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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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夜，很安静，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所以她的话语也格外清晰，况且她的声音本来就很大。
“悦燕，你听我说。”
“我不听！”林悦燕道：“世叔，你不是说过，这里是我的家，我想留到什么时候就能留到什么时候吗？”
“是，可是……”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赶我走！”
“就因为是这样，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孙三道：“悦燕，我疼你，失去家人的痛苦你应该比我清楚。”
“那你有想过我吗？”女孩儿忍着哭腔道：“你有想过我失去你有多难受吗！”
他的心弦被突如其来的情感拨动，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口。
女孩儿噙着眼泪看着这个深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一双素手的掌心偷偷的刺痛着……
“你不想当黑脸，那我来当吧。”白红练道：“悦燕，你可听过霸王别姬？”
林悦燕一怔，咬着牙点了点头。她已经能想到白红练后面要说的话，也是她自己最不愿承认的话。
“你现在就是他的软肋，是他的顾忌。”白红练道：“只有你平平安安了，他才能无所顾忌得去对付那些人。你想留下来，可以，但是你能保证不成为他的负累吗？”
“红练……”
“你别说话！”白红练一改以往的言听计从，道：“回答我，你能么？”
答案，是很自然的。虽然她自己有些本领，但若是和一流的高手相比，就像是米粒之于珍珠……
而她对于这个答案，再清楚不过……
“为什么……”林悦燕低着头，一滴清泪不争气得滑落在自己的手背，她手里，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你为什么要给我一个家，现在又……”话没说完，满目秋水便化作雨滴，在乌发之后，悄悄下了起来。再想接着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张不开了。当下猛地站了起来，狠狠带上了房门。
孙三叹了口气，轻轻敲着房门，试探道：“悦燕。”屋子里，很安静，他又道：“悦燕？”接着道：“我进来了。”屋子里还是没有回应，他伸出手，慢慢让房门露出一条缝，然后打了开来。
女孩儿正趴在床边，把头埋进被子里，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走了过去，弯下腰，把她轻轻抱在怀里……
一股刚刚辞夏的秋风，包围着她的心房。女孩儿爱着这风，却在唇齿间发出了三个字，“你走开”。
“傻丫头，哭吧。”
她强忍着泪，却在听到他唤自己的瞬间又涌了出来……
哪怕只是一瞬间，也想在他的怀里……
她哭了，她早就哭了，但是现在她哭出了声，就像不经事的孩子，受了最大的委屈。如果百鸟还没逃走，一定会为这样的哭声四散。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告诉他，有太深的秘密想让他知道，但她不能说，她只能哭，只要哭他就会多抱自己一会儿，就会多分自己一些温柔。也许，哭也能让他明白呢。女孩儿这么想着，用全身的力气，诉说着她最不能告诉他的秘密……
女孩儿丢掉了所有的顾忌，抛掉了所有的礼数，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嚎啕大哭着，仿佛丢了挚爱的白鸿，发出撕裂心肺的哀鸣……
这样的哭声，他听到了，他怎么能不心疼，怎么会不心痛呢？孙长风的心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攥着，像和面一样搅来搅去，反反复复。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的眼眶也难受起来。他把女孩儿抱在怀里，却不独独敢看她的泪水，只怕自己情不自禁许下害了她的承诺。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慢慢浸湿，如同滂沱的秋雨把伤心的温度淹没他的心房，一如决堤的洪流向他的围城倾泻……
她还想再哭一会儿，这样，他就能多抱自己一会儿。她用力挤着自己的泪腺，却再拧不出一滴眼泪来，只剩下不能自己得颤抖与抽噎……
他试着开口，可每一次，话都在自己的喉头，又咽了下去。他哄着怀里的女孩儿，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了心中的情绪。
“傻丫头……”
“傻丫头，世叔怎么会赶你走呢。”他把头埋在她漆黑的发中，掩饰着自己的心情，“这永远都是你的家。世叔……是不放心你啊。”
林悦燕用力吸了吸鼻子，这样就能多闻到一些他的味道了吧……“我明白……”
“悦燕，你相信世叔吗？”
女孩儿在他的怀中，用力点着头。
“好。”孙长风道：“世叔答应你，不会有事的。明天过后，我还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女孩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伏在他的怀里“你可以当做是世叔的承诺，世叔不会骗你的。好不好？”
林悦燕吐出小孩子般得问题道：“真的么？”
“真的。”
“不会骗我。”
“世叔保证。”孙长风道：“要不然，世叔再发个誓。”
“嗯~”她摇着头道：“要拉钩。”
“好~”
小小的手指把彼此互相缠绕，用最纯真的方式，许下不能背叛的诺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孙长风鼓起勇气，捧着她满是伤痕的脸颊满眼笑道：“我们悦燕变成小花猫了。”
笑是会传染的，现在女孩儿忍着笑道：“变成小花猫也要吃好吃的！”
“好~明晚世叔给悦燕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好不好？”
“嗯！”
“那现在听世叔的，洗洗脸，好好休息，好么？”
闹过了情绪，她也像是个听话的孩子，乖巧得点着头。
“好好休息。”
“嗯。”
孙长风放下了心，慢慢走了出去。
“没事啦？”白红练道。
“有事。”孙三道：“明天晚上帮我洗洗衣服。”
妙人看着他淋雨似的衣裳，笑道：“好啊。”
他们的话很简单，就是这样简单的话，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夜深了，她们躺在一起，白红练道：“丫头，还在生我气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道：“没有，白姐姐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她道：“只是我真的好想留下来。”转而淡淡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只能跟着了空空走了。如果不能成为世叔的助力，至少不要成为他的累赘。”
白红练笑道：“你真的比我厉害。”
“白姐姐……”
妙人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天天跟在他后面，一天到晚净给他找麻烦。”
“白姐姐还有这种时候呀。”
“是啊。”她回忆道：“那个时候，我也没有亲人，我只有他。如果他找不到了，我会感觉天塌了一样。所以不管到哪我都跟着他。”她笑道：“我还跟着他去过青楼呢。”
“啊？还有那种时候啊。”
白红练笑道：“所以说，你真的很厉害。”
“白姐姐，你再多给我讲点吧。”
“好啊。”白红练道：“不过一次讲完太没趣了，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的。”
女孩儿笑道：“好。”
“那现在就乖乖睡觉。”白红练把她搂在怀里道，就像是哄着要故事的孩子。
这一晚，她虽然已经有了决定，可心里还是慌得不行，就像是被狼群盯上的小鹿。她本来不应该就这么快睡着的，可现在已经吐出了毫无戒备的呼吸……
她的心慌，有人比她还要慌。孙三吹了灯，关着窗，躺在了床上，也闭上了眼睛，四肢像捆着锁链一样，一动不动，置身于一片漆黑的世界。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睡不下去。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打雷一样，不管是多厚的云，多黑的夜，总会传来这种震耳欲聋的声音，喉咙之间，也像是有焦炭一样。
那是什么声音？对了，是推开门的声响。
他转头看着去，悄无声息。门中透过几点月色，洒在一袭红衫，秋风飘散，漾起她身上深秋的红色，朦朦胧胧之中，一弯皓腕，一双纤足，描绘着沉鱼落雁的余痕，勾勒着闭月羞花的美丽。
“我是看到仙女了吗？”
她巧笑着，用凌波的微步来到了他的眉眼。几缕情丝拂过，带着若有似无的芳韵，勾出了他的魂魄。
“我美么？”
“天仙也不如你美。”
幽兰微若，轻吐鼻间，并蒂的花开，将彼此互相缠绕。
“真的好想……”
佳人在侧道：“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可是现在不行。”
“可是一些事，少年做不了，只有男人才能做。”
“可是一些事，男人不敢做，只有少年才敢做。”
“那我等着你，把我从你的姑娘，变成你的妻子。”
“我是求之不得呢，不过，当我的妻子可是很累的。”
妙人伏在情郎的身上，巧笑着“我愿意。”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孙长风的笑意已经溢满了心房，他静静把情人搂在怀中，心，跳动得更加厉害，却跳动得更加有力。
“现在还发抖吗？”
孙长风猛然想起吃饭时握着筷子的不由自主，笑道；“抖啊，不过，是为你发抖。”
她倩笑道：“原来我这么大魅力啊，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以前……我不是没良心吗？”
“知道你还不改。”
“所以我现在已经在改了吗。”
她像是得到了夸奖的孩子，露出满心的喜悦“开心。”
“那现在可以去睡了吗？”孙长风道：“你要是在这，我怕今晚都不要睡喽。”
“嘻嘻，那我去睡啦。”
“晚上盖好，别着凉了。”
“放心吧。”说着，她便跳下了床，悄悄得帮他把门带了上去。
他的心还在跳着，却跳得更加安稳，他知道，他已经赢了一半。
他已经睡着了，如果说平时公鸡打鸣都叫不醒他的话，那现在就算把他丢在战场上他也不会有动静的。
他睡着时，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她，他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还是她。
白红练一身素服，像是要为谁服丧一般。现在，她已经帮他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
“怎么穿成这样。”
“因为我知道今天会有人死，而你厌恶杀人。”白红练笑道：“我也帮你准备了一套。那丫头穿这身的话就太显眼了，所以我没让她穿。”
孙三笑道：“知我者，焱儿也。”
“我帮你？”
“好啊，我也享受享受。”
“你啊，就是苦日子过多了，这算什么。”
“苦日子过多了才会知道珍惜，珍惜一些感情，珍惜一个人。”
白红练抿着嘴唇，她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但她不怕他看到。她爱他，爱的坦坦荡荡，不求回报。
一身素服，一把扫帚，他便开始扫起庭院的落叶。有朋自远方来，自然不能太失礼数。
了空空不知何时，已经挂在树枝上自顾自得打盹儿。
“白姐姐，院子已经扫了这么多遍了，为什么世叔还在扫啊。”
白红练笑道：“他扫的不是院子，是自己的心。”
林悦燕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
等待的时间，总是折磨人的，但现在孙三扫地扫的很安稳，了空空睡觉睡的也很放心，林悦燕原本会“砰砰”作响的心跳，在看到他们时也变得安静了起来，即便她知道即将发生很大很大的事情，可一点紧张的意味也没有。
白红练本来也应该很怡然，可现在她的眼睛却死死得盯着孙三。白红练心道：指尖发白，难道……她这么想着，走过去低声道：“胃疼了吗？”
孙三绷着发干的嘴唇点了点头。
“我去帮你煎服药。”
他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说着，停下了扫帚，静静看着空无一人的门中，不再说一句话。
他在等。
孙长风忍着胃里的疼痛一动不动，就像是提剑对峙的武林高手，等待着对手先露出破绽的一瞬，尽管他浑身上下也全都是破绽。
白红练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但她知道，该来的人要来了。
一盏茶后，便听了空空打了个呵欠，飘飘悠悠得落了下来。“该来了吧。”
话音没落，便见门中走来两人，一个没有拄拐的瞎子，一个把玩着骰子的赌徒。
然而当他们现身的一瞬，孙长风僵硬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中间隔着的小道便像一道高墙一样，把两人分割开来。还没进门，便一起拱手道：“三爷（三先生），好久不见。”
林悦燕一看来人，朱唇紧闭，咬着银牙，素手已经按在了没出鞘的剑柄。
孙三笑道：“在下区区山野村夫，如何担得起傅阁主和贾楼主如此抬爱，请吧。”
“三先生还未介绍这两位姑娘……”那瞎子道。
林悦燕一惊，心道：他虽然眼瞎，可对四周环境竟了如指掌。这傅阁主，想来就是雪明阁的主人了。
贾松道：“傅阁主不如猜猜啊。”
瞎子笑了笑道：“想来站在三先生身旁的便是白姑娘，身后的便林大侠的女儿吧。”
林悦燕的眼睛更大了，只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她这么想时，那个跟他赌输了的人道：“我一直很好奇，傅阁主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瞎子笑道：“猜的。”
白红练笑道：“前些日子承蒙二位关照，小女子在这谢过了。”
瞎子道：“白姑娘这话是寒掺我呢，我想，你我之间一定是有些误会。”
“当然，而且这误会恐怕还不小。”白红练道。
那瞎子又道：“见过了兄。”
了空空懒散得应了声“嗯。”
“没想到了空空兄也在此地。”
他自嘲道：“哪里有宝物，哪里自然就有大盗。”
“哈哈，空空兄果然快人快语。”赌徒转而道：“方才傅兄说了有误会，那贾某人今日前来，怕是要给白姑娘道个歉，给三爷道个喜了。”
“谁稀罕。”
孙三笑道：“不知，喜从何来啊。”
“您托我与傅兄找的人，我们给您找着了。”
孙三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把玩杯盏的手还是没停下来。白红练的呼吸突然深了一分，脸上也没了从容，取而代之的便是强掩的惊慌，像是前一刻还在天上的仙女，下一刻突然跌落凡尘还要笑着面对的样子。
了空空的眼睛捉住了她的细微，嘴角不禁笑了起来。
林悦燕则是一头雾水，但她的手却自始至终都准备着拔剑出鞘。
“请孙夫人！”
话音落地，一个从温婉的女子便缓步而来。如果说白红练是天上的仙子，那她便是诗中走来的女人。一颦一笑，一步一摇，都是千金不换的回眸。一双眉目，万种情思，便在两两相望时无语凝噎。
是她！孙长风，看着眼前熟悉的模样，杯盏碎落，不禁站起，似是痴了。
“长风……”
刹那间，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彻底打乱了他的心弦！
话音没落，她整个人便扑进了他的怀里，“长风……”
孙三弯着嘴角，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深深道了声“娘子……”
“妹妹，我回来了。”
是啊，你回来了，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