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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04-

      和手冢确认关系后,我度过了有生以来体感最漫长的一个月。

      公司的前辈很信任地把只对完四分之一的账单转交给我,自己撒手请假去欧洲旅游,以至于我最近整日沮丧,面对着电脑发愁。

      我之前从未和金钱直接打过交道,更从未发觉自己在很多细枝末节上显得那么马虎与笨拙,前些年在电台工作累积下来的自信也因此被挫伤了不少。为了在规定时间内准确无误地对完两个人的账单,我开始不分昼夜地工作加班。

      至于手冢,他似乎也在为了之后的比赛加紧训练,我们除了每日互发消息偶尔打几通电话关心对方之外,没有任何接触。

      不过好在社长还抱有体恤员工的商业理念,他在今天下午查班时终于察觉到了我惨白的脸色,大发慈悲般准了我两天假期。

      公司到家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按照往日的习惯,我没有其他的业余活动可选择,只好直奔回家,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然后瘫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综艺节目拍腿大笑。

      但今天我不想这样。

      胸口的某处像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抑着,这种感觉在十年前手冢刚去德国的那段时间最为强烈,而如今翻来倒去又涌上心头,就算我频繁地深呼吸气也难以调节。再三犹豫,我握了握微微颤抖的手,鼓起勇气来到了手冢训练的基地。

      我并没有进去,而是顶着倦意蹲在路口,从天色昏黄等到夜色昏暗。我把脑袋埋在膝盖间,闭眼放空思绪,就当作休息。

      “国光——晚上一起吃饭吗——”

      忽而耳边一阵躁动,我瞬间精神百倍,猛然抬起的目光与站在跟前的人的视线相撞合。我下意识地想要站直身子,不料蹲着的时间太长双腿已全酸麻,只感觉下身虚软得直要向地面坐去。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从传来,睁开眼时我正被手冢牢牢圈住。可能从路人的角度看过来,我此刻诡异的姿势其实无异于一个碰瓷的。

      “不要大意。”手冢试着扶稳我。

      我像是得救般松了口气:“谢谢。”

      手冢的队友见他久久没跟上,焦急地跑过来查看情况。我朝不远方的动静望去,依稀能辨认出那人是国小时经常缠着手冢打比赛的铃木拓也,如今也成为了网坛一名风华正茂的单打选手。他对于手冢那份相似的执着,是我至今还对他保留记忆的原因。

      铃木拓也顺着手冢的视线看向我,像是发现了什么般,激动地跳到我的面前,满脸欣喜道:“你是——鹿内编导吧!”

      许久没有听他人这样称呼自己了。我先是愣了愣,随即快速反应过来,“是,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做那份工作了。”

      铃木立刻露出惋惜的神色:“怎么会这样,我之前还是你节目的忠实粉丝呢,明明鹿内编导那么棒。”

      因为大多数观众的视野都只局限于台前的主持人和嘉宾,很少有人关注我们这些幕后工作者,我按捺着止不住的感激心情,对他说道:“其实是全体工作人员共同的努力。”

      铃木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眼我和手冢,好像瞬间意会,拉开步子,朝我们挥了挥手:“那我就不打扰啦。”

      许是我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手冢望着我,好看的眉向上挑了挑,“为什么不进去?”

      “怕打扰你。”我有些难为情。

      他仿佛叹了口气,接过我拎在手里的包,“等很久了吗?”

      我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道:“也是刚到。”

      我们途经一个刚翻新不久的公园,里面有许多人吃完晚饭后来这里遛狗散步,给一向繁闹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增添了一处闲暇惬意的光景。

      我拉着手冢坐在长椅上,与他诉说之前自己在电台工作时遇到的人和事,夸赞那些前辈们是多么眼界宽广和技术精通,我又从他们身上学习了多少经验和本领。手冢十分耐心地听着,脸上挂着的柔和神情好似宽慰般。

      “我原先以为编导的工作已经让人很头疼了,没想到如今的这份工作更加折磨人。什么计算啊、表格啊向来都不是我的强项。”

      说到这里,我突然有些鼻酸,因为这些话都是长久以来我一直想对手冢说的。

      后来,我有些累了,以至于我频繁地捂嘴打哈。尽管我上一秒还在假装精神饱满地谈天说地,下一秒便毫无反抗地被手冢一把揽了过去。

      沉重的脑袋贴在手冢坚实的肩膀上,我闭着眼睛,突然自信心爆棚地问他这次回国是不是特地来找我。他说不全是,但主要是。

      于是我又问:“为什么特地来找我?”

      手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我一句:“那你呢。”

      我沉思良久,而后开口道:“你去德国后,许久不见你;我们在一起后,也许久不见你;总感觉,有点想你。”

      空气安静了几秒,于我诧异之际,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我也是。”

      事先我曾思考过很多次,那种盘旋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虽然答案几番忖量无果,但却于现在这个时刻,被我轻松恍悟。

      我伸手围住手冢的腰,心下笃定。

      ——是思念。

      -05-

      正如一般的情侣那样,我与手冢的关系平稳且逐渐深入地进行着,第一次的约会地点就定于神奈川一座山水环绕的小村庄。

      因为之前未曾有过垂钓的经验,我在前一天晚上恶补相关知识到凌晨两点,把“冬季应弃阴钓阳选择水流缓慢的的下游”这些理论背到滚瓜烂熟才舍得去睡觉。然而等我真正与手冢坐于溪畔时,我才发现这些术语繁杂的理论根本毫无用处。

      手冢是钓鱼的老手。从记事起,我就经常看见国一爷爷带着尚年幼的手冢,拿着渔具和鱼饵外出,一去就是一整天,并且每次回来的时候两人手里都收获颇多。

      而我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即使我尽可能地尝试着去理解和喜欢上这项于我而言枯燥乏味的运动,也无奈在等了两个小时也没鱼上钩后暗自沮丧。手冢偏头看了一眼已经把灰心丧气写在脸上的我,提醒道:“专心。”

      那种感觉像上我拿出百分百的实力考了一张60分数学卷子,沾沾自喜地认为至少比上次有进步,但身边的人总嫌自己不够好,告诫自己还需努力。

      于是我又像手冢那般重新挺直了身子,心想着虔诚的态度或许能带来好运气,然而一眨眼功夫,我的思绪便又不自觉地飘向了远处。

      手冢手中的鱼竿第二次摇动起来,他顺势抬手,一条石斑鱼被完美地收入了桶中。我迟迟未回过神,也没发觉手冢在一旁凝视了我许久。

      好半天,我才憋出这么一句——

      “我实在是不懂。”

      这句话像是道出了我多年的心声,手冢与我都有些微微的错愕。我想向他解释说仅限于钓鱼这件事,但又无法从内心深处说服自己。

      我就是不懂。

      不知是因为家庭教育的差异还是人生经历的不同,我们两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存在着大大小小的分歧。就比如,我特别不能理解手冢每天为了晨练牺牲宝贵的睡觉时间,而手冢也曾严肃地批评过我为了准备艺术考试偷偷在数学课上练画的这种行为。

      类似的情况很多很多。就连雾岛那家伙也取笑过我:“奇了怪了,连告白答复都不敢听的人,竟然还能挑对方的刺。”

      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特别是,已经和手冢在一起了的,现在。

      当手冢认可我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那份感情可以消除一切隔阂,但如今的我仍感觉愚钝的自己融不进他的世界。

      就像国中时我为了校庆典礼徘徊于不同的艺术社团间审核节目的时候,手冢在会议室和学生会的成员们商讨着日程计划和经费开销;又或者是国二那年,手冢击败冰帝部长的华丽瞬间,本应该在球场外呐喊“手冢宇宙超级无比棒”的我却缺席,和一群互相不认识的人在学校准备着钢琴考试。

      享受完了和初恋情投意合的惊喜,剩下的,全都是自我怀疑。

      “凡事不可一蹴而就。”

      蓦地,手冢平静的声音响起,仿佛听不出他曾有过一瞬间的错愕。他站起身,将折叠椅和渔具都收好后,朝我伸出手,“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我呆呆望着他的动作,不明白其中意思,但下一秒又觉得方才的自己实在太过矫情。我拉住他,满心愧疚地在他身后走了一路。等到我重拾勇气抬起头,突然又回想起手冢刚刚与我说话时的那个表情,心下奥了一声。

      ——原来我们来日方长。

      我终究还是回到了电台。

      辞职前我曾打电话给手冢问他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然而话筒的那端只先示沉默了会儿,随后又响起。那声音直接吹散了我这大半年来久久萦绕于心头的云雾。

      “听从自己的内心本没有对错,任何选择的背后都有或好或坏的结果,但关键还是在于你是否强大能够承受。”

      当我顶着剪残的蘑菇头被同事围着庆祝回归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如今的神采奕奕简直与三年前刚进台实习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比我晚入职的财前也在旁边搭着腔夸我最近看上去年轻不少。

      我圈起食指弹了弹那家伙的脑壳:“前辈们这么说我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

      财前捂着额头面无表情地吐槽道:“鹿内前辈的发型都变成樱桃小丸子了哦。”

      我笑着想揉揉他的头发,却被他以敏捷的反应力十分嫌弃地避开了。财前的身子躲开时,一串少女味十足的项链从他的领口滑落出来,我睨了睨眸子,扑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然后彼此心照不宣地干了杯酒。

      -06-

      向来睡眠不好的我又在这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醒了,感受到腰间环绕着一道坚实温暖的力量后,我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灼热的气流正好吹在手冢那张安详的睡颜上。
      某个画面忽然窜上脑头——那是一个运动员,在一个节目里谈论她这生最大的梦想,不是得奥运会或者世界冠军,而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结婚生子,为他洗衣做饭,然后平安幸福地过完余生。

      于是也下定决心当贤妻良母的我准备就此起床做早饭。

      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然后调好了电饭锅的煮粥功能,泡好梅子茶,将一切准备完毕后,我坐上沙发,想着时间尚早,可以再闭眼休息会儿。

      自从和手冢住在一起,我的失眠情况好转了许多,像服了一颗定心丸,再也不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是我仍会偶尔半夜惊醒,连带着吵醒躺在身旁的人。手冢每次会在背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在。”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慢慢抱起,虽然有一瞬间的惊慌,但我了解那人绝对不会失手把我摔下。直至后背贴住触感熟悉的床垫,我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闹钟在耳边嗡嗡响起的时候,手冢已经起床了。太久没睡得这么舒坦的我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感受到了自己异常饱满的活力。听到房外有响动,我迅速换下了睡衣,套上棉拖就朝着客厅的方向跑去。
       
      手冢伫立于窗前,面朝着冬季算不上热烈的阳光,身上散发着直攻我内心深处的暖意。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运动员没把至高无上的荣耀放在生活的第一位。

      因为有些人毕生追求的,本就不是那些东西。

      “国光。”

      “嗯?”他应声回头,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走到他面前,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但在我开口之前,已经在心里默默练习了无数遍。

      我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双眼紧闭。

      这是我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

      “能不能拜托你,和我结婚。”

      虽然手冢对我这样冲动的性格颇有微词,我也觉得我这种像争取主动权一样比他先一步说出那句话的做法确实不妥。深感自己草率与鲁莽的我惭愧地低下脸,倒吸了口凉气,心里做好即将被训的准备。

      但是他说好。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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