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皇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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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士永远不会忘记，多亏了您，战争才没有发展至极端的规模。”这是威廉准备发给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电报，为的是感谢普法战争期间他对自己舅舅竭尽全力的帮助。当初战争爆发时，正是沙皇出面警告维也纳，不允许他们调动兵力攻击普鲁士，否则他就亲率三十万的军队援助自己的舅舅。
“你来看看，奥黛，这样的一封电报可否表达出我深切的感激之情？”威廉草拟完稿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旁边琢磨初步和约的奥蒂莉亚，他笑眯眯地招呼着对方过来看看。奥蒂莉亚不大情愿地把双眼从厚厚的文件中拔出来，赶来看威廉这鸡毛蒜皮的君主间的礼尚往来。
“写的不错，不过我猜维也纳那边看到的话会很恼火。”听奥蒂莉亚这么说，威廉有些不解其意：
“这和维也纳有什么关系？”
“这会向全世界表明，奥地利保持中立仅仅是因为俄国的威胁，而非顾虑到本国德意志人民的民族感情。这显然体现了奥地利的色厉内荏，他们又怎能满意呢？”奥蒂莉亚笑笑，把电报塞还给威廉，后者一时犹豫起来：
“那是否我不发这封电报为好？”
“就按您的意思发吧。法国倒下以后，我们需要寻觅新的盟友以孤立它，防止它东山再起。俄国人是我们必须团结的，除非英国人能意识到我们是它在欧洲大陆上唯一有价值的可靠同盟。”奥蒂莉亚口中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英国人很难按着自己的想法与德国结盟，德国暴力吞并阿尔萨斯和洛林的行为在英国很不得人心。再说英国人虽然和法国是世仇，但他们从不希望法国真正倒下，他们更愿意看到欧洲大陆上的国家相互制衡，自己好于中取利。不过自己也不能把奥地利人得罪得太狠，他们一样是自己拉拢的对象，只有三个帝国之间达成同盟和平衡，对德国的未来才是最有利的。
“明日我军就要进入巴黎了，这实在让人感慨万千，”威廉把笔一放，重重靠在椅背上，“这才是战争应有的最终隆重的谢幕。”
奥蒂莉亚并不觉得隆重，她反而感到头疼，生怕在这个过程中引出什么骚乱。但是将军们十分看重这胜利的游行，威廉也绝不肯放弃这一行动，毕竟在几十年前，他还是个少年时，就曾跟随他父亲和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胜利进入巴黎。未免在此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奥蒂莉亚不得不拿出一个正式的军事协定，把德国军队进驻巴黎的过程规定得详详细细。
协定规定，在巴黎城中停留的德国士兵一天之内不能超过三万人，且不能混迹于低等社区，一俟波尔多国民议会批准和约，德军就要全部撤出巴黎。这和德国人之前设想的耀武扬威大相径庭，但总算聊胜于无。德国总司令部计划军队分三天分批入城：第一批人马于3月1日沿着香榭丽榭大街行进；待到最后一天，新皇帝威廉及其高级将领，还有奥蒂莉亚将率领禁卫团通过凯旋门。
奥蒂莉亚当真不在意这些无趣的形式，她往威廉面前一坐，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陛下该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您不该支持毛奇索要梅斯的请求。我一点也不希望在我们的议会中多出那么多不愿待在那里的法国人。”
“梅斯自有其战略意义。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支持你，贝尔福的归属问题上我不就站在你这边了吗？”威廉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尴尬起来，毕竟他之前还下定决心要补偿奥蒂莉亚呢。于是他马上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和梯也尔见面后，他对你十分欣赏。”
“我也很喜欢梯也尔先生啊……”奥蒂莉亚话还没说完，威廉已经瞪圆了眼珠：
“喂喂喂，梯也尔他可是个糟老头子啊！”
“梯也尔先生和您一般大，”奥蒂莉亚哭笑不得地斜了威廉一眼，“想想当年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法国首相了。”
“我那时候还是王子呢……”威廉嘀嘀咕咕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像得了理一样提高了音量，“我听人说你看见他在接待室里睡着了，还把自己的军用披风给他盖上了。奥黛，你这可就过分了呀。”
“陛下一把年纪了，还吃什么干醋呀？”奥蒂莉亚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是以真诚的崇拜之心来接待这位大政治家的，我也想让梯也尔先生管理法国的任务变得轻松一些。虽然从我们的角度看，法国人并没有遭受多少领土损失，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对自己的失败感到憎恨。我本想用梅斯来安抚他们，现在只能靠善待梯也尔先生了。”
说到这里，奥蒂莉亚还给威廉朗诵了一段诗，作为对此次战争的评价：“他们不是依靠自己的刀剑政府那片土地，也不是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取胜；是靠你的臂膀，你的力量，你的同在，因为你喜爱他们。”
深受奥蒂莉亚欣赏的梯也尔行动效率不低，他很快就游说波尔多国民议会批准了和普鲁士的和约。这消息传来时正是3月2日的早晨，威廉满心都是郁闷。他本希望能在皇家卫队的簇拥下，在军乐团的音乐声中，招招摇摇地进入巴黎城呢。但罗恩和毛奇都是恪守协议的人，他们在这关头忍住了耀武扬威的欲望，当真取消了剩余的进驻仪式，把威廉的阅兵改在了隆尚。几年前，威廉正是在此地和拿破仑三世一起检阅法国军队的，这倒足以挽回威廉的颜面。炫耀过后，也就到了该返回柏林的时候了。
虽然按照规定，德国人理当撤离巴黎了，但奥蒂莉亚却想在临走前再看一看巴黎这座城市。于是在夜里，她一个人都没带，自己偷偷在巴黎的街上逛了一圈，好像她是个外地的观光客一般。
巴黎的夜景早不如往昔那般美好，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每个人都保持着低头敛目，神色忧愁的状态。奥蒂莉亚身上还披着普鲁士的军大衣，引得不多的路人纷纷侧目，几乎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仇恨。但奥蒂莉亚并没有因此畏惧和慌张，她深知这就和自己打猎一样，面对猎物时绝不能示弱，要保持绝对的镇定，宣告自己的强势。于是她泰然自若地继续走着，怀念自己昔日在此游赏的时光。
她想起了拿破仑三世、欧仁妮皇后、瓦列夫斯基伯爵等等一系列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人。这些人现在想来都是些好人，对她不仅不坏，甚至还挺照顾她。单从私人感情上来说，自己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保持着好感，然而政治是毫不留情的，战争甚至更为绝情，容不得自己多为他们悼念哪怕一刻钟。
路人中没有敢上来拦住她的，似乎在拿破仑皇帝之后，法国人的热血就消弭殆尽了。他们只敢远远观望着，用窃窃而不屑的语气指桑骂槐。反倒是小孩子们更大胆一点，还敢于朝这个外来的入侵者吹口哨。尖利的哨声打断了奥蒂莉亚惆怅的思绪，令她心烦意乱起来，她索性抽出一根雪茄，想要用烟草平静自己的心情。
“请问，我能向您借个火吗？”想抽烟忘记带火柴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奥蒂莉亚一眼就看到离自己不远的一位路人嘴里正叼着香烟。于是她彬彬有礼地走过去，用法语询问说。
那名法国人用富含敌意的警惕眼神瞪着她，奥蒂莉亚对此并不担心，她可是带着枪呢。或许是对方也考虑到了此种可能，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性情偏于懦弱，他只是从口中取出香烟，冷冷地斜了奥蒂莉亚一眼：“如果您不介意，就从这上面点吧。我是绝不会为一个侵略者浪费一根火柴的。”
路人的回答让奥蒂莉亚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她没有降尊纡贵地去点燃那支雪茄，只是把它重新装回盒里，朝对方笑笑，然后继续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她想，等过两天她离开凡尔赛，那里就将又一次变回一座法国城市，而她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踏足巴黎了，再往后的很多时日里，这里都没有自己踏足的必要了。
这次不曾宣扬的秘密之行后，普鲁士人便开始正式打包行李，准备班师凯旋。但是不得不说，他们身上实在不曾有什么凯旋的气氛，尤其是在临行前的最后一天，奥蒂莉亚还和王储吵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是王储给奥蒂莉亚强力推荐了一位新任阿尔萨斯总督的人选——冯·罗根巴赫男爵。他在奥蒂莉亚面前把这位男爵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是适合这职位的唯一的人选。奈何奥蒂莉亚早就知道罗根巴赫男爵是现如今升格为皇后的奥古斯塔最心腹的干将，于是她坚决不同意这一任命，最终王储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意，只能悻悻然抱怨奥蒂莉亚简直是想充当黎塞留似的角色。
好在随即而来的，德国境内的各种欢迎仪式分散了王储的注意力。随着列车进入德国，每停靠一站时，皇室都会受到极其热烈的欢迎。这一次不分阶层，不分男女，不分老少，所有人都为德国的统一和辉煌的胜利而沉醉不已，热情鼓掌。威廉他们返回的时候又恰逢新一届德国国会开幕，这正是德意志统一之后的第一届议会开幕，因而人们的情绪愈发高涨起来。
这样的情绪如果不能利用起来，加以引导，那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一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应运而生。奥古斯塔终于有了和丈夫一并出席活动的权力，她被安排在皇座的右侧，她的儿子儿媳则位列于左侧，其余的亲王王子们依次环列两侧。首先步入会场的并不是威廉，而是毛奇，他手捧着宝剑。罗恩紧随其后，托着威廉的权杖。然后是步兵将军普克，他端着皇帝的宝球。在他之后的是议员雷登伯爵，他举着熠熠生辉的皇冠。接下来走进会场的是三名军官：弗兰格尔元帅居中，被罗恩视作自己接班人的格奥尔格·冯·卡梅克将军和波德皮尔斯基将军落后他一步，三人护着旗帜踏步进入。
这长长的排场过后，威廉才缓步踏入会场，在皇座前停下，准备发表自己的演说。会场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高涨，人们大声欢呼，以至于威廉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演讲。他感动万分地对着众人频频点头。在开始演讲前，他取下了自己的头盔以示尊重，这立刻又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而当威廉演讲的时候，众人更是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爆发出高昂的欢呼和热切的掌声，打断威廉的演讲。
生平头一次被这般爱戴的威廉又是感动又是得意，心满意足的感觉酸酸涨涨地从心脏扩展到每一根头发丝里。他暗暗做下了决定，他要给缔造了这一切，缔造了统一德意志这一空前盛事的奥蒂莉亚崇高的奖励。他要提高她的爵位，赏赐她丰厚的钱财，发自内心地感谢她。要知道，她可是霍亨索伦的大功臣，把支离破碎的德意志粘合在一起的大政治家呀！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皇帝（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