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跳华尔兹》林西燃

60、不要轻易下结论

　　萧嘉行只是送池舒颜上了车，毕竟车子的掌控权被父母交到了南熠宸手上，父母都坐在后座，池舒颜没道理跟着萧嘉行走。

　　意识到了这一点，萧嘉行很体贴地开门后待她坐好，和池父池母打了招呼便驾车离开。

　　一路上，池舒颜没怎么说话，倒是父母一直在向南熠宸介绍出院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她在一旁听着也懒得搭话，懒散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很明显父母并不会因为池舒颜在医院的那番话而彻底改变决定，但是她的话也起了某些作用，譬如怕逼得太紧让池舒颜更排斥，所以决定嘴上不说用行动来拉近他们俩的关系。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两颗心都不在一起，旁人再怎么撮合都没用。

　　索性由着他们去，反正她有自己的打算。

　　在医院待久了感觉生物钟都变了，特别容易犯困，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没一会儿就困到上下眼皮直打架，最后被池父赶去了房间。

　　池母下厨简单准备了些饭菜，摆放着碗筷的功夫南熠宸从书房走了出来，将正在通话的手机挂断后说了句“我去喊舒颜吃饭”，便转身去了卧室。

　　正午将至，阳光穿透错落的云层洒进屋内，窗户被往外推开了一道缝隙，乳白色的窗帘在微风中微微晃动，轻柔的风中夹杂着渐渐升温的热度，光影重叠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从前。

　　他中途从公司回家，池舒颜正侧躺在床上午休。甜净的侧脸有一半深深陷在软软的枕头内，鼻翼间因为房间内温度过高而微微冒汗，额头渗出的汗水打乱凌乱的碎发粘在脸颊，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要帮她整理，可没等手指触碰到她，眼前的人就睁开了眼。

　　池舒颜回到卧室，莫名的，她不想再躺上那张曾经躺了五年的床。两人同床共枕这些年，除去她独守空房的时间，大多时候两人都是彼此占据着床体的一部分，无形中仿佛有条巨大的沟壑横隔在两人之间。

　　如今回想，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两人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不知不觉间还是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又或者，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离得再近，心和心也不会产生碰撞。

　　她实在困得厉害，绕过床尾倒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就睡着了。

　　在医院里几乎每次睡觉都会做梦，长长短短虚虚实实。都说梦境是现实的衍生品，可她再没梦到过南熠宸。

　　盛大强烈的光线并不影响她的睡眠质量，只是空气中愈来愈燥的温度让她有些不适。

　　一抹暗色忽地映入眼帘，池舒颜呆愣地看着屈膝跪地，蹲在贵妃椅旁保持与她平视的南熠宸，修长的左手正举到她面前，意料之外的状况，她下意识往后一退，却不想扯动了伤口处的一绺头发，疼的瞬间忘记了两人对视的尴尬。

　　池舒颜撑起身体半侧着，余光瞄到了身后搁置的一件黑色西服，定制的精致西服被她睡觉时枕的起了褶子，此刻她的头发正紧紧缠绕着其中的一颗黑色扣子。

　　“别动，我帮你！”

　　南熠宸慌地制止，不理会她眼神中的抗拒。双手穿过她的脑袋两侧，力道出奇的温柔，几乎让池舒颜感受不到他手上的动作。

　　他解开头发的过程，神情专注而认真，为了方便也为了保证让她不会再感受到一丝疼痛，精壮的胸膛在毫无意识下前倾，缓缓贴近了池舒颜的额头。

　　熟悉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吸入肺部，池舒颜觉得房间内的温度陡然升高了不少，一瞬间后背开始冒汗，于是她慌地将身子往后撤，试图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刚好解开，头发顺着南熠宸的指缝迅速滑落，并没有因为他方才的温柔动作而有所不舍。

　　“谢谢。”说完，池舒颜有些急切地穿上拖鞋站起，后退几步同他保持一定距离后，抬手抹去额头冒出的汗水。

　　南熠宸眼神一滞，末了缓缓起身看了眼池舒颜道:“饭做好了，你去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看着没再说话径直离开的南熠宸，池舒颜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具体说不清哪里，但整个人同以前的沉冷不同，神情中少了冷漠，眼神中多了几分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想去深思那复杂情绪背后意味着什么，可脑袋后面伤口的位置在隐隐作痛，并不剧烈却在不断提醒着她，过去的已经过去，接下来她必须做些什么来和曾经的那个自己彻底做个了断。

　　父母回自己家，说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担心池舒颜不能照顾好自己，所以执意让她留在南熠宸这里。池舒颜自然知道，什么工作原因都是借口，不过是想撮合她和南熠宸。

　　回家面对父母也免不了被他们问来问去，倒不如先留在这里，然后等过两天搬回自己的公寓区。

　　南熠宸接了个公司的电话，隐约听到是关于什么合同的事，挂掉电话后他看向池舒颜，欲言又止。池舒颜迷茫地看着他领会了半晌，最后震惊极了。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一定是看错了！

　　以前的南熠宸做事，对她从来都是通知性质的，根本不会去征询她的意见，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此刻这么做了让她很不适应，倒也不是会被干扰，只是觉得他的这种情绪虽然摸不清是什么却已经变成了一种隐隐的困扰，池舒颜不想自己胡思乱想，于是选择避开他赤裸裸的视线，将目光投向电视。

　　“舒颜，我去公司一趟，你自己在家……”他试探的语气印证了池舒颜的猜想，他在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能否照顾好自己。

　　池舒颜连忙摇头道:“你去忙就好，不用担心我！”

　　看着连连拒绝的她，南熠宸的表情依旧平静:“那待会儿我通知宋玉晚上给你送些吃的，你吃完早点休息，我可能会回来的有点晚，你不用等我！”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池舒颜在想一件事。

　　以前南熠宸回来晚的时候她总是窝在沙发里等他，偶尔听到门外走廊里传来一丁点儿动静，就满心欢喜地错以为是他，即便后来证明是猜错了，可等待的那个过程很幸福。因为她知道，与此同时南熠宸正在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往家里走，无论他在外多忙碌，最后都会回到属于他们的家。

　　然而此刻，这个地方只能算是曾经的家，她也不会在这里等待某个人了。

　　南熠宸离开后不久，池舒颜做了个决定。

　　华灯初上，夜色撩人。

　　她一身轻松的从美发店出来时，街道两侧光洁的玻璃橱窗里，水晶灯折射出的璀璨光线照亮来往路人的脸。

　　池舒颜站在一家服装店外，窗玻璃上映着一张大伤初愈后气色苍白的脸，下巴尖尖，齐肩的短发不经烫染，蓬松有致地别在耳后，精致温婉的侧脸完美展露，整个人清爽利落，多了几分活力。

　　宋玉打来电话询问她吃什么给她送时，池舒颜刚从街边的一家米线店里出来，浑身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饭香，回小区的路很短，但也足够她把身上的气味儿给吹的差不多。

　　告知宋玉不用麻烦后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马路对面一脸震惊的萧嘉行，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是池舒颜，对于她换的新发型一时间难以适应。

　　待她朝他挥手时，震惊之余，清澈的明眸中竟还透着淡淡的伤愁之感。

　　夜色沉默，两人步行往单元楼走着，轻柔的夜风划过池舒颜额前的碎发，不知何由，牵动了记忆中的片段。

　　“怎么决定把头发剪了？”他视线轻轻斜向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温柔。

　　池舒颜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新换的发型，脸上并没有自己所以为剪之前的不舍与想象中的追悔，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感慨道:“长这么大，除了那次被你烧了头发剪成短发，后来都是偶尔的去理发店简单修理下发梢，谁知道不知不觉就长了这么长。其实也谈不上多喜欢长头发，只是因为以前要跳舞老师不让剪短发，后来长长了姥姥看着喜欢更加不同意剪，再到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也不是有多喜欢，可是这头发和姥姥一样陪伴了我整个的年少时光，后来姥姥走了，我就只剩下它了。”

　　骨子里，池舒颜是个特别恋旧的人。偶尔她会做梦，梦到下定决心把头发剪短了，起初觉得很爽朗，整个人焕然一新，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后悔，仿佛和姥姥和曾经有关的一切都被她毫不留情的给抛弃了，于是就在梦里一个劲儿的哭，哭着哭着就醒了。

　　当她发现一切只是一个梦时，又后怕地松了一口气。

　　“是因为他吗？所以才彻底决定剪的？”说话时，萧嘉行的眼底闪过一抹沉冷，脸部的表情隐匿在斑驳的光影之间，看的并不真切却能感受到他低沉的情绪。

　　池舒颜惊讶于他会这么想，急忙解释道:“怎么会！以前习惯了不觉得长头发有多麻烦，可这次受伤之后真的是事事不方便，所以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一直不能下定决心。”

　　“那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了？”

　　“不算是某个瞬间做的决定，应该是长久以来都想这么做了，于是某个契机就导致我做了这个决定。”池舒颜突然停下脚步，扭头，一脸迷茫地看着萧嘉行认真问道:“你一直问这个问题，不好看吗？”

　　萧嘉行表情一松微笑道:“怎么会，原本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剪短发的！”

　　池舒颜轻松一笑道:“哪有什么一辈子的事，不过是不知道结果时轻易下了结论。”忽地想起了什么，她神色略显苦涩地笑道:“我曾经还以为这辈子只会爱他一个人，可现在不是也决定放弃了。所以，一辈子还没到就不要轻易的给结论，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单元楼的门口，温黄的灯光落在门外平滑整洁的瓷砖铺就的台阶上，依稀还能从敞开的玻璃门口听到他们的谈话声，轻松愉悦，仿佛晚饭后散心归来的夫妻般惬意静谧。

　　小区花坛旁的香樟树后，南熠宸缓缓现身，修挺的脊背俨然消沉许多，神情木然显得有些落魄。

　　得知她拒绝宋玉送晚饭后，他就一心想着尽快结束公司的事赶回家陪她吃晚饭，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幅场景。

　　身形纤瘦的池舒颜与萧嘉行高大的背影并肩走着，虽然看起来很是刺眼，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在一起的状态更像是一对夫妻般惬意平静。

　　五年了，每天晚上他不是晚归就是在外吃过饭，偶尔回家吃晚饭，吃完以后他也是钻进书房工作直到很晚，如今回想，他和池舒颜竟从没像夫妻一般，在饭后轻松地散散步，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