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游戏 [校园]》观寂见

146、定军古炮 3

　　沿途民屋稀少，蓊郁的青山处处可见古代忠魂的安葬处，定军城寨就是这样的地方。

　　此地旧称为望寮山，“广漠平沙孤峰秀出”是地方府志给它的评价。说的便是它扼守高处、能综观整个冲积平原的地形。
　　而散落在平原上的民居聚落，名为半线庄，它的发展过程和竹堑城竟有几分相似，同样被明代移民选为拓垦的新家园，渐渐的，就发展成南北往来的交通要冲，也建立起政治中心。

　　在改朝换代之际，半线庄受到战火的洗礼。
　　几次的蕃变和天地会民变，官民势力交锋，全都选在此地进行夺还的游击战。剿匪剿太多次也挺累人，清廷终于想通此处是兵家必争之地，应该要防范未然了。

　　于是，士绅和官府合力为位居平原的半城庄筑起四方围墙，跃升为城邑，又在地势险要的望寮山顶架设山炮，从此，此地就易名为定军山。
　　定寨望洋，放眼遥看碧水洋。

　　而神裔馆要找的，就是这尊曾经被老半线城视为守护神的古炮。

　　奇异的是，应该很有名气的古炮台，神裔馆上山后却遍寻不着。
　　大家一路努力张望，看到很普通的休闲风景区，還有一座座忠烈祠和軍人公墓，就是没半块路牌告诉他们定军古炮被放在哪里，最后还是靠满山的英烈鬼魂指路 ────

　　“乙未和平纪念公园？”书生歪着头，复述自己听到的词字。

　　一名米色布衣轻装的英魂，伸手遥指山头，又按低了自己的斗笠，默默跟在他们车前，倒是没有什么敌意。
　　只是不怎爱说话。

　　它不自道身分，但步履稳重，竟有几分练家子的英气，彷佛整座山都是它生前熟悉的攻守之地。

　　斗笠戴得低低的，只见一条黝黑的长辫子垂至腰间。
　　偏偏不是官兵服色，却很清楚古炮在哪里。

　　“它会不会在骗我们啊？”叶峰半信半疑。

　　“骗我们浪费汽油钱？”夏羽寒蹙眉想笑。好像没啥好处啊。

　　除此以外，夏羽寒想不出有啥神裔馆一穷二白，还有啥可给人家诈骗。
　　除了粉晶球以外，就是那块【代天巡狩】的仙界牌子，中看不中用。

　　而他们抱着随时会侧漏的粉晶球，在这荒山野岭兜来转去找古炮，就算多扛几块代天巡狩牌也帮不上忙。

　　“大兄弟，你是不是那个......抗日义军领袖啊？很有名的那个吴什么────”
　　熙美绞尽脑汁，回忆读过的历史课本。

　　很奇怪，他们的教科书就是没写清这些，好像一点都不重要。无论是竹堑城的历史，或定军城寨的旧日荣光，这些他们在学校都没学到。
　　神裔馆唯一的情报来源，都是从异界乡民口中听来、再上网搜寻，勉强拼凑出一点雏形。

　　“嘘，熙美你不要这样问啦。”邵德岳很好心的提醒：“这位英雄可能不想提。”

　　在中日甲午战争后，清廷换来一纸丧权辱国的条约。
　　半线城跟竹城同命，也是被清廷断尾舍弃的孤城之一。

　　被母国清廷遗弃、却不愿意低头臣服的民众，自力救济集结起来，推选平素任侠果敢的同乡作领袖，组成义勇军，遍地开花，抵抗外来的“东洋蕃”。

　　战事一触即发。

　　北白川能久亲王率领日本近卫师团登陆，欢天喜地前来接收新殖民地，原本以为是简单和平的移交，做作样子就完事，未料此地民风如此剽悍，接收大典竟演变成了乙未征讨战。

　　抗日民众坚持了数月，甚至以菜刀绑在竹棍上充当武器，终究不敌日本正规军强大的武装优势。在竹城失守沦陷之后，仍不愿意投降的义军逃离竹城，一路往南走，且战且退，化整为零，他们相约齐聚于定军城寨，会师合流，再度背水一战。

　　竹城有 Yasu 的暗中守护，开城的早，不仅保全了大部分的居民财产，也让抗日义军有时间撤退。军民双安，没什么抛头颅洒热血的机会。
　　可到了定军城寨，故事即将进入尾声，是另一章壮烈的血色扉页。

　　数支沿途打游击的义勇军重新集结于此，会师后，他们爬上山顶，合力据守定军山的炮台阵地，居高临下，以山炮迎击试图攻城的日军，这是乙未年间最惨烈的一场会战。

　　双方在枪林弹雨之中持续血战，伤亡人数急遽增加 ───

　　抗日义军们把没能守住竹城的遗憾、和保卫家园的最后希望，都托付给这尊山炮，在山头上顽抗到最后一刻。

　　率领禁卫师团的日本亲王与前来增援的旅团长全在猛烈的炮击之下重伤不治，同归于尽。

　　这回，没有任何义军从定军山撤离。
　　他们无路可退，也不愿意再退，最终全数壮烈成仁，连女眷也自杀殉夫。

　　神裔馆下车步行，穿过白色的牌楼，在郁郁葱葱的绿影枝叶间，果然找到所谓的乙未纪念公园。
　　公园地处山头，林荫繁盛，鲜有人迹，竟连半个乘凉闲聊的本地老人家都没有。

　　生于太平盛世的凡人民众也嫌不祥，传说这儿过很多死人嘛，想想总是挺晦气的，所以这个纪念公园即使存在，也遭到全世界的刻意遗忘。

　　时至今日，定军城寨的古墙垣早已不复存在，日本能久亲王的祭祀神社也遭拆除。山脚下风景区的寺庙香火鼎盛，反观偌大的乙未纪念公园，却只有两尊古炮，和一个布满灰尘的抗日烈士祠堂，对游客而言实在没啥看头，可能还感觉毛毛的，早已无人记得这段曲折的历史。

　　就连这座纪念公园的兴建缘由，还是因为政府整地，不小心开挖出数不清的尸骸，这才找来专家考证鉴定清楚。
　　原来整片山头，曾经是最后的古战场啊。

　　戴斗笠的烈士英魂终于止步，它停驻在石碑前，一语不发。

　　佛哥很快领会它的意思，大声朗读纪念碑上的铭记：

　　“......八千余名南北联军合力镇守半线城，于定军山架设炮台炮击进驻于乌溪对岸之近卫师团，八月二十六日清晨山根信成少将所率之第二旅团全面南渡，黑旗军刘骧部以后膛枪炮抵抗，上午十点巡视前线中的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中弹负伤，第二旅团长山根信成少将及参谋续方中佐中弹阵亡，其职务分由第一旅团长川村景明少将及第四步兵联队长内藤政明大佐接手......”

　　“乡勇联军全数遭歼灭，客家领袖吴汤兴与徐骧、黑旗军将领吴彭年与严云龙等皆力战就义......啊！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

　　造化总是弄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本在此地殖民，影响了一整个世代，痛苦被淡忘了，烈士的血迹被教育洗去了，倒是留下一群历史定位错乱的人们。

　　直至二战之后，中国才得以收复了分离近一甲子的旧土，可上一辈的老居民纷纷凋零死去，新一代的居民一脸茫然：

　　他们一出生就受到皇民化教育，说日本语，加入日本军。那现在，他们到底属于战败的日本方，还是战胜的中国方呢？

　　历史未曾给予正确解答，伤痛留给一代人自行消化，在岁月的长河慢慢掏洗。最后，对错是非也模糊了，无论爱国的日本兵或守护家园的义勇军，他们用尽生命的执取拼搏，只化为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谱，静静漂浮在过往的时空中，凝望着。

　　徒劳吗？

　　所以英魂无语。
　　或许它不知道该怎么对一百年后的孩子说话。

　　但它也很高兴2021年了，竟然还有一群少年愿意千里迢迢的驱车前来，专来凭吊它们。
　　在荒芜的古迹住久了，烈士们也有点寂寞。

　　在佛哥的诵经声中，附近冒出来围观他们的英魂也逐渐露出微笑，消融在淡金色的光芒中。

　　而传说中的定军古炮，依然安置在纪念碑后头。
　　浓密的树影下，炮管表面布满墨绿铜锈，炮口则遥指乌溪，仍是当年居高临下、蓄势待发的雄姿。

　　在历史上，迎曦门跟定军古炮确实有微妙的关系。
　　竹城没有山炮，地形亦不易防守，就只是城郭厚了点，强行应战只会落得城毁人亡的下场，所以热血的竹城义军全数撤出，跑到定军山来，换个地方打，却也埋骨异乡。Yasu当年肯定目送着祂的城民离去，也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难怪 Yasu 特地指引神裔馆来此，取金石之气做“壳”，顺便安慰无法归乡的竹城烈士们。

　　“英国制......1861年号，好老啊。”叶峰仔细端详古炮的番号，“刚刚那位义军统领......用落后日本三十年的军事装备击杀人家的亲王？神奇了！”

　　熙美拍拍炮管，感觉无比欣慰，与有荣焉：
　　“这炮是血战过的，有战功！货真价实，肯定有效的啦！”

　　既然已经找到正确的目标物，叶峰赶紧把粉晶球抱到古炮旁边，亲密的靠在一起，试图让粉晶球也吸收一些金石兵气。
　　可惜，效果很差。

　　这就是神裔馆面临的难题。

　　叶峰把粉晶球沿着炮管表面滚来滚去，搞不清毛病出在哪。

　　Yasu 的建议没有错，这座百年古炮虽然外观陈旧，却蕴藏着极坚硬的金石之气，正适合拿来稳住手上这颗一直晃动的粉晶球。

　　可问题就是，古炮是浑然一体的现实物件，它的震摄之威就遍布整座炮管炮架的每一处，很难被神裔馆“拔起来带走” ────

　　当然，叶峰更不能拔走古迹。
　　即使它是无人在乎、无人关心的古迹，但被抓到肯定再进警察局一次，而且这次人赃俱获，想赖也赖不掉。

　　“所以，我们要怎么把这座古炮 ─── 呃，跟我们的粉晶球合体带走？”
　　邵德岳摸摸下巴，陷入沉思。

　　“为什么粉晶球无法自己吸收金石能量啊？”叶峰把粉晶球搁在古炮上，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有点乏了，
　　“它在竹城就能自己吃土元素啊。”

　　“我觉得是拿的人不对的问题。”太子斜眼瞄了叶峰一眼，故意揶揄。

　　“你强你上啊！”叶峰刚好也想找理由换手了。

　　能量填充的速度趋近于零，轮到不信邪的太子接手，他悠哉的伸长腿，在炮台边缘坐下来。

　　佳嘉的招桃花之梦总算换个方式如愿以偿了 ──── 只不过，被太子拥入怀中的仍然不是佳嘉，而是她买来负责催阳的粉晶球。
　　连佳嘉自己都没想过会发生这么滑稽的画面。

　　太子发现佳嘉猛盯着他瞧，还瞧到脸红了，大概是想聊天？想帮忙？于是他便指使佳嘉订饮料外送。
　　夏羽寒立刻拍手赞成。

　　太子之所以敢开始花钱如流水，主要还是陈老怪急着抢粉晶球回北都城时，不小心说溜了一件事：
　　神裔馆出发以后，校园又出事了，前天总务主任下班时，从停车场驶出校门，撞伤了暑期辅导的同学，现在人还在医院里。

　　暑期仍到校活动的学生已经少了大半，却还是发生意外，像是鬼遮眼，校方内心更毛了。

　　有鉴于一整个学期来，有人坠楼，有人自杀，有人在花圃搞一堆动物尸体的血祭，怪事没完没了，实在过度倒霉。各种灵异传说甚嚣尘上，早已红到校外去，校方视为负面丑闻，亟欲息事宁人，只求灾情别再扩大了。

　　因此，外出跑大地游戏的神裔馆，竟成了全校老师寄托的希望。

　　当然陈老怪没讲明，但夏羽寒也立刻听出弦外之音 ──── 这代表神裔馆有敲竹杠的空间，沿路乱买乱吃没关系，请尽量，只要最后能完成正事就好，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呢，想买食物自肥，也要有人肯卖才行。他们在这个该死的乙未纪念碑旁边，换了几个外卖 APP 都订购失败，这荒郊野外彻底离开市区外送范围，竟没人肯接单送餐上来。

　　暑气蒸腾，连水泥地表也散发出扭曲的热气，太子汗水涔涔，还是努力坚持着，自我催眠心静自然凉：
　　“这儿我顾，你们全下山去帮我买饮料啦。小夏喵陪我就好。”

　　佳嘉刚开桃花的表情立时就萎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想干啥？！”这次换叶峰以不信任的眼光打量太子。

　　“废话！想吃冰啊！不然等到金石能量收集完，我已经中暑昏迷了。”太子夸张抱怨：
　　“你看看现在几度？36度！扯爆了！这什么鬼天气！我想喝星冰乐！”

　　明显答非所问。
　　叶峰其实是想问他干嘛要单独留夏羽寒下来做陪。

　　不过太子没给叶峰发问的馀地，他很快指着怀中的粉晶球，信誓旦旦的说：
　　“你看，金石能量有在增加了。”

　　“我觉得，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增加了。”书生忍不住吐槽。

　　“不然你来啊。”太子毫不客气的拿翘，因为他笃定书生绝对不肯接下这个苦差事。

　　“你就水系，中暑个屁。”叶峰再补一刀。

　　众人继续困在定军古炮旁边僵持。

　　中间一度换了熙美，还有心不甘情不愿的书生，而金属炮管在火伞高张的夏日被直晒了大半天，变得更加热炙人。

　　从中午等到黄昏，炮管又慢慢降温了，大家轮流抱着粉晶球，在古炮周围来回兜转。直至夜幕低垂，公园里蚊子也越来越猖獗，众人又累又无奈，陷入了是否要熬夜排班的临时动议。

　　三小时以后，粉晶球又轮了两圈，再度回到熙美手上。

　　这次熙美终于痛定思痛的低下头来，发出灵魂拷问：

　　“我们......真的有充到金石能量吗？”

　　“有。”太子斩钉截铁。至少他保证在他手上的那段时间有充到一点。

　　“没有。”邵德岳诚实回答。微乎其微，可直接视为0。就是ZERO。

　　“介在有跟没有之间。薛丁格式的能量。”
　　夏羽寒含蓄回答，免得伤了大家的心灵。

　　不过她提出了一项突破性的新见解：

　　其实今晚的状况，跟在竹城那晚的状况截然不同 ──── 他们需要很大量的土元素，所以 Yasu 帮他们彻底充满粉晶球，必须保持完整。但他们其实根本不需要“完整的”金石兵气，只要从古炮提汲出足够布满球面、能稳住外壳的份量就够了。

　　两者情况不同，应该不是用同一种手法“等待充电”。
　　土元素跟金石兵气的流动模式也不同，所以“充电”的效率其慢无比。

　　或许他们要不择手段一点。

　　只要拆出炮台一小部分，只要能做出一个盒子造型套在粉晶球外层，就够用了，肯定不是把金石能量也灌进粉晶球，而且也不需要。

　　他们只是要一层【壳】，好让粉晶球看起来更低调一点，以阻绝霸气侧漏所引发的各种麻烦。

　　太子顺着夏羽寒的思路，转了个弯：
　　“你是说，我们干脆支解这个炮台？”

　　“对。能量意味上的拆。拆了的那瞬间，迅速重组到我们的粉晶球表面。全部都在一瞬间完成。”夏羽寒敲敲古铜色的老金属，若有所思：
　　“但这有可能执行吗？它非常非常的硬。”

　　就是够硬，很难拆，所以才适合被拿来当【壳】。

　　硬是它的优点，也是把神裔馆难住的缺点。

　　叶峰抓抓头，左思右想，他满脑子只想到剁了古迹会再度被抓进警察局做笔录。
　　不过，火好像能克金......

　　“不然你们累的人先回去睡？我留下试试看。我用火慢慢烧，火应该能溶解金，把这古炮融了，再裹到我们的粉晶球上......”

　　虽然不确定要花多久。

　　叶峰就想尽快完成任务赶回校园，再辛苦一晚守夜，他可以！这是身为社长应该肩负的责任！

　　毕竟 Yasu 给的能量过于惊人，一路上被吸引前来挑战的妖物实在不少，而且有越来越诡异的迹象。
　　若能尽早将粉晶球以金石覆盖收拢起来、避人耳目是最好的，夜长梦多，谁都无法预测后面会发生什么。

　　“太子，你留个六甲缚邪阵给我做外护，我没事。”叶峰胸有成竹。

　　他只怕自己待到半夜不小心睡着了，所以他一脸期待的望向女社员，希望有人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聊天。

　　白心慧看看仙官圭月的脸色，迅速露出温柔的笑。

　　“什么阵法都藏不住这种气啦，不然我早把粉晶球的气息掩息了。”
　　太子不想回忆自己一整日的徒劳无功。
　　他背对着众人，双手很忙碌，将身上的各式法器一样一样掏出来清点。

　　锦囊内有很多东西，都是千凰玄女备的，有些则是他在千凰宫宝库看到好玩就随便拿的，多到太子自己都搞不清楚随身锦囊内塞了什么。

　　“哦～既然叶峰要当英雄，那我们大家就回去睡了喔。”书生很无情的拉起夏羽寒作势离去。

　　“喂！书生你太过分了！你好歹讲句客套话 ──── ”

　　“啊哈，找到了。还好我有留这玩意儿。”
　　太子终于转过身来，双掌中出现一个棒球大小的银色球体，球上长满长短不一的尖刺，在夜色中闪烁着神秘光泽。
　　“你们全退远点，我来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