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祭》织纱

76、第17章

　　当方薇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躺在自己栖西阁的床上，小娟惊喜的望着她，唤了声，“小姐。”她一骨碌坐起来，“庄主呢？”小娟的笑容渐渐敛去。

　　“你说啊。”

　　“庄主还没有醒过来，谭大夫一直守着。”

　　方薇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又晕厥过去。她闭上眼咬了咬牙，强撑着从床上下来。

　　“小姐您去哪啊？”

　　“我去看看他。”

　　“可是谭大夫说您要好好休息。”

　　任小娟再怎么阻拦也挡不住，只得替她披上衣服，扶着她往启云殿去。

　　慕容晖躺在镂空紫檀木雕的大床上，身上盖着一张鹅黄薄被。他静静的躺着，眉头舒展，神色安祥，面色雪白。谭大夫负手立于窗前，苦恼的沉思着，白翎站在床边没有表情的望着他。在方薇走进去看见慕容晖的第一眼时，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她的脸瞬也变成雪白，目光焕散，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

　　良久后，方薇走了过去，俯在慕容晖耳边，轻轻的说道：“你还记冰凌花吗？你种到我身体里的。你要死了，我也就活不成了！”他的手指竟然在这句话后颤抖了一下，眉头微皱。

　　白翎立马喊道：“谭先生，庄主的手在动。”

　　谭先生惊醒，转身匆匆过来。

　　方薇激动的抓住了慕容晖的手，谭先生说，“小姐，您先让一让，我来为庄主诊诊脉。”方薇放开手起身让谭大夫坐下，紧张的望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回头看，是白翎，她示意她跟着她一块儿出去。方薇回头又望了一眼仍在沉睡中的慕容晖，跟着白翎脚步走了出去。

　　出了启云殿的院落，白翎一路朝着东面的竹林走去，在林里小径上，她突然回过头来望着身后跟来的方薇，沉默片刻，冷冷道：“他胸口的伤，手上的伤，都是你干的吧！”方薇低垂着眼不说话。白翎冷笑道，“我就知道，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可以伤到他。如果哪一天他真的死了，也只会是一个原因，就是你！”

　　方薇心中一震，抬起双眼，痛楚的望着白翎。

　　白翎却道：“从今天起，你搬到启云殿西厢住，伺侯庄主，直到他病好为止。我会撤走那里所有的丫环。”

　　方薇愕然，眼神惧怕的回避着，“不，我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如果你不去，我就砍掉你的手，因为他的手是因你而伤。要是这样还不去，我就再剁掉你的耳朵，不然再挖掉你的眼睛，但是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不要指望你身后的那个影子，你该知道，在你回到呼云山庄后，他是不会管你的。即使管你，那个影子，如果不是他的那个，就没有能力在我面前保护好你。”

　　“你想干吗？”

　　“如果他问起，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说是我强逼你去的。如果他让你走，你也不能走，否则我会不计后果的让你偿到痛苦。”

　　当天下午，方薇搬进了启云殿，住在了以前丫环住的西厢阁。

　　慕容晖沉睡了很久，当他睁开眼，唇干欲裂时，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他强撑着坐起，轻轻唤到，“来人。”

　　一个人影在屏风后动了动，好像就为了这句话等待已久似的，闻声便站了起来。刚要提步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倒了一杯水从屏风后转出来，走到他身边，把水递到了他面前。

　　慕容晖接过水喝了一口，他没有抬头，眼睛盯到了地面上的一双绣花鞋上，蔷薇色的裙裾迤俪其上。他淡淡道，“你怎么来了？”依旧没有抬眼。

　　方薇道，“白翎让我来的。”

　　慕容晖说，“你回去吧。”

　　方薇说，“白翎说，我要回去就砍掉我的手。”

　　慕容晖仍旧淡淡道，“你回去吧，你的手会好好的。”

　　方薇说，“她还要割掉我的耳朵和挖掉我的眼睛。”

　　慕容晖抬眸望了她一眼，那目光刺得方薇心头上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她把目光缩了回去，不敢迎着他的目光，同时心也缩了一下。慕容晖收回目光，“你回去吧，你的眼睛耳朵都会好好的。”方薇立着不动，沉着脸，像个堵气的孩子似的执扭着。

　　“咳咳……”慕容晖觉得喉中发痒不自觉的咳了几声。方薇的关切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正好也落到了他的眼中，他避开了。

　　这时候两个丫环送来饭菜，静悄悄的向慕容晖行了一礼，静悄悄的在屏风后将盘盘碗碗摆好，静悄悄的离去，来去无声。这是慕容晖的规矩，他喜欢安静，身边仆人不管是打扫房间或是端茶递水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若是做不到这么静，那么就不会第二次出现在他的寝殿里。方薇自然不知道这一点，也不会有人告诉她，她刚才不管是从椅上坐起，还是从屏风后转出，再走到他身边的脚步，都超出了他平时所能承受的音量范围。

　　她现在站在他面前，他无可奈何。

　　慕容晖掀被走下床，拉了件披风罩在身上，走到屏风后的桌前坐下。方薇还在屏风另一面傻站着，隔着屏风望他影子。

　　“过来。”

　　她不禁浑身一颤，慢慢踱步过去。看到他的对面放着一副盛好鸡汤的碗筷，她突然不敢确定刚刚是不是幻听。又听他道，“你不饿吗？”这次听得真真切切，她慢慢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余光偷瞧过去，他正在喝汤。

　　方薇的这顿饭吃得很少，心里五味杂尘。

　　饭后，那两个婢女又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收回了碟子碗筷，来去无声，尤如鬼魅，弄得方薇也不再放声走一步，也变得静悄悄的。可是她的静维持的并不好，稍后拿着鸡毛毯子在书架上弹灰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弄得书架倾斜，书本如瓦片一般哗啦落下，她被砸在了书堆里，狼狈的爬出来。一抬头，果然看到远处投来静静目光的慕容晖，她是无比尴尬，有些哭笑不得。站起来，将一本本书归回原位。她本可以不用做这些丫环的事情，白翎没有刻意要求，但她觉得这里实在是太静了，静得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到。她必须找些事做。

　　之后她拿起抹布擦桌子，弄得一盆水浇到了不该浇水的花卉上，那花瞬间就死了。最后她拿起扫把去扫院子，想着这该不会再有差错，心里还窃喜着。谁知扫不到片刻，眼前突然一花，整个人如坠深渊，瞬间没有了知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慕容晖的床上，鼻间有股刺鼻的浓郁香气。慕容晖侧身站在床边，手指间挂着一个香囊。他望了她一眼，把香囊执到她的怀里，“把这个带在身上。没有人教过你呼云山庄的任何院子里都不要随便逗留吗？亏你自己还一直在院内里种毒花！”

　　方薇垂首捂脸，欲哭无泪。

　　一个深秋迷雾的早晨，一位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俊颜少年，悄然来到了呼云山庄，被早已等侯在外的侍卫领入了启云殿。

　　少年兴奋的望着大殿中央那个同样玉立身长的青年男子，喊了声，“表哥。”

　　慕容晖回过头来，玉面上浮出浅浅一笑，叫了声，“阿龙。”

　　两人隔案而坐，林彦龙将来意说明，慕容晖略沉思了一会儿，便道：“那就让四彩灯跟你一同回去，再带上四剑。”林彦龙的脸上马上露出十分惊诧的表情，“还不至于如此，只要两灯同我走一趟安国就可以了。”慕容晖道：“就让他们同你回去，以后就留在晴府，不必再回来了。” 林彦龙更加诧异，“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容晖道，“南宫世家的后人在临安城出现了。” 林彦龙呆了呆。慕容晖继续道：“这就说明阴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况已今日情景，再没有什么可顾忌，四彩灯和七剑是在呼云山庄还是在晴家都已无所谓。” 林彦龙点了点头，又道，“可是仅留三剑的话……” 慕容晖断然道，“一切我自有安排。”

　　林彦龙不语，望了望慕容晖脸色，顿时惊道，“表哥，你受了重伤。”

　　慕容晖隐忍许久，终于耐不住咳了咳，摆摆手，“不碍事。”林彦龙脸色一沉，“是因为冰凌花的原固吗？”慕容晖抬眸望了林彦龙一眼，沉声道：“我说过，这件事情你们都不要管。”林彦龙道：“转移四彩灯和四剑与这件事情有关吗？”慕容晖道：“你只管听我的，别的都不要管。”林彦龙道：“如果哪天你因为冰凌花的事情有什么意外的话，晴家第一个就会要了她的命。”

　　“咳，咳……”慕容晖的眼睛里立马布满阴霾，一字一顿道，“你回去对晴云天说，我活着，她会活着，我死了，她依旧得好好活着。”林彦龙生气的说，“可是你当年救她的法子是同归于尽的结果，你活着，她是会好好活着，你要有意外，就算晴家放过她，她还是活不了。只要……只要你肯放手，现在还来得及，我们一定有办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