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余生》夭夭349

4、镇压

　　没有人收留木春，没有人聘用他，我们有太多的恻隐之心，太多怜惜的情绪，太多因为感动而泪盈满眶的时刻。这只能表明我们还是一个人，这是和畜生最大的区别，这些人性闪耀的美好的物质，并不能拯救且战胜人类其它恶劣的基因，比如自私、比如嫉妒、比如贪婪。

　　他们可以施舍木春两顿三餐，但是却明确的表示，我不会收养你。

　　木春逃掉后，已经明白，单靠身上的钱，是绝对过不完这个冬天的，这个孩子，依然还秉承着能不能找个小店留下来帮忙混口饭吃，也比在街上看到的其他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跪在在上乞讨要好。

　　他想去给小饭店里帮忙，可那个阿姨捏捏他的脸蛋，怜惜的说，“这么好看的小孩，还这么小，怎么可以当学徒，你能帮什么忙呢，快回家去吧”。

　　木春在奶奶过世的那天晚上哭坏了嗓子，不能讲话，也不愿讲话，像是得了失语症，任何事情没有开口讲话的欲望。

　　他垂下眼睑，不讲话，也不走。闷不吭声的站在那里，饭店的老板娘觉得奇怪，店里忙，也没时间顾他，有顾客进来连忙招呼客人了。

　　忙过一身，才发现他在帮食客倒水，小胳膊小腿的，看着水壶比他还重一些，吃力的把热水倒进杯子里，期间差点烫到自己，店里面的食客朝老板娘惊奇的嘻笑喊到，“老板娘，没看出来啊，你这还有这样的小娃娃，这不是童工么。当心被抓起来啊。”

　　老板娘连忙夺下木春手里的水壶，拉着他进行后厨。

　　“娃，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不回家呢，你爸爸妈妈呢？是不是走丢了，我送你回去啊，阿姨这里真的不缺人，不用你帮忙的。还是赶快回家。”

　　木春看着阿姨眼里关怀的神色，低下头去没有讲话。

　　老板娘叹口气，从厨房里拿了刚做好的炖鸡，撕了一个鸡大腿给他，又给他拿了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拉着他的手，看外面零零星星的飘着雪，又把自家还在上学的孩子的小外袄子给他裹上，低下来帮他整衣服时，摸摸他的脸，笑着说，“娃，快回家，是不是和爸妈吵架了，快回去，你看都下雪了，你爸妈肯定会着急的，这些吃的拿着，回去路上当心点。”说着又替他理了理领子，店里面有人在喊她上菜，她把手里的饭食放在木春手上，返身边撩帘子边又交待木春，“快点回家啊。”

　　木春站在店门口。听见店里面热门喧华的声音。明白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怀揣着阿姨给的吃的，木春想，还是没有人收留他。今天晚上该睡在哪里呢。

　　奶奶死亡的那一天像是一条分水岭，把木春的人生斩断成两瓣。云泥之别。在这之前，木春一直被教育的很好。木春想念妈妈。相念爸爸，甚至想念奶奶死掉的那个夜晚。老人在殆气弥留中死死抱着他的胳膊，在那很长的一段时间，木春没有被拥抱过。热烈的拥抱过。

　　妈妈说，木春，快点过来洗脸啊，小孩子要干干净净的才会漂亮可爱啊。衣服还没有穿好么，来，妈妈帮你穿。

　　木春调皮的在妈妈的怀里窜来窜去，懒着床不愿早起。妈妈佯怒做势要打他屁股，他吓的抱住妈妈的胳膊钻进她的胳肢窝里，妈妈因为痒，而抱着木春笑倒在床上。

　　爸爸说，你看你们俩，真是没什么正形，快给木春穿好衣服啊，饭做好了呢。说着，走过来摸摸了木春的头发，小调皮，快点起来。上学要迟到了。爸爸做好你爱吃的饭团。

　　妈妈，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以前你看电视剧时，那里面的人，老是你爱我我爱你个没日没夜，然后哭的没完没了，可是。妈妈，木春搜刮着他所知道的形容妈妈的词语，你真的是这个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好的妈妈。妈妈，我真的想念你。妈妈，为什么我的胸口这么闷这么疼呢。

　　爸爸，我一直崇拜你，就像电视里放的金刚葫芦娃一样的崇拜，在我眼里，爸爸，你和他们一样厉害，爸爸，你什么都知道，还知道好多我们老师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你怎么会死了呢。你们究竟去了哪里呢。

　　我该去哪里找你们。

　　木春流落街头53天后，身上所有的钱花光。在喝了2天的清水后，木春觉得，满大街都飘着食物的味道。那种肌饿侵占人理智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伴随了木春好长的光阴，木春永生难忘。

　　终于，木春抢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手里的饼子，木春很害怕，心跳的很快。没命的跑，跑，跑。身后的传来被抢的小孩子哇哇的哭声，和远方跑来咒骂的家长的吼声。木春只有跑，拼命的跑，才能将这些声音甩到身后。

　　木春不知道跑了多远，当他确定他们不会追来后，停下脚步靠在一栋破旧房子的走道里，如牛一般喘着粗气。木春颤着手打开塑料袋，突然过道里有人来，木春听见脚步声，吓的手一抖，饼子掉在地上，不敢回头的跑开了。木春躲在暗处，是一个中年男人,是这栋筒子楼的住户，木春舒了一口气，等那个男人走了以后，木春连忙跑回走道里，饼子掉在地上，馅漏了出来，撒出来些。

　　木春深吸一口气，闻到了香味，立马捡起来怕有人跟他抢一般，狼吞虎咽吞咽起来。吃了几口，因为口腔内分泌不了口水噎的脸红脖子粗，饼子掉在地上，沾了些沙土，没有咀嚼他们哽的木春的喉咙生疼，木春此时才感觉到撕裂的疼。禁不住咳起来。木春靠着墙，抱着剩下的饼，木春深刻的明白，以前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为此。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木春第一次见到六子时，正是被3、4个小乞丐按在地上痛打。

　　别看乞丐是过着最下等的生活，也是分三六九等拉帮结伙的，跟木春在学校一个班恨不能有几个小团体一样。

　　木春从老家边渡市一路逃到了中国中部最大的武汉市武昌区，光珞珈山周边这块区域，乞丐团体就有7、8个。基本上都是两人或三人一个团队，这些组成团体的乞丐大多都是跟木春差不多的小孩子，年龄大的乞丐一般都是个体乞讨，小团体也不敢招惹，遇上了双方墨守陈规的各自划好区域，倒也相安无事。

　　真正难的、被欺压的就是像木春这样的，独自一个人，年龄又小、什么规矩都不懂的小乞丐。

　　这些乞丐团体现在基本把持着珞珈山附近所有的街道、餐饮店、桥洞、小区死角避风岗等，对新出现的小乞儿，只要是他们觉得能“吃的下嘴、搬的动”的乞丐，他们可不管白天黑夜，几个人拖着新面孔，到背街的巷子，先七手八脚的打一顿，打到不能反抗，再来谈条件。要么要求新面孔加入他们团伙，每天出去讨要的40%上交团体头头，并且每天定下出去讨要的钱或吃的必须达到规定下限，如果没达到，所有讨要的东西没收，遭打在饿着。要么就交出在本片区乞讨所得，滚出团队势力范围内。这些团体头头基本上都特别能打架，出手狠，和其他乞丐团体头头消息互通，在保护自身程度下，也算愿意出手护着团体里的乞丐成员。

　　木春在街口的垃圾筒内翻看有没有刚扔的还新鲜的边角料吃的，就突然被冲上来的3、4个乞丐拖到街口拐角的小巷子了。木春被强制拖走时，人来人往的街口，没有人上前阻拦，没有人关注停留。

　　“妈妈，有个小乞丐被他们几个人拖走了。”街口穿着光鲜的小男孩拽着妈妈喊。

　　跟着他旁边的妈妈一把把他拉回来，迅速离木春他们远了一些，“别人的闲事，少管。学校老师没跟你说嘛，遇到热闹少看少嚷嚷，赶紧跟我回去。不听话，你将来和他们一样”。

　　巷子内传来拳打脚踢和疼的呼叫声。木春没有喊“救命”。他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人会多管闲事。也不能反抗，反抗只会招致更残忍的镇压。木春从边渡一路乞讨过来，已经挨了很多次这样的打，知道他们不会打太长时间，下死手倒是真的，目的是让他屈服，他们也怕弄出人命不好收拾。

　　木春侧躺蜷缩在地上，用瘦弱的胳膊护着头，腿尽量曲起护着肚子，这样他们踢、打、踹更多的是在肩膀，背和腿，不会伤到内脏，也不会伤的特别重，好的稍微快一点。

　　今天实在是太不走运了，在这里呆了两天相安无事，以为其他的乞丐不会为难他。没想到啊，在哪都一样。

　　约摸打了5分多钟吧，他们收手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满身恶臭、已经看不清脸的乞丐蹲下来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疼的直哆嗦木春的脸粗暴的掰到正对着他们。

　　“老大，这家伙长的还挺细皮嫩肉的，这么不经打。看他这两天没杂说话，闷葫芦样，但施舍的人还挺多，加入我们，把他捯饬捯饬，说不定每天收益还不错”。

　　似乎是黑脸乞丐的头头蹲下来，仔细像打量货物一样的瞅了瞅木春。嘿嘿一笑。“怎么样，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加入我们，你以后就可以在这片区乞讨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挨打了，如果别的团伙揍了你，跟我说，我帮你镇场子”。

　　木春知道他是骗人的。如果加入了，自己反而更脱不了身了。身上实在是太疼了。木春把头扭回怀里，没有理他。

　　不吭声，就是不答应了。木春把胳膊重新护好头，知道第二轮的打接踵而至。

　　“妈的！给脸不要脸了还！操 你妈的！打！再给我打！”头头率先一脚踹在木春下颌上，木春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冲击的自己咬到舌头流了血。

　　生活就是这样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如果你曾经低到泥土里，甚至低到泥土里，还会被人踩在脚下碾一碾的经历。那么你一定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肮脏到让人再也没有信仰。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