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与七说》沐莘子

3、第三章 七日为一·竹青琉璃璎珞

　　偏院的厨房里，外间正放着男人们运来的食材，这么一大府邸，吃的用的自然不能少了，尽是用的最好的且又多的。

　　沈府里面话事的除了沈承林，便是那老夫人了，二老夫人也最为讲究，因着年纪也大了，往往要吃上最新鲜精致的菜色。老人家信佛，爱吃斋菜，不沾荤腥。

　　与其恰恰相反的便是那大夫人，她点的菜里面大多是荤菜，其余的少爷们小姐们也还行，只那二少爷是最难伺候的，因着身上有病根，吃的滴滴点点都细致讲究，就怕吃错了一味东西，便满身红疙瘩，那三姨娘不是省油的灯，能把整个厨房都给掀了。

　　那也无法，做下人的只能小心做事，切不能坏了事。

　　丫鬟们走走出出，因着府上的规矩，厨房里做菜的都要是厨娘，所以厨房里是不收男人的，厨夫也是不要的。那些丫鬟嬷嬷便两两地抬着菜和一筐筐的肉进厨房外间的仓库了里。

　　“动作快些，你们两个先别搬了，把那两筐菜叶子都洗了。”管事见外间的东西还没全抬进来，便在中间指着手指叫道。

　　“管事，今日厨房里本就缺了人手，也不能怪我们手脚慢了，我们从方才便没有歇过一刻。”那两个被点到的丫鬟晃着不甚粗壮的手臂，有气无力。

　　“就是，凭什么就我们在这里搬东西，那不过是传染的风寒便一众的不用过来干活了。”

　　管事是个四十岁的妇人，这会听了便去拧那丫鬟的耳朵。

　　“你们两个家奴还跟着顶嘴了，今日是只有你们两个丫鬟搬运这些东西，你说她们凭什么身体不适不来，那我倒是说了，要是她们来了，把病气传了给夫人小姐们，你能担待的起吗，真是不长脑子。”

　　丫鬟并不知还会有这样的利害关系，这会倒是服了软，拉着管事的说:“王管事，是我们不懂事，还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我们这便马上放了东西去洗青菜叶子去。 ”

　　于是那外间仓库便阖上了门，也没锁，两个丫鬟便出了厨房外的院子干活去了。

　　“厨房管事的，可是在”便是一道细细的女声响起，柔柔的听的让人舒心。

　　“诶，芝兰姑娘来了，奴婢自然是在的，可是大夫人有什么吩咐”

　　来的便是那叫做芝兰的丫鬟，可认识的人便管她叫芝兰姑娘，只因平时在大夫人那服侍的好，大家都会看她的脸面。且又听说那些碎嘴的小丫鬟们说芝兰姑娘以后是要给大夫人人房里的大少爷当通房的，哪个下人不是羡慕的，虽是通房，有大夫人靠着，将来成了姨娘也不是件难事。

　　“大夫人今日的午膳便都在这纸上了，快一些做罢，切莫耽误了时辰，让大夫人好等。”芝兰姑娘提了提裙子，看见方才裙角下不觉间沾了点水，微微张了张嘴。

　　“怕是得等多一等了，今日不知道如何，厨房做工的下人门接连病了，奴婢怕她们手脚笨乱，又是有疾，便不让她们来了，免得害得这些菜色都沾了病气，也给了夫人小姐们。”管事解释清楚着，确实识别无办法了，只能延一些时辰了。

　　“行了，那管事的便尽快些，待我和大夫人提前说了先。”地上有一摊摊的水迹，芝兰便一直提着裙子走出去。

　　“哎，劳烦芝兰姑娘走一趟了。”

　　一抹青色从杂间忽地掠过，那身影走动间有着器物碰撞发出的轻响，虽是轻，却几容易让人听见。

　　“那边青色衣服的，你是哪里的丫鬟，为何到处乱跑”管事叫住了刚从杂物间出来的瘦挑丫鬟，那丫鬟却是眼生的。

　　璎珞见被发现，便也不躲了，站定了身子望着那管事，两只手收到背后，像是故意在收着什么。

　　“我……”璎珞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说，想起方才有人说话，只记得叫大夫人，她便也跟着说:“我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

　　一个厨娘听见了，便觉得蹊跷，便多说了句:“大夫人叫你过来做什么，方才芝兰姑娘才来了，平日也不是你来给大夫人拿午膳的罢。”

　　“今日换了人，变让我来的，大夫人突然说想吃甜糕了，便然我来厨房讨一份。”璎珞裙摆下是一双淡绿色的绣花鞋，脸不红心不跳说谎的她不自在地脚尖收了收。

　　“你快些，大夫人那边可是不能耽搁的。”璎珞见她还在怀疑，便硬着口气说。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拿走，什么奇奇怪怪的……”那管事往厨房拿了一碟乳白色的甜糕，自然不敢耽误。

　　璎珞从背后抽出一只手拿过甜糕，眯着眼睛闻了闻，一双笑眼便朝管事笑了笑，眉间的冷意淡去，这便及不自然地走了出去。

　　“小结……”璎珞在房门外叫着，想来这几天小结巴一直不理她，她托了托下巴想一会，便提着手上一条大鱼，化成了一缕青烟从门缝里进去了。

　　“沈时蕤，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你不是喜欢小鱼吗，我便给你讨了一只来。”璎珞提着那条男子手臂般大小的“小鱼”，一提那绳子便把鱼甩到桌子上。

　　沈时蕤:“……”

　　是小鱼，只是这小鱼长得有点大了。

　　“怎么样，总该不生气了吧，上次我吃了你甜糕是我不对，但是你总不能怪我，谁让你兜着也不吃，我可不是抢小孩吃食的……”璎珞絮絮叨叨地讲着，这多话的毛病却是一直改不了。

　　见时蕤仍不理她，她便不舍地把刚才顺手拿了的甜糕拿了出来，那不大的净白瓷碟上只剩了一块。

　　“喏，甜糕也给你了。”璎珞抬手托着沈时蕤的下巴，见着他细长的眼望着自己，眉毛蹙着，她便以为他仍在生气，便抬起了手把甜糕塞到他嘴里。

　　沈时蕤倒不是生气，只是望着那条鱼还没回神，变被璎珞一连串的动作弄的懵了，嘴上被塞了甜腻的糕点他也自然地蠕着嘴吃。

　　“你……你是……谁”沈时蕤磕巴着嘴问。

　　“我叫璎珞，往后我便会一直跟着你，陪着你。”

　　面前的少女只用一条细带束着乌发，洁白的额头旁边附着几缕发丝，细细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清冽的双眼，直达人心的清凉。

　　还有，少女面前还在扑腾着的大肥鱼。

　　听见璎珞二字，沈时蕤不再深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低下头，抬起手往自己脖颈下面摸去，那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的心脏便就停了几下。

　　“璎……璎珞”

　　“诶，我在。”

　　“不……不”他发觉自己脖子上佩戴着的竹青色璎珞不见了，紧张的看着璎珞。

　　“说过了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不见的。”

　　沈时蕤便张着嘴看着面前的少女不见了，而他放在胸前的手，便摸到了熟悉的银质璎珞圈，他一望，便看到自己的竹青璎珞回来了。

　　“你……是妖……妖……还是……鬼”沈时蕤问。

　　“我不是妖，也不是鬼，我就是你脖子上的那个竹青琉璃璎珞。”璎珞圈发出清脆的声音，衬着璎珞的声音十分好听。

　　“那……你会……会陪……着……我”在整个沈府，尽管有陈姨娘照料着，出了西院，受过了比自己大年纪的欺负，被下人无视，因着说话不清，总被人以为是哑巴，也没有玩伴，他便是一直孤零零的，此时听见璎珞说会一直陪着他，他便有些小心翼翼，只敢试探着。

　　“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璎珞说完这句话，不似往日话痨子一般，她出奇地不再说些什么。

　　午间的时候，沈时蕤就捧了个木桶出来，且走到后面边上的小池子里。

　　“沈时蕤，你现下是做什么，你要把鱼扔下池子里”璎珞奇怪地问，随后便变成人形，蹲在他旁边。

　　“养……养鱼，放……水里。”

　　“哦。”璎珞拨了拨凉凉的水，笑了起来。

　　“沈时蕤，我教你吧。”

　　沈时蕤侧着脸问:“教……教什么”

　　于是璎珞便教着他讲话，让他一句话只说一个字，不准再说话卡壳儿。沈时蕤认真听着，便也照着做了。

　　这般教着，那鱼也下了水，从此那池子里便养了一条大肥鱼。

　　肥鱼:每天都在害怕变成红烧鲤鱼。

　　便从那时起，璎珞便陪着沈时蕤过了从春至冬的日子，沈时蕤与她成了最为熟悉之人，从小的环境便使得他心思细腻，若是璎珞想什么，或是生气了，还是高兴了，沈时蕤都会得知。

　　而璎珞陪着她，每日都会在他耳边说上许多话语，总算是误打误撞，一个说话不全的与一个爱说话的。过了许多年头后，那原是说话结巴的沈时蕤便改了这毛病，只是说的一句话里，几个字几个字都可以数的清，到底不知道是不是璎珞那时教他的是对了还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