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岚】【山鬼谣中心】日出》腐草青桑

7、章六

　　迷阳镇的后山，是一个少有人迹，总是闪烁着幢幢鬼影的地方。然而，人少就意味着，这里对于想要做什么坏事的家伙来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什么？！”
　　阴森森的山洞里，一个没有鼻子的家伙拍地而起，吓得面前那只黑乎乎的重零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说，侠岚已经找到了这里，还发现了你们？！”
　　重零垂下脑袋，仿佛很羞愧的样子，发出吼吼的只有零才能听得懂的声音。显然它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以至于没有鼻子的丑八怪气得一脚把它踢了出去。
　　“该死的，这帮废=物……”
　　没鼻子的人的面色犹如赤铜一般，穿着一身袒胸露乳的奇特盔甲，在半明半昧的山洞里来回踱步。
　　迷阳镇的任务，是假叶大人的诸多实验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如果成功了，那么昧谷从此将再也不缺高端战力，对此，假叶大人非常重视，甚至还派出零鸦全程监督任务的实施。迷阳镇的恶念多得出乎他的想象，这大半个月来明明一切顺利，偏偏到了计划即将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
　　他狠狠锤了山洞的石壁，山体发出颤抖的嗡鸣。
　　看样子，半个月前，那个杀千刀的嗅探除的还是太晚了……他面色阴沉地想着，幸亏玖宫岭这次只派出来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不影响计划，收拾起来方便得很。不过……
　　他转念想到，零鸦被击落，假叶大人就应该已经知道事情被侠岚发现了。出发之前，七魄之首曾特意说过这次行动必须隐秘小心，千万别被侠岚搅了局——万一那两个小鬼把此处之事告知玖宫岭……
　　罢了，横竖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不妨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传我命令，”他轻轻踩了踩地面，冲着两只丛地底冒出来的重零大声吩咐道，“计划有变。让所有重零现在立刻分成两组，今天晚上人定之时提前行动，不得有误！”
　　重零吼叫着躬身，消失在黑暗里。七魄之胄负手而立，看着渐渐落下西山的太阳，本来就挺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呵，打乱我计划的侠岚……不管是谁，最好别出来碍事。否则，你们就等着死吧。
　　“对了，还有，”
　　胄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那一片黑暗补充：“赶快去把零界加固一下！刚刚也不知道是哪个冒失鬼探头探脑，被侠岚发现了不说，搞不好还破了零界——”
　　“——奇怪。”
　　山鬼谣睁开眼，站起身来收了探知阵式，“刚刚我明明明确探知到了零力，怎么……”
　　怎么瞬间又毫无痕迹可循……就像，刚到迷阳镇的时候的探知结果一样……
　　他低头沉吟，而弋痕夕则在一旁颇为狼狈地应对着南乔的喋喋不休。刚刚这男孩提出的请求着实让两个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山鬼谣一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熟练且心安理得地把烂摊子扔给了弋痕夕，紫头发的少年只好硬着头皮对上南乔渴望的眼神：
　　“当——当侠岚可是很辛苦很累的！”
　　“我不怕！”
　　“这个……这个……能不能收下新人不是我们两个能决定的。”
　　“我不管！你们只要带上我就好了！谁能决定就把我扔给谁！”
　　“你家人会不会不同意……”
　　“老子家里人都死光光啦！！”
　　“……”
　　这一句话把山鬼谣的注意力也抓了过来。弋痕夕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脏的像个泥猴一样的男孩显然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一点——都不成功。
　　“……抱歉。”弋痕夕轻轻地说，谁都不可能比他更明白，当一个孤儿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这有什么，”南乔鼓着腮帮子抱着头，“都死了好久了。”
　　他们把天聊死了。山鬼谣叹了口气，虽然说零的事情很重要，但是总不能放着这么个孩子不管不是吗。他走过来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这个孩子平齐，南乔有点怯地对上那铁灰色如星河一般的眼眸，脸上不知怎的飞起一抹红晕。
　　——这孩子，是有点怕他吗？
　　（作者乱入：谣叔你想多了，这纯粹是迷弟效应，您这吸粉体质妥妥的）
　　“小鬼，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当侠岚？”
　　“我不叫小鬼，叫南乔！”小鬼炸了毛一样瞪大眼睛，终于恶狠狠地盯着他了，“我想当侠岚，因为我想逃离这个迷阳镇，这个地方烂透了！我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烂下去！”
　　他的声音小了一点，眼神也开始游离，似乎对自己接下来说的内容不甚自信：“如果可以的话，我，我……”
　　“我也想让这个地方，变得不那么烂。”
　　山鬼谣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拍拍男孩的肩膀站起身。他不明白刚才弋痕夕为什么犹犹豫豫半推半就的，收下这个男孩有什么不可以？他们两个不就是这么被左师老师捡回来的吗？这小鬼——不，是南乔——南乔眼中的光，足够让自己对他有点希望。
　　不过眼下，显然零的问题更重要。
　　“能不能成为侠岚，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他冲南乔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告诉我，镇子的中心是什么地方？”
　　他有预感，这个男孩，绝对为他们完成任务，提供很大的助力。
　　南乔眨了眨眼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过了片刻，他忽然领会到山鬼谣的弦外之音：
　　“诶诶诶！你是说，如果我帮你们完成这次行动，就能帮我成为侠岚？！”
　　“我可没这么说，这要看你表现。”山鬼谣看着男孩脸上那个蠢爆了的咧到耳朵边的笑容，不觉十分好笑，“再说一次，镇中心有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镇中心？”南乔压住内心翻滚着的激动，重重哼了一声：
　　“镇中心的不=是=东=西，不对劲的地方可大了——那里，是江府！”
　　怎么——又是这个鬼地方！
　　师兄弟俩齐齐叹了一口气。山鬼谣哭笑不得地挥挥手：“那就走吧……既然这么有缘分，又碰巧昙花一现的暴露出零力来，咱们总得去探探这个江府吧。”
　　南乔回头看看天色，西方，翻滚的云层已吞没了残日，在余晖中显出一道单薄的茜色——他眯起眼，看着这日落，然后伸手拉住转身欲走的银发少年的一片衣角：
　　“已经去不了啦，江府关门了。”
　　山鬼谣回过头来，探究地看着他。南乔撇着嘴，不情不愿地解释道：
　　“迷阳镇以江府为圆心呈圆形分布，而整个江府作为同心圆内的小圆，占了镇子内部的一半那么大，根本就是一座内城！江府外围专门建了坞堡围墙、箭楼和瞭望塔，对外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每到日入时分，江府就会封闭全部大门，进入宵禁状态。这个时候，高墙和塔楼上都会有家丁，带武器来回巡逻。想要溜进去……根本不可能。”他最后阴鸷地补充了一句：
　　“……我试过。”
　　弋痕夕的眼睛随着他的描述越睁越大，最后倒吸一口冷气，语气里满满都是难以置信：
　　“这是要当土皇帝吗？！”
　　“呀？你也知道皇帝呀。”南乔像是有点诧异地瞄了弋痕夕一眼，“其实很有可能，毕竟，这家子姓江的就是从极东之地来到中土的。”
　　“喂小鬼！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连皇帝是什么都不知道！！”弋痕夕跳脚，显然南乔那轻飘飘的一眼让他感觉自己被一个小鬼鄙视了知识储量，南乔回他一个鬼脸。山鬼谣脚下展开探知阵式，嘴上也不肯闲着：
　　“高墙重兵土皇帝又怎样？一丈高的围墙，我照样能翻进去，不惊动任何一个喽啰。”笑话，翻墙入室这种业务，他没进玖宫岭之前就轻车熟路了，谁怕这个？翻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现在的探知结果表明，江府里，真的没有一点零力。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他心里焦虑，不等同伴回应就运起月逐瞬间没了踪影。一路向着镇中心走，几番腾挪之后，这位年轻气盛的太极侠岚就已经赶到南乔口中的围墙外——
　　然后他发现，翻进去……可能真的有点难度。
　　墙高一丈有余，这倒没什么，问题是这方圆二里的小城堡上，真的——全是人。昏沉的暮色里，山鬼谣翻上身边房子的屋顶极目远眺。城墙之上，每隔三丈远就会有一个家丁跨立着瞭望，神色疲倦却足够机警。他们不是各管各的，在这圆形的城墙上，每个哨兵都紧密联系，彼此看顾着后背，若是悄无声息地打倒了一个，立刻就会被他相邻的同伴发现——这才是要命的地方。月逐虽快，但在这些家伙的眼皮子底下，走到那空旷的城墙之下估计都成问题。不远处，他还看见了南乔提到过的箭楼，影影绰绰，像是一个沉默的黑色巨人。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极东之地战国时代的诸侯国啊！
　　山鬼谣跳下屋顶，开始明白迷阳镇的人为什么如此畏惧江家。能建设如此大规模的土木工程、豢养数量如此庞大的家丁，江府的财力可想而知，而且似乎迷阳镇外的大片田野也都归江府所有……迷阳镇的镇民，简直就是江家诸侯国里的庶人，也难怪人们一听说他和弋痕夕惹到了江家小子，都怂的和孙子一样——话说回来，明明面都没见过，他到底是怎么惹了江少爷的？！
　　都怪南乔。山鬼谣心中笃定地下了定论，开始慢悠悠往回走。放弃这次潜入，倒不是说他闯不进去，只是闯进去之后肯定得惊动些什么人。在他自己对形势还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硬闯江府的付出与回报间不成正比，实在没什么必要——这绝对不是他怂了的意思！绝对不是！至于江府的零力……
　　到底，来日方长。
　　他在回程路上碰见了来找他的弋痕夕和南乔，前者凭多年被整的经验察觉出他师兄极为不爽的脸色，并极具求生欲地什么都没说。而南乔给了银发少年一个“我告诉过你了吧”的表情，然后被山鬼谣宛如球形闪电一般凶残的眼神吓软了骨头。
　　“那个……天色也晚了，”南乔使劲咽了口唾沫，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要不，你们先去我家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吧？”
　　你家？！
　　玖宫岭收养的两个前孤儿，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异。死了爹娘的孤雏，独自一人怎么可能守得住自家的房子而不被人占了去？但他们知道不该揭别人伤疤，默契地什么都没说。弋痕夕点了点头，南乔便带着他们向镇子的边缘走去。一路上，这男孩几度回头，犹犹豫豫地像是要问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山鬼谣等得不耐烦，停下脚步抱住手臂：
　　“——你到底想说什么？”
　　心里有鬼的南乔被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转头看那银发的侠岚，弋痕夕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让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买枣子的驼背大叔——就是你说的阿章，他……他还好吗？”
　　他看到那双寒星一般闪耀着灼灼华光的铁灰色眸子，有一瞬间的黯淡。
　　山鬼谣沉默片刻，继续迈开步子。南乔下意识地跟上继续带路，心中某个寒冷到极点的地方，已经有了答案。
　　“阿章……是玖宫岭的嗅探。”弋痕夕轻轻叹了一口气，“嗅探，就是没能通过侠岚选拔，却仍想帮助侠岚守护正义的人。他们会被抹掉侠岚印记，分散到各地隐藏起来，帮助玖宫岭收集情报。贩枣，就是阿章的掩护身份……半个月前，就是他告诉了我们这里的异常情况，但他……”
　　“他很可能已经被零杀害了。”
　　山鬼谣接过弋痕夕的话，语气几乎冷静到了冷漠，但在亲眼见到了那样一双眼睛之后，南乔知道，这冷漠并非无情。山鬼谣继续说道：“嗅探随时都可能面临丢掉生命的险境，侠岚更是如此。这不是过家家，我们过的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南乔，你可要想好。”
　　男孩知道他是在指自己想当侠岚一事——可他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南乔咧开嘴笑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爹那死鬼扯着嗓子高唱陌上桑，他被禁止入内的秦娥楼里湘灵姑娘柔媚的水袖和唱腔，已经死去的阿章弯下腰递给他几个红彤彤的甜枣。
　　“当然想好啦！”他的眉眼飞扬，年轻又张狂：“我还等着给阿章大叔报仇呢！”

　　TBC

　　介绍一下本文的世界观。世界分为五大块，中间就是我们侠岚所处的地界，称为中土；中土东边是汪洋大海，大海再东边就是江府来自的地方，“极东之地”；中土北部是冰原，冰原及其以北为“极北之境”，又称北境极地——没错就是侠岚们找浮丘时所去北境极地！中土以西是沙漠，沙漠以西的地界是“流沙之西”；中土以南是若水，若水再往南的地界叫“若木之南”。
中土居中，元炁以土为盛。（所以谣叔才会对丑妹说“以土之炁当令，木火金水皆以此为中心”）。极东之地属木，若木之南属火，流沙之西属金，极北之境属水。东南西北分别是木火金水，符合传统五行方位的说法。
这个世界观的灵感来源于琅琊石刻：皇帝之土，西涉流沙，东有东海。以及山海经的“南海之内，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再加上侠岚本身的北境极地，就凑足了东南西北。
中土也就是侠岚主世界，设定拥有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一切文化，但是政治制度一直处于上古的氏族社会，没有一个天下共主。在开此文前，我曾经想给侠岚界定一个汉唐宋元的古代朝代——然而并不成功。包子是宋代出现的——但是出现“红油水饺”就不可能汉唐宋元了好吗！！辣椒是明清才传入的！！但是他们又起“山鬼谣”“天净沙”这样的词牌名，所以必须有中华文化；他们没有皇帝，所以是上古氏族社会，每个村镇自成一体。
而极东之地就是古代中国的全貌了，有文化有小农经济有政治制度有皇帝。西南北的三个世界的设定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它们后文中还会出现，所以先说明白比较好。
因为中土与东南西北四个世界间，分别有大海、长河、沙漠、冰原等绝境相阻隔，所以联系并不密切。因此中土的人，对于极东之地的“皇帝”等体制也并不很了解。所以南乔才会觉得弋痕夕知道皇帝是很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