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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困境 ...

  •   僧一回房后总觉得梁萧今晚上哪里不对劲,往日里总是自己反复提醒她该睡了,梁萧还要磨蹭半天才不乐意的放他回去。今天居然早早儿的便说困了,太不正常了。僧一回房后照例打坐,把心经诵了一遍。准备睡时到底不放心,怕梁萧身子不舒服,他悄悄的推开梁萧的房门,想着瞧上一眼,若是无事就再回去。
      然而梁萧屋里没人。
      他想了想,猜梁萧可能是有事情出去了,但什么事情不能体前跟他说一声呢?左右他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去了院子里逛一逛,等梁萧回来。今夜月光皎洁,他坐在那颗不知道年岁的银杏树下想心事,月影移动,刚好把他拢在了黑暗里。
      僧一跟着申不害多年行走江湖,那些穿了夜行衣的人刚一潜入客栈他便发现了。僧一不动声色的往树的阴影里躲了躲,正待动作,一只手快速的捂上了他的嘴,提溜着把他提溜上了树梢。僧一来不及惊叫,耳边有人凑过来“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
      僧一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霎那平静了下来,来人身上这股八百里都能闻到的馊味儿除了申不害没有别人了。
      申不害见他乖乖的,便放开了他。僧一捏着鼻子眼含嫌弃的推了推申不害,枝叶沙沙作响。在客栈里搜罗的那群人悄悄儿的钻进了屋里,申不害提溜着僧一借力几个起跳出了客栈,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今夜梁萧外出,洧川明面上只派了两个人跟着,然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处之。是以这次跟过来的豫王府众人,有一多半都暗地里跟过去了,客栈里只留了几个值夜的。
      且说申不害见势不对带着自家徒弟先走为上,那群人找了一圈并无所获,直接一把火烧了客栈后也离开了。梁萧赶过来时除了被迷香放倒的几个豫王府人并未找到僧一,当下心凉了半截。
      洧川刚被人唤醒,这会子还头晕着,他扶着脑袋磕磕绊绊的跟梁萧分析眼下的状况,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僧一房里被褥都没动,显然人还是好好的,眼下不见了,能肯定的一点是被劫走了。或者往好的方向想一想,也有可能是僧一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劲,想法子躲起来了。
      梁萧站在院子里,跟前齐刷刷跪了满地的人,众人恨不得以死谢罪。
      她闭了闭眼,僧一有价值的地方除了她便是申不害的弟子,洧川说的对,人不见了反而是好事。最起码在有利用价值的前提下,僧一是安全的。梁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突然发现僧一在自己心里的重量压得她有点不知所措。也许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个人对她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此生怕是再不能放开了。
      “能查出来是哪方的人么?”
      众人再次静默,这事是他们无能了。
      客栈的老板终于被惊动了,衣衫不整的跑出来,神情慌张,哭天喊地的求神拜佛。这老板倒是个妙人儿,来的忒是时候。最有意思的是见着满院子的人居然也不慌,似是见惯了这阵仗的。梁萧被吵吵的头疼,摆了摆手示意洧川解决这事,她返身上楼回了房间。火已经被扑灭了,她的房间遭殃最严重,僧一那屋倒还行。她去僧一房里翻了翻,桌子上还摆着一本摊开的医经。梁萧指尖扫过去,只觉得晦涩难懂。
      梁萧站了一会儿,指尖所触,仿佛僧一还在身边。
      她早已习惯了僧一的陪伴,内心深处以为这人永远不会离开。她忽然懊悔起来,后悔不该带僧一过来。明明知道此行不易,偏还要把他带上,如今叫她怎么办?梁萧完全无法想象僧一会遇到什么。一旦牵扯上权力倾轧,大家都是拿最快的刀去捅你的软肋。视生命如草芥的沙场上她没怕过,父王过世西北情势逼人时她没怕过,如今在这个鄂州城的小客栈里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怕,太怕了。
      梁萧不住的想这辈子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僧一了?
      那余生该叫她如何?
      到底何人想要什么,梁萧恨不得僧一赶紧出现在她眼前,那么无论谁问她要什么她都给!她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出生命中有比失去僧一更叫她承受不住的事情了。
      “主子!找到了!”
      洧川蹬蹬蹬的跑了上来,手里捧着一条发带。
      梁萧一眼认出那是僧一的发带,黛青的布条,末端绣了祥云莲台。宫里御制的东西,还是她挑的纹样。
      “在哪儿找到的?”
      “院子里的树枝上,是绑上去的,应该是僧一公子故意留下的”
      梁萧松了一口气,接过来发带,入手寒凉。
      “马上派人去追,即是如此,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僧一肯定还留了别的指引”
      洧川领命而去,诸人从客栈箭一般四散出去。
      僧一被申不害提溜着在鄂州城的大街小巷上蹿下跳,只觉得这师父不是要救自己,是想杀了他。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臂力竟然还这么好,照着这精气神儿,他家师父绝对能再活五十年。天快亮时,申不害终于不再乱窜了,两人寻摸着一个小道观翻墙跳了进去。
      这道观有些年头了,神像都没一个,只墙上贴了张鬼画符的财神像,泥砌的台子上一个打翻的香炉。
      门吱呀一声被申不害推开,僧一后脚刚进来就瞅见一群七八个孩子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见他们进来了一骨碌爬起来,扒着申不害的大腿围了一圈。
      “去去去,没吃的,没吃的。给你们带回来一个好看的哥哥,问他要去。”
      呼啦一下,一群娃娃们又围住了僧一。
      僧一:......
      僧一出来的匆忙,贴身的物件只那一条发带还留在了客栈。这会子用了根折下来的树枝挽头发,别说吃的,值钱的物件也没一个。
      他头疼的摊了摊手,示意那群孩子自己身上也没吃的。
      小孩们倒也乖,见他身上真没有吃的,也不闹了,咬着手指又回到草堆里挤作一团。
      申不害跑去泥台那儿摸了摸,摸出来一个小盒子,又问那群孩子,“小崽子们,这两天在城里瞧没瞧见过坏人?”
      一群小孩齐齐摇头。
      申不害冲他们呲牙咧嘴的笑了笑,吓的一群孩子可劲儿的往后缩。
      申不害有点不高兴,他自认为很是和颜悦色了,这群小崽子忒不给面子。
      “师父,你怎么来鄂州城了?”
      刚刚路上没来得及问,僧一对他家师父这谜一样的行踪很是看不透。
      申不害把小盒子胡乱塞进衣服里,凑过来扯着僧一的脸颊扭来扭去,“我怎么来了?我不来我的乖乖徒弟就要被坏人抓去了,我能不来么?”
      僧一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让他扭了个痛快,末了抬手一抹,不出意外的抹了一手的泥灰。他顶着一脸泥灰无奈的问申不害,“师父,你怎么知道有人对我们不轨的?”
      “您都发现了什么?”
      申不害揉完了徒弟的脸便探头探脑的跑去破成只剩个框架的窗子那里瞅了瞅,“我知道的你们也都知道,比你们多知道的那点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僧一被他绕的头疼,“那你是何时来的楚国?”
      “一两个月前吧”
      僧一奇了,“你好好的跑来楚国做什么?”
      申不害神神秘秘的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僧一怀疑的看着他,脚下到底过去了。申不害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跟他耳语了片刻。
      末了僧一惊奇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开始操这心了?”
      申不害不乐意了,“你是我徒弟,当师傅的自是要疼徒弟的。况且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弟,我还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当然得把你的富贵给保住了,这样老夫才能抱大腿啊”
      说完戳了戳僧一,挤眉弄眼的问他:“哎,你跟萧阅微家的小崽子准备啥时候办喜事呀?”
      僧一两指捏着申不害那根在他身上戳来戳去的指头把他拎开了,“您自己个儿在这玩吧,我出来了这么久,念念要担心了,该回去了。”
      说完甩了甩袖子就要走,申不害哪儿能由着他走,好不容易骗出来的徒弟,自是要好好利用的。往前一扑抱住了僧一的胳膊,好似二八年华的小娘子一般把僧一的胳膊摇来摇去,捏着嗓子唱到:“乖徒,莫要走嘛,狮虎虎给你个好东西呀”
      僧一挣了挣,崩溃的发现他师父力气太大,手上又不知使了什么功夫,他压根动弹不了。
      啪,
      一个拇指大小的石子弹到申不害脑袋上,申不害回过头,那群蜷缩在草堆里的小孩,扯着鼻子眼睛冲他扮鬼脸,一个还指着申不害咯咯乱笑,“不知羞,不知羞”
      申不害两眼一翻,眉毛倒竖,一手拉着鼻孔扮了个更吓人的鬼脸冲着他们。
      僧一以手捂脸,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
      城外一处别院。
      檐亭,曲水,回廊,美人,琴音。
      申不害跟僧一扒着墙头的琉璃瓦只露出两双眼。
      申不害压着嗓子跟僧一咬耳朵,“看到那个抚琴的没?”
      僧一也压着嗓子问他,“怎么有点眼熟?”
      申不害拿眼神给他点了个赞,“你媳妇儿她堂弟”
      僧一眼含疑问。
      “康王府的男丁,腿瘸的那位。”
      僧一把脑袋往回缩了缩,拽了拽申不害的衣领,“康王世子何时也来了鄂州城?”
      申不害被他拽的跟着往下缩了缩,“我跟着他屁股后面来的,路上还借了他的东风,蹭了一阵子顺风车。徒弟你可要瞧仔细了,将来这个人可是要跟你抢媳妇儿的。”
      申不害说话颠三倒四没个正形,僧一却听出了重点。
      “你是说康王府在密谋储君之位?”
      申不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小子办事很是邪性,老夫瞧不明白。若说是吧,又处处给他爹找茬。若说不是,老夫在西北时就发现这小子跟外族人过从甚密。”
      “总之你自己上心”
      说完摸了摸肚皮,“乖徒儿,师父饿了,咱们先寻摸点吃的吧”
      僧一也知此处必然戒备森严,不易声张。便跟申不害跃下围墙,先离了此处,另作打算。
      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梁萧在客栈里急得团团转。线索到了一处破道观就断了,僧一直接失去了消息。
      洧川他们倒是查出来一堆没用的消息,什么南洋人在楚国安插的眼线了,楚国丞相的龌龊事了,甚至北漠的人在跟康王府来往,关于僧一的却是一点都没有。
      “主子,主子!”洧川急匆匆跑进来,梁萧咬了咬牙回过身,“这次最好是有用的消息,不然别怪我把你的腿给卸了。”
      洧川摸了摸鼻子,实在不怪他们,豫王府的人办事效率够高的了,可僧一就像是蒸发了一样,除了最初留下的线索,接下来无论怎样都找不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他跟自家主子说僧一公子可能是故意不让他们找到的,可主子不相信啊。
      “呃,这次真的是好消息,据探子所报,申不害前几日似乎也来了鄂州城。”
      梁萧几乎想把手里刚端起来的茶盏泼洧川脸上,“这算什么好消息!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洧川赶紧抢过梁萧手里的茶盏给她放一边,陪着笑给她打扇子,被梁萧一把掌给拍开了。
      “主子,您想想,就那个道观,都破成那样了,除了僧一公子的师父,谁还能往那地儿去呀?”
      闻言梁萧扬起来的手一顿,“你们既然都能查出来南洋人的眼线了,怎么着也该有僧一的消息了,若是中间插进来一个申不害......”
      “他行走江湖多年,对付你们自是手到擒来。若说想隐蔽了踪迹,你们找他估计也困难。”
      梁萧想了想,嫌弃的看了一眼点头哈腰的洧川,踢了他一脚,“你能不能站直了像个人,瞧着你头疼。”
      洧川委屈的鼓了鼓腮帮子,“属下这两天快跑断腿了,就为了能赶紧找着僧一公子,现下有了消息,您还嫌弃我。”
      梁萧不理他,“赶紧出去,查查梁简。这鄂州城热闹的很,说不定你还能遇到意想不到的熟人。”
      洧川有些奇怪,“您是说康王世子?他行动不便,大老远的跑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梁萧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北漠的人都抱上康王府的大腿了,你觉着他们是吃饱了撑的么?就我王叔那模样,你觉着他能做成什么事?”
      沈焕他们也很少让洧川去做这些事,他虽然耳睹目染了一些,但也仅限于大家都知道的那些。关于康王府,他也只知道梁简腿脚不好,深居简出。但梁萧却是想的比他要多,她想到了豫州,想到了当阳书院,想到了明德太子,想到了一个她一直以来遗忘了的事实。
      梁简是有腿疾的。
      但就她后来有限的几次与梁简相见,梁简可都是稳稳当当的向她走过来,站着与她说话的。
      她记得在豫州时有人拿紫金石要冶炼出一条腿,能有这般财力与魄力,就为了一个假肢的,普天之下,这人能是谁?
      梁萧闭了闭眼。
      梁简,幼时相见她便觉得这个弟弟玉雪可爱。虽然性子孤僻了些,但人还算不错。若不是腿疾,他其实应该与别个世家公子一样玉树临风,是个侧帽风流的人物。
      梁萧与他相见的次数委实算不得多,竟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曾以剑相指,但心底里到底顾念着。如今只觉哀伤,不知为何,明明没什么更多的交集,偏偏对着这人总是能生出些许怜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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