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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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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姬的离开没有激起太大水花,相较于她,源氏更加重视的是鬼切。
源赖光的到来打破了源白槿的表面平静,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庭院里的红枫,神色晦暗不明。
很多时候白槿都看不透他的想法,也不明白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你去黄泉之境了?”
这听起来跟质问一样,但源赖光的语气毫无波澜,“鬼切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我们需要更有效的净化方式。”
源白槿没有说话。
她今天上午去了黄泉之境,回来不到一刻钟源赖光就得到了消息,整个源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一切超出他控制的东西都会被“纠正”。
“兄长大人,”源白槿轻声说:“您为何一定要执着于鬼切呢?”
诚然他对于源氏而言是难得的利器,但终归还是有取代的可能,八岐大蛇给了源赖光创造生命的能力,但以人类之身能创造出来的只是残缺的东西。
源赖光的视线骤然变得锐利,他看着源白槿的眼睛,“白槿,原因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这句话似乎带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含义,源赖光抬手放在她脸上,大拇指的指尖停在她的眼下。
源白槿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他拉了回来,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距离,呼吸交错在一起,让人有种即将窒息的错觉。
“我所执着的究竟是什么。”源赖光声音低靡,“只要问问你自己——附着于这具躯体之中的、真正的你,不就知道了吗?”
前所未有的感觉在这一刻从心底涌出,源白槿停下挣扎的动作直视他,从猩红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既熟悉又陌生。
源赖光的手指滑过侧脸来到脖颈,合拢时能将整个脖子包裹,她被迫仰着下巴,视线却穿过他看到身后的屏风上、醒目而耀眼的龙胆花家纹。
“真正的……我……”
源赖光松开钳制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毕竟你才是真正的……鬼切啊。”
……
传说,将器物放置一百年不理会,便会从中诞生名为“付丧神”之物,这并非真正的神明,只是因长久以来受到灵力或人类念力的感染而产生的妖怪。
名为“鬼切”的刀是源氏一族的重宝,再加上源氏一族的族人大多拥有灵力,与历任主人一同进行多次妖怪退治的名刀,虽未被弃置,却也在日复一日中逐渐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鬼切的现任主人源赖光,是源氏一族中最负盛名的阴阳师,每次进行妖怪退治时它都会作为他的佩刀,源赖光曾用它斩杀过无数妖魔。
每当进行退治回到主宅,源赖光都会亲自擦净上面的血迹,他时常摩挲着刀面,叹道:“真是把好刀啊。”
但刀毕竟是不能说话的,只是作为被倾诉的对象,昔日的源赖光尚未彻底把控整个源氏家族,被族中的长老们牵制,他不相信任何人,唯一能听到他心声的只有他手中的刀——没有自己想法的东西,才能真正被他掌控。
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源白槿诞生于源赖光的愿望——诞生于他希望能有人理解自己,能有人认可他的“大义”的愿望。
在源赖光某次进行妖怪退治时,刀中的付丧神依附在了濒死的人类少女身上,只继承了她极少的记忆,却也因此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直到后来,源赖光带着那把刀在山中遇袭,机缘巧合之下竟将一只妖怪封入失去付丧神的刀中。
这也正是鬼切为何不排斥源白槿的原因。
她和源赖光的相遇并非所谓的宿命,而是出于源赖光的期望,他希望她诞生,于是源白槿出现在了他面前。
但源赖光最初只以为她是普通人,所以才会想将她送入宫中,直到鬼切的意外诞生,他献祭神乐从八岐大蛇那里获得了创造生命的力量。
那位蛇神告诉他,鬼切之所以能被封进刀中,是因为原本的付丧神离开了刀剑——所以源氏重宝“鬼切”变成了最合适的容器,就算是大江山的妖怪也能装载。
彼时源白槿也已经断断续续回忆起一些东西,她向源赖光“借来”鬼切也只是因为想看看现在这个容器中封存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妖怪。
以人类之名存活的付丧神、以付丧神之名存活的妖怪……
源白槿在黄泉之境所见到的鬼切,或许是因为正在被强行净化的缘故,他的意识很不清醒,状态在冲破封印前与冲破封印后不断变化,前一刻还在和她说话,后一刻又开始嘶吼。
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都是些胡言乱语,源白槿一句也听不清。
鼻腔中充斥着源赖光的气息,他今日未穿甲胄,隔着衣物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源白槿却突然想起了许久之前她和鬼切坐在和室内,伸手触碰到的温度。
与她不同,鬼切更具人类的特征,不仅拥有本属于人类的温度,还有着人类的感情。
这份感情或许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源白槿,让本该只作为源赖光理想中那个属于他的白槿,开始有了自己的心。
妖刀姬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让她意识到这点,在与鬼切的相处中,她也开始往人类的方向变化——既然鬼切能够拥有人类的感情,那么她呢?
不再为了源赖光而活,只是作为自己生存下去。
——我真的,能够拥有这样的资格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至少现在如此。源赖光会对博雅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错,却不会允许白槿拥有自己的理想。
他们不去追捕妖刀姬,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她是个可有可无的式神罢了。
不管是黄泉之境里的鬼切,还是已经变成源白槿的付丧神“鬼切”,都是属于源赖光的东西——他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也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逃离他的控制。
源白槿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伸手回抱住他:“是啊……”
……
等过了一段时间,源白槿再去黄泉之境看望鬼切的时候,他的样子已经能保持在昔日那个年轻俊秀的武士模样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看守源氏的禁地,对源白槿的到来很是诧异。
“槿姬大人,您怎么会来这里?”
退去疯狂与憎恨的鬼切,似乎又变成了昔日的源氏利刃。
源白槿看着他腰侧的长刀,视线慢慢向上移动,“鬼切,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鬼切愣了一下。
“饭团吧。”
他理解错了源白槿的意思。
“之前听侍女们提到过,因为听起来真的很像,我还以为是在说我。”
听到这个回答,源白槿也有些诧异,却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点点头:“下次来我会给你带的。”
鬼切拒绝了:“这里很危险,周围的妖气很强烈,不是您应该来的地方。”黑发的武士轻笑起来:“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看着这样的鬼切,源白槿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如果他口中的“这件事”真的结束,那也就意味着他再次被清除记忆回到源赖光的掌控之下。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奇怪的冲动,视线也似乎变得模糊,但眼前鬼切的表情却突然慌乱起来。
“您……哭了?”鬼切几乎是手足无措,“我……我并不是要拒绝您,只是……”
源白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湿润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眼泪从脸颊滚落,却被她下意识接在了手掌中。
“这就是……眼泪吗……”
只有人类才会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