贝似的装着各种奖牌和奖状的箱子不见了，衣柜里就连池舒颜的衣服都消失了。整个衣柜只剩下南熠宸当季穿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有另一个人生活过得痕迹。

　　不由得，他唇角划过一抹苦笑。

　　她一直都在准备着，所以走的时候不拖泥带水，试图把自己在这里生活过得痕迹都抹去。

　　她这次，是真的离开这里了！

　　南熠宸到公司时，大多数员工还没有上班。空荡的工作间的桌面被各种文件档案夹填满，暖红的阳光通过隔壁两座大厦的缝隙，从窗口穿过百叶窗落在透亮的白色地板砖上，有一部分地板仍停留在昏暗的光景下，仿佛是光明与黑暗的交接仪式，庄严而又孤寂。

　　即便拥有一个规模很大的上市公司，即便在别人眼中他无比成功优秀，可此刻还是被内心充斥的孤独吞噬。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摊开后是一枚戒指，那是早上出门时无意间看到的，就放在餐桌上的协议书上，安安静静待躺着，正如她的主人一声不吭离开一样。

　　也不算是一声不吭，毕竟该说的都已经给他说明白了，只是缺了最后一个“再见”而已。

　　他轻轻抚摸着这枚戒指，比对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认真打量它们。

　　款式简单别致，就像池舒颜简单直率的性格一样，喜欢他时是真的毫无保留，不喜欢时也不多作纠缠。

　　和池舒颜认识，是在大学室友组织的一场单身派对上，美名其曰庆祝单身自由，实则更加省时省力的锁定目标乘胜追击。

　　当时的他已经从顾艾离开后的颓废不振中走出，对任何事情绪不高但并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所以对于这场聚会他并不走心。

　　他坐在一行人靠外最边缘的位置，对面是清一色浓妆艳抹的女生，个个眉目璀璨笑靥如花，可是落在南熠宸眼中都是一个样子，长发飘飘，性感妩媚，直到池舒颜的出现，才让这场聚会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似乎是为了凑人数被人硬拉来的，南熠宸从厕所回来时，刚好遇到推门进来的池舒颜，跟在她身后便听到她自暴自弃地对着随行同伴抱怨道“我头没洗妆没化，谁给你的自信硬拉我凑数的！听说里面还有你心上人，不怕我这幅尊容把你的心上人给吓跑了！”

　　“你这模样刚刚好，打扮美美的我要你来砸招牌啊！”

　　池舒颜撩了下背后散落的长发，一脸傲娇道:“姑娘我不化妆也美到人神共愤！”

　　“你可得了吧！”同伴女生原本挽着她的手臂，末了，嫌弃地捏起她额前的一缕刘海道:“就你这油头垢面，我谢你人神共愤啊！”

　　池舒颜满不在乎地拍掉她的手，一脸看好戏的眼神:“啧啧啧，有阴谋！姐姐我今天就牺牲色相来衬托你的貌美如花，不过，你答应我让你姐帮忙代购的包赶紧发来，兰芝为了这个包快把我折磨疯了！”

　　两人眉飞色舞地私语时，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跟着，直到三人一同在餐桌前停下，听到别人唤南熠宸的名字时，池舒颜一改方才傲娇直爽的姿态，愣愣地转身看向他，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尴尬。

　　全程下来，池舒颜安静乖巧的出奇。听别人介绍，得知她的家庭背景及兴趣爱好，当时的南熠宸有一种错觉，眼前的人同方才进门的简直判若两人。

　　后来的几次意外偶遇，同池舒颜的关系似乎拉进了许多，如果不是池舒颜的突然告白，南熠宸觉得，他应该不会和她这种性格的女生在一起。

　　经过顾艾之后，他更希望自己可以找一个温柔贤惠，适合居家过日子的女生。池舒颜给他的感觉太过招摇，专业第一在系里是出了名的，姣好的容貌也是众多男生谈论的对象，和她在一起虽然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可总让他有种和顾艾在一起时的错觉，成为众多人谈论的对象，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记得，那天是初雪。

　　从图书馆出来便看到了远远站在树下的池舒颜，身着一件白色长款的羽绒服，高挑的身材并没有显得很臃肿，反倒是透着一丝可爱。

　　原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就走，却不想她迎面跑了过来。

　　不知在冷风中站了多久。开口时，嘴巴里升腾出白色的热气，映着她白皙粉嫩的脸颊，鼻尖被冻的通红，双眸清澈深情凝望着他，仿佛被阴云遮挡的璀璨繁星，看向他时不由得闪闪发亮。

　　她一本正经地站在他面前，脸色难得地严肃道:“南熠宸，我是舞蹈系的池舒颜，除了会跳舞以外，性格不够沉稳，也不会做饭料理家务，甚至连远门都没出过更不懂如何照顾别人，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或许我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但一定是那个最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人。如果，你并不讨厌我，是不是可以试着和我交往一下！”

　　说完，她柔柔一笑，忐忑不安的心情被掩饰的很好，若不是猝不及防地被南熠宸伸手拥入怀中，眼底闪过的错愕与难以抑制的狂喜，以及她微微颤抖的手臂，他或许会以为，她并没有那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