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爱愈合》道斐

32、（三十二）重逢

　　“还有最后两车。”
　　这是在建筑工地，说话的是一个老头。
　　随后老头双膀用力，嘴里发出嘿呀声，手里的铲子不断翻起，把一堆沙石连续铲进面前的手推车里。
　　“刘叔，慢点。”
　　“不用着急。”
　　夏远招呼着老头。
　　这会儿他穿着破烂的工装，头发乱糟糟的，全身上下满是灰尘和泥垢。要是他自己不介绍，恐怕没人能认出他了。
　　医院花钱如流水，阿祥上次给的钱已经剩的不多。他必须尽快有新的收入，又不好再去找阿祥，只能自己想办法。由于母亲离不开他的照顾，夏远没法去找正式工作，只能找一些时间灵活的短工应急。
　　正好医院附近有一处工地，他到那里打听有没有零工。忐忑地说了自己的特殊情况，工头不像传说中那样冷血，相反倒是一个好心肠的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给了他一份搬沙石的工作，还同意工钱以日结的方式付给他。
　　这就是夏远在工地的原因，至于身上的工装，那是借眼前老头的。凑合着还能穿一下，他舍不得花钱去买新工装。
　　“我不着急，我是怕你着急。”姓刘的老头略微喘口气，“你等钱用，早点搬完，就可以早点拿工钱。”
　　他和夏远在工地处了几天，已经很熟悉了，对夏远的情况也很清楚。今天是医院通知交费的最后日子，夏远必须赶快拿到钱，要不医院就要停药了。
　　“刘叔，要不你歇会儿，我来铲沙。”
　　夏远看着老头气喘吁吁，心里有点不忍。城里人这么大的年纪，都已经退休在家了，哪还会这样在工地辛苦工作。
　　“你省省吧，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能使唤的力气还不如我。”
　　老头尽管年纪大，气势却不输夏远，反过来还要笑他一句。
　　不过老头说的也是事实，论起干体力活，夏远还真不如老头。他毕竟在城里工作，身体明显比不上农村来的人。
　　夏远感激地笑了笑，不再作无谓的劝说。最后两车沙石搬完，他找到工头，拿到钱，赶紧向医院跑。
　　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他担心医生下班。幸好医院还不远，紧赶慢赶，总算抢在医生下班之前见到人。
　　“你这是？”
　　医生看看破衣烂衫的夏远，被他的打扮吓一跳。
　　夏远一愣，低头打量自己。这才发现太匆忙，忘了把工装换下来。怪不得刚才来的路上，大家看向他的目光有点奇怪。城里人是怎么高高在上看待农民工的，夏远心里很清楚。他自己以前也是那样，但现在他不这样看了。
　　“我刚从工地回来。”
　　夏远表现得很坦然。
　　医生也没有看不起的意思，点点头，似乎猜到了原因。他不再多问，在药单上签好名字，让夏远去交钱。
　　“钱不够。”
　　当夏远急匆匆来到收费窗口时，却得到了意外回答。
　　“我算过，应该够的。”
　　夏远疑惑地看看收费员，以为对方算错了。
　　“你少算了一样，”收费员不耐烦地回答，“这个月的病床费也要交。”
　　“多少？”
　　夏远这才想起来。
　　“一千五。”
　　夏远傻在那里，这笔钱他现在拿不出来。
　　“下一个。”
　　见夏远没有反应，收费员随即向他身后招呼。
　　“等等，”夏远急忙拦住身后的人，然后低声问了收费员一句，“病床费能不能缓一缓？”
　　“这可不行，”收费员没有丝毫通融的意思，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医院的规定，大家都要遵守。”
　　“我不是不交。”夏远脸上勉强堆起笑容，“现在手里的钱差了一点，回头我就补上。”
　　“不行。”
　　没等夏远说完，收费员冷冰冰地回复。
　　“那能不能先把药给我？”
　　夏远想了想。
　　“钱必须一次付清。”
　　收费员没有留给他商量的余地。
　　“那药是拿来治病的。”
　　夏远陪着小心，希望能说服收费员。
　　“这还用你说，来医院的人都是为了治病。”收费员讥讽地打断他，“可是医院也要养那么多人，都不给钱，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夏远红着脸辩解。
　　“那你说说。”
　　“谁的情况不特殊？”
　　收费员眼一瞪。
　　周围的病人或家属已经聚拢过来，默默听着夏远和收费员在那里僵持。正当这个时候，远处的走廊，有大人领着小女孩走了过来。要是夏远回头，肯定能认出来，因为那个大人正是他以前公司的老总欧阳林。
　　今天本来不是欧阳林带琪琪看病的日子，按照和医生的约定，要等到一星期后才来。可是琪琪等不及了，在家里吵着嚷着要回学校上课。她已经在家待很久了，尽管有黄昏的陪伴，有时还是会感到寂寞孤单，她开始想念自己在学校里的小伙伴们。
　　欧阳林拗不过琪琪，再加上这几天方丹在家里的观察。琪琪的病确实好了，在家里活蹦乱跳的，行为举止完全和正常小孩一样，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所以欧阳林最后还是决定提前，正好下午有点空，他就带琪琪过来了。
　　“爸爸，还有多久啊？”
　　琪琪已经在医院待了快一下午。
　　医生开了一大堆项目让琪琪复查，这么多的项目，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琪琪刚才就在向欧阳林抗议，但为了早点回学校，她还是勉强忍耐，这会儿终于又忍不住开始催促。
　　“快了。”
　　“还有最后三项。”
　　“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欧阳林耐心安慰着琪琪。
　　听到检查项目剩下不多，琪琪稍微松口气。然后她就看见走廊对面聚了很多人，心里顿时泛起了好奇，“那边出了什么事？”
　　“可能是有人在吵架。”
　　那边声音时大时小，老远就能听见闹哄哄的。
　　欧阳林领着琪琪想绕过去，他不想看热闹，医院里这种事太多了。可是琪琪却停住不走了，“爸爸，我们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我们得快点去检查。”
　　“待会儿医生要下班了。”
　　欧阳林哄着琪琪，想带她离开。
　　“求求你。”
　　“我现在只有这么多钱。”
　　“回去我就找亲戚凑，你先把药给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这是？”
　　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欧阳林迟疑着停了下来。
　　“不行。”有人冷冰冰的拒绝，“你要是拿了药不给钱，我到哪里找你去。”
　　“我母亲就在住院部，我跑不了。”
　　那个声音低声下气。
　　“你还是把钱凑够了再来拿药，下一位。”
　　再次拒绝，似乎是收费员在和谁说话。
　　人群分开，夏远一脸失望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欧阳林立刻认出了这个年轻人，当初开除夏远的那一幕还记忆在心。只不过夏远现在的模样比在公司时落魄很多，头发更加蓬乱，胡子也没刮，乱糟糟的。
　　“你妈妈生病了？”
　　欧阳林听清楚了刚才夏远的话。
　　夏远抬头看了欧阳林一眼，似乎没有认出来，脸上一片茫然，低头准备离开。
　　“差多少钱。”
　　欧阳林叫住了他。
　　“一千五。”
　　夏远其实已经认出了欧阳林，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打招呼，他完全没想到欧阳林会主动和他说话。
　　“这是五千，先拿去给你母亲拿药，不够再找我。”
　　欧阳林没继续问下去，他从手提包里掏了厚厚一叠钱出来。
　　“你这是施舍？”
　　夏远没接钱，脸色苍白。
　　“你上班迟到就是因为你妈妈的病吧？”
　　欧阳林想起了阿祥告诉过他的话，那时他以为夏远是在撒谎，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夏远无言地点头。
　　“这个你先拿着，算是公司弥补以前的错误，希望还不会太晚。”
　　“以前的错误？”
　　夏远一愣。
　　“公司该把你迟到的事情调查清楚。”
　　欧阳林委婉地表示歉意，要是夏远留在他的公司，现在绝不会缺少这点钱。
　　“欧总！”
　　夏远一直表现得很坚强，这会儿他的眼睛终于红了。
　　“什么事情都等你母亲病好了再说，你安心照顾你母亲，我会为你安排一份新工作。”
　　欧阳林给了他一个郑重的承诺。
　　夏远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鞠了一躬。
　　“男子汉大丈夫，把腰挺起来。”
　　欧阳林鼓励他，一转身，他看见了阿祥。
　　也是很巧，阿祥是因为估摸着上次给夏远的钱用得差不多了，特意来医院给夏远第二笔。欧阳林和夏远碰面的时候，他正好赶到这里，这一幕从头到尾他看得很清楚。欧阳林没和他说什么，点点头，带着女儿继续检查。
　　“爸爸，你是个好人。”
　　琪琪给了欧阳林一个甜甜的吻.
　　这是作为父亲最想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