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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药园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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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尽是模糊扭曲的人影,数不清的片段从眼前略过,速度快得根本捕捉不到画面,脑内是针扎一般的疼痛,沉在梦魇中的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啊!”一声尖利的叫喊,饱含痛苦。接着便是噼里啪啦一阵东西打碎的声音。
正在整理药材的春红看着江慕城不慌不忙往屋里走的身影,撇嘴道:“又发噩梦了,就不该救她回来。”
“可是很可怜啊,身上那么多伤还没养好,又天天发噩梦。”尘夏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担心。这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年纪不大。相比春红,尘夏虽然小,但沉静很多,可是毕竟年纪小,也带着一份天真和不谙世事。
“自从她来了,这院子就没有一天是安静的。”春红气鼓鼓地说,又垮下脸来,第101次后悔,“当时就任她在路中间躺着,自生自灭多好,都是公子,太好心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见死不救?”尘夏略略扬起唇角。
春红撇了撇嘴,没有出声,显然深知公子的性格,谁让她们跟着公子这么多年了呢?春红恨恨地揪下草药的根,投进药篮。
江慕城走进屋内后,好半天没再传出声响出来。
尘夏捶了捶腰,休息片刻,一大早就起来整理这些药材,站了这么久腰腿都有些酸了,望了一眼屋门,有些担忧:“这个少女的病似乎有些奇怪,已经四日过去了,公子还没能让她清醒过来,看来很棘手。”
“越是棘手,公子才越有兴趣。”春红把手中的药材理好,换了一个空药盘,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若是夫人在,应该会有头绪吧。”
“夫人哪……”尘夏的声音里也满是怀念。
她们四人,春红尘夏秋菱冬岚是差不多时候来到药园的,那时公子也还不大呢,他们四人都是被夫人收养的孤女,其实论起远近亲疏来,还是和夫人最亲,不过近几年公子的病越发严重了,夫人常年不在药园,走访各地寻药,他们这才成了公子的助手,几人年纪相仿,又是少年便熟识,因此也就没有了那么多规矩,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两个小丫头正在出神呢,突然房间里又传出一阵凄厉的尖叫,把两人惊醒,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得出一个讯息:情况似乎恶化了。
“春红,你去取些镇魂散来,病人情绪不稳定,用安神香已经压不住了,尘夏,你跟我去看看冬岚的药煎好了没有,这样,你先去药房称两钱川穹,再去冬岚那里找我!”
秋菱从病房里出来,边快步走下台阶,语气有些急促地吩咐着。
春红和尘夏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一句话都来不及问。
去药屋拿了镇魂散,春红刚踏进房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素雅整洁的屋子,飘着淡淡的安神香的香气,此刻却是一团糟,躺在床上的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捂着头,在屋里横冲直撞,身上一道一道的伤口因为大力的扯动又裂开,尤其后背一道从肩胛骨到后腰长长的伤口,血迹渗透了中衣,分外惊人。若是看得仔细,还能看见后脑有丝丝血迹顺着青丝往下淌。
春红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愣着干什么,去把她劈晕。”江慕城站得远远的,吩咐道。
春红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一个手刀劈在女子的脖颈处,接住软软下滑的身子,将她抱到床上。即使是昏着,怀中的女子似乎也因着什么疼痛而不自觉的抽搐。
“避开她后背的伤口。”江慕城轻声说道。
春红动作轻柔地将非夜放在床上,拨开她脸上汗湿的青丝,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庞,略微冷硬的线条因为柳眉的轻蹙而有些软化,添了几分可怜。
江慕城看着床上的女子,眼光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还是走到床边,吩咐春红:“把带来的镇魂散添到香炉里。”
“哦,好。”春红立马行动起来。
江慕城站在床边沉吟,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所用的药绝对没错的,就算是脑内受了些刺激,也不该有这样反复的反应。
总之还是让她尽早醒过来。江慕城想着,目光移到她的左肩处,眸色微深。这个印记实在是太眼熟了,他有太多的疑问要得到她的解答……
“公子,药好了。”秋菱带着尘夏端了药进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灌下去。”江慕城说着,秋菱微微一怔,感受到江慕城明显的情绪波动,快步走过去,示意春红抬起她的头,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咳咳……”房间里尽是刺鼻的药味,江慕城忍不住咳起来,开始还仅仅是几声,却越来越收不住,腰弯得像一张弓。
尘夏吓得小脸都白了:“公子。”急忙搀着江慕城走出房间,秋菱一句话没说,只是喂药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一碗药终于见底,秋菱拿着空碗起身,吩咐春红,“你在这里看着,有什么情况立刻去找我。”
“好。”春红老老实实地应下来,整个药园,除了夫人和公子,就属秋菱的医术最好了,公子的病发作没有规律,身边不能离人,尘夏实在太小,估计应付不来,只能秋菱过去,此刻她再心慌,也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消息。
秋菱端着空碗出去,随意地放在一边,几乎要用上轻功飞进公子的房间。
尘夏到了一杯温水,手哆哆嗦嗦地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粒丹药,溶在水里,端着便往公子手边送。手抖得厉害。
“咳咳,尘……咳咳。尘夏……”江慕城一句话根本说不完整,只是一门地咳,快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
秋菱一进门就见到这一幕,尘夏还没走到公子旁边,秋菱就接过了茶杯,娴熟地送进江慕城的口中,尘夏身子一软,瘫坐在凳上。
秋菱喂江慕城喝完一整杯水,又轻轻地给他顺气,好一会儿,江慕城的呼吸才平稳起来。
这才有时间后怕:“公子,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再来一回我的心跳都要停了。”尘夏有气无力地说。
“哪有这么严重。”江慕城开口,本想宽慰一下两人,谁知说话的语气实在太虚弱,自觉没有什么说服力,只好无奈地笑笑,不再说话。
秋菱把江慕城扶到窗边坐下,拿了两个软枕叠在一起,让他靠着,这才为他把了脉,“算是抑制住了,我的公子,你的病是怎样,自己还不清楚吗?不要思虑太多,不要情绪波动太大,你就不能注意些吗?”
“我知道。”江慕城收回自己的手腕,纤细地好像一拧就能断掉,“枉我医术高明,谁能想到医者不自医呢,真是讽刺。”
“公子,打住!”尘夏及时开口,“还有夫人呢!夫人一定能治好的!”
江慕城眸光暗了暗,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笑笑:“好。”
“我叫冬岚过来陪你。”秋菱开口。
“好。”江慕城依然乖巧应着,“隔壁那个女病人……”
“您不用操心了,我来看着她。”
“好。”
秋菱带着尘夏出门去,又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乖巧闭目养神的公子,“你去告诉春红一声,省的她干着急。”
“好,秋菱姐姐,公子真的没事吧。”尘夏应下来,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嘴。
“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药还是够的,况且算算时间,夫人也快回来了。”秋菱虽是这样说着,想到刚刚房里江慕城自嘲的神情,眉间还是忍不住蹙起来。
“快去吧,我去药房找冬岚。”
“好,真希望夫人快点回来啊。”尘夏小小地抱怨道,跨出了房门。
虽还是上午,但屋子里仍然有几分暗凉,江慕城倒是乖乖地躺在床榻上,眼睛闭着,睫毛下覆盖一片阴影,病弱又显了几分。
表面上恬静的容颜下,却是暗流汹涌。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慕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起伏,强迫自己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客观地想一些事情。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这是先天性的体弱,母亲一直尽心竭力,从他记事起就一直为他的身子操心,更是怕他累着,从来不让他接触武学相关,而是传授他一身好医术,将整个药园村百姓的生老病死交到他的手上。
他明白母亲的用意,是想用这些淳朴村民真真切切的善意来困住他,让他担上一分责任,就不会轻生。
而母亲一直不知道的是,不必这样做,他也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而就是那习惯性的善心,让他救回了这个女子,让他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寻到一丝线索,一丝希望。
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动起来,牵动了心脉,江慕城捏紧手帕,轻声压抑地咳着。
冬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公子的咳声,立刻推门进去,见人还在榻上好好地躺着,咳声也并不严重,这才放下心来,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公子的手边。
江慕城喝了水,好受多了,莞尔笑着:“又要你来陪我。”
冬岚人最小,不过十三四岁上下,却稳重得如小大人一般,“冬岚喜欢陪着公子。”
是了,他最单纯,最无心机,最是衷心,一心一意都为自己考虑,所以每每这样的时候,秋菱会让冬岚来陪他。
与这样透明的人待在一起,心情会没办法不轻松起来吧。罢了,反正线索就在隔壁,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跑不掉的,也就不必着急。
这样想来,也有心思逗一逗眼前的少年,眉梢都带了些笑意:“近来学武怎么样了?”
“秋菱姐说我有很大进步了,昨天我扎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马步。”冬岚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脸严肃极了,眸子里却流露出想要被夸奖的渴望。
江慕城笑笑,“很棒。”
冬岚的眼底顿时涌上一抹雀跃,有些害羞地移开了目光,“我会跟着秋菱姐好好学习的,等我学成了,就可以保护公子了。”
江慕城神色一顿,就又听见冬岚别扭的小声嘀咕,“我也会打败春红的……”
江慕城忍俊不禁,孩子心性,果然还是争强好胜的,也不怪他,是春红太过招摇了。
“这样下回再去采药,我就可以陪着公子一起去了。”冬岚却默默地把后半句话说完。
江慕城垂下眼眸,“冬岚,你把书架上第三排第二格那本没有名字的书拿过来,读给我听吧。”
“好。”冬岚乖巧地去寻书,阳光打在少年的后背上,满是活力。
“公子,我找到了。”冬岚捧着书,在床边搬了一个小凳坐下来,翻开第一页。
“读吧。”江慕城声音里掩不住的笑意,看着少年脸色一点一点红起来,终于羞愤地把书一扔,“公子又戏弄我!”
江慕城终于放声开怀大笑起来。
秋菱从门外经过,也难得露出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