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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八卦战钟 1 ...

  •   ──── 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掉下来了。
      这是山犬茶芽从短暂的寤寐中惊醒,浮起的第一个念头。

      迷迷糊糊的,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恶梦。
      白光、雷霆怒吼般的响鸣,稍纵即逝。

      好像梦到太阳爆炸了?但怎可能呢?
      肯定是梦罢了。

      惊出一头冷汗却是真的。

      茶芽是刚修成妖的山犬,她对自然能量特别敏感,总觉浑身都不对劲了。
      有人严重搅动了整块大地的地流,却又迅速隐了起来,蛰伏着,不想被发现 ───

      但这种隐藏的威胁感,最最可怕。

      茶芽摸摸自己隆起的肚皮,和她肚皮里面正酝酿的小生命,仍是寒毛竖起,竟止不住浑身发抖。

      “阜谦哥哥,我怕。”她靠紧身边的丈夫。

      阜谦也被摇醒了,他细细的倾听远处的异音,可不觉得有啥大事。

      是地震。但摇一下子,就停歇了。
      就连人间的灯火也很快恢复供电,仅剩被摇晃触动警报器的车辆在暗夜疯狂鸣叫。

      “地震结束了。休息吧,你也快临盆了。”
      阜谦伸手抚过爱妻的眼皮,语气中带着怜惜。

      这将是茶芽的第一胎。他们努力十多年才有的孩子。

      阜谦是乌溪沿岸的其中一名【旨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邻近几十位土地公都以他马首是瞻,在地方也算是说话有份量的乡绅级地灵了。

      他与山犬茶芽相识于患难,进而结缡厮守。那时候茶芽刚学化人形,却也只能化一半,手脚伸出来仍是小小的肉垫爪子。她总是很羞惭的把双手藏入袖子里,不肯被他看穿窘境。

      阜谦偏偏觉得她笨拙的很可爱。

      “好丢脸......”茶芽低下头,声如蚊呐。

      在地界修行,谁不是在灵气稀缺的窘境苦苦挣扎?都一样的。
      阜谦握住茶芽肉呼呼的小掌,诚恳道:“我比你虚长几岁,我教你,陪你。”
      两人就这样渐渐走在一起。

      其实阜谦也不是乌溪平原土生土长的地灵,他和弟弟从更遥远的南方迁徙而来,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带,却重新在此地落地生根。
      凭著助人的善心和一身本事,逐渐赢得邻里的尊重,成为旨主至今,也三载了。

      他弟弟阜恭就是他辖下的其中一名土地公,住得不远,有事没事就跑来他家串门子。

      看,现在阜恭又跑来敲门了。

      阜谦拉开门,便看到弟弟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拳头还举在半空中准备再多敲几次 ────

      傻弟弟,傻妻子,只是持续几秒的小地震而已啊,真是大惊小怪。
      阜谦摇摇头,又笑又叹,让弟弟阜恭进门。

      “哥!我那区的居民都在说,这次的地震不寻常 ──── 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
      阜恭大声嚷起自己小区内的新发现,“通常地震的能量释放,都是由地底慢慢摇上来,但这次很不一样,好像是从半空中砸下来的......啊!大嫂你也醒了啊?抱歉抱歉!”

      茶芽站在一旁,低头对小叔礼貌的微笑,并不插入他们兄弟的对话。
      她很安份的扮演丈夫身后的小女人,沉默聆听的时间比较多。

      “有这种事?”阜谦转头,柔声询问妻子,“茶芽?”

      茶芽轻轻点头,咬唇不太确定,嗓音很细柔:
      “那个引发地震的力量,好像是外来的,不是我们的......很奇怪的感觉?我不知道......”

      说着说着,她身子又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甚至连牙齿都发出咯咯的撞击声,说不下去了。

      阜恭用力点头,却压低声音:
      “大嫂的直觉向来很灵啊!哥~我就是想到这点才赶快跑来跟你商量......你记得我们老家迫迁那回,也是有一天晚上,忽然轰!轰!轰!连续几响,整排都被夷平了!就跟今晚的声音很像,不妙啊!这是凶兆!当年残骸底下压死多少老乡你还记不记得 ───── ”

      山犬茶芽哇的一声吓哭了。
      她胆子很小,禁不起吓。

      阜恭说的“迫迁事件”,茶芽听过不只一次了。
      每听必哭。

      因为太可怕了,茶芽无法想像自己的丈夫是如何在那晚天崩地裂的状况下逃出来 ─── 那该是多么血腥的一夜!
      残垣之间散落血淋淋的断肢,魂飞魄散,再也分不出谁是谁。
      她总是吓得抱紧丈夫,不敢再听下去。

      不过小叔老忘记她会怕,情绪来了就忍不住碎嘴一下,好像惟恐她没补上进度。

      阜谦兄弟老家在南方府城,那儿四季如春,从未有飘雪的寒冬。
      每逢夏季,满城高大挺直的凤凰树就会开得如火狂烧,便叫凤凰城了。

      茶芽试着想像那样的风景,像是终年浸泡在炎阳的美丽城镇。
      原来丈夫就生在那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以兄弟俩都是热心待人的好义性子,暖洋洋的。

      可是,丈夫终究离开了阳光普照的凤凰城。
      怎舍得呢?茶芽这辈子从来没离开八卦山脉的范围,现住的乌溪南岸就挺好的,虽地处平原,一抬头就能望见定军山,多安心呀。她就是这样,不敢离熟悉的环境太远。
      若离了,孤身一人,又该何去何从?

      “当时情势很乱,我们不走不行。”丈夫谨慎措词,惟恐勾起茶芽的恐惧,“凤凰城的家没了。”

      家就是家,好端端的,怎会没了呢?
      茶芽似懂非懂的看着丈夫,迷惑不解。

      她出生在八卦山林,处处都有相思树荫给她歇息,漫步在荒山中,还有血桐和光叶蔷薇。哪儿人类多了起来,她怕踩到人类的陷阱,就脚底抹油往反方向逃。
      但这山呀、这水呀,都是千年万年在那边、大家共享的,谁能夺去?她不懂。

      “凤凰城不一样,是平地。很多庙宇。”
      丈夫含蓄解释,话语隐着旧日的心碎。

      阜恭性子大剌剌的,用词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大嫂你不知道我们家本来是怎样,有很多地......仙界的官爷下来说要建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撵我们走,还给我们一张这个什么国家徵收的 ──── ”

      说着,阜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得皱巴巴的文书,看起来显有年份。
      他正要摊开,就被哥哥阜谦的大手压住。

      “哪来这么多闲话?你回家去,顾好你区。尽提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没见到你嫂子脸色不好?”阜谦一句就把弟弟唬回去,还双手齐推,硬把他往门口推去。

      阜谦宠妻出了名,阜恭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畏于哥哥的威严,只得乖乖闭嘴 ──── 他平常与区里乡民叨念惯了,口无遮拦也是家常便饭。

      “哥!我老远跑来,好歹让我喝口茶歇会你再赶......”阜恭抓住门框,奋力抵抗,“嫂子~我说错话了!我不议政了!我跟你对不住啦!你叫哥别这样对我哇!”

      茶芽这才破涕微笑,内心洋溢暖暖的幸福。

      兄弟俩卡在门口推推攘攘,一个想撵人,一个想赖着不走,远处忽然传来雄浑的钟声,当 ─── 当 ──── 当!一声接着一声!

      那钟声遥遥传来,像是从高处的远山缓缓飘落而下,回荡在深夜的乌溪平原,一声声交叉来回。
      每一记钟响,都彷佛重击在他们的脑门上。

      沉钝、悠远,却又急促。
      这下子,整块土地的异界居民都被惊醒了。

      阜谦的左邻右舍们纷纷打开门窗,探出头来议论:
      没听错吧?那可是八卦战钟的声音啊!这大半夜的 ────

      “八卦战钟响了!备战!乡亲们!起床 ───── 这是我们光荣参战的一刻!!”
      隔壁的老伯伯手持铁锅冲出门,一边沿路敲打,一边激动的大喊。

      阜家兄弟:“..........”

      许久未鸣的八卦战钟,今晚连响了十二下。
      叩得相当急促,而且叩钟者显然灌注了猛烈的灵力,毛毛躁躁的狂敲,最后三声已经毫无章法,好像只想把整片平原的异界民众同时叫醒,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乌溪流域一带,流传许久的地界协定。

      各区的旨主、阴神、土地公和一些妖鬼地头蛇平素各修各的,各凭本事,井水不犯河水,只维持基本的礼貌,各据一方。
      但整个乌溪平原还是连在一块的,若有大灾降临,众人还是得通力合作,胼手胝足齐度难关 ──── 这时候,就要靠八卦战钟来联系。

      八卦铜钟位于定军山的半山腰,地理位置甚佳,往下能俯视整片平原。
      而大钟周围平素设有结界保护,灵力不足的鬼灵也无法靠近,所以真正能叩钟、又熟知规矩的,就只有土地公等级的地方代表。

      八卦山脉和乌溪流域一带的众灵,有着约定俗成的默契:
      若有急难发生,来不及逐一相告,就先去叩钟。
      钟声连响十二声时,就相当于古代点燃烽火台的象徵,所有的地方乡绅立刻紧急集结、共商对策,守卫家园。

      但阜家兄弟呆立着听钟声,听了半晌,顺便把整个地区的重要角色想了一圈,依旧毫无头绪。

      “是...谁敲的.....?这么强的灵力。”

      “难道是老康爷?”

      康爷是乌溪流域最德高望重的老旨主了,走到哪都持着龙头拐杖,以示身分。

      “不,听起来简直......像......十几个康爷用了全数灵力在敲?”

      想来想去,都不对。他们整个地区,应该没这么强的人物存在。

      那,又是谁知道他们的秘密,还叩了钟?

      阜谦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妻子虽然妖力低微,但直觉出奇灵敏,今晚定有变故,不得安生。

      “茶芽,你把门锁好,别出来。我去看看就速回。”

      阜谦快速返回内堂披了长衣,一边拧钮扣一边急急向外走,却不忘叮嘱妻子注意安全。
      茶芽刚修成妖没多久,还加上身怀六甲,被人群推挤跌伤就糟了,今晚可万万不能让她外出。

      不知何时,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地灵。

      茶芽想追上丈夫再说些什么,可她生性怯懦,看到现场冒出那么多路人,梗在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下意识摸摸鼓胀的肚皮,忍耐着,忍到泪水在眼眶边疯狂打转。

      她快临盆了。

      她只希望孩子的爹一直留在身边,守着她和孩子。
      八卦钟却偏偏在这时候响了。

      茶芽想起八卦钟响前,大气之间有一股强大精纯的土能量落下,就像陨石划破天际,八卦战钟是不是跟那个有关呢?

      众人簇拥阜家兄弟离去了。
      那是阜恭身为旨主的职责,他必须去。

      茶芽靠在门边,一直目送他们。
      她见丈夫的腰间配了许久未用的古铜短剑,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她才发现自己锁门的手指很冰凉,抖到完全不听使唤。

      她蹲在门边捂起耳朵,不去听那绵延不绝回绕全域的钟鸣。

      茶芽很害怕,她感觉今晚好像是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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