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岚】【山鬼谣中心】日出》腐草青桑

2、章一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少女的嗓音稚嫩清亮，天蓝色的长发和同色水袖甩出一台清凉天色。南乔仗着自己的个头十分精华，钻裆穿胳膊肘地挤过重重人群，仰起头来出神望着那幼小的优伶。女伶甩一甩水袖，柔婉地唱出下一句歌词，南乔在台下轻轻跟着念着：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可这小丫头根本没有十五岁。南乔眨巴着眼，边听边想。她的个子和我差不多高，所以撑死也只有十三岁——可是，唱的真好听呀，比爹那死鬼唱的好听多了……
　　“怎么又是你这个死小子？！”
　　南乔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抖，旋即就被一个壮汉提着后领子拎了起来。他在半空中舞着四肢，抬起头来正看见秦娥楼伙计那凶神恶煞的熟悉而令人生厌的瘦脸。他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对那家伙怒目而视。
　　“我这个死小子怎么就不能来？”
　　壮汉拎着南乔不为所动，而伙计将他的瘦脸贴的更近，让南乔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龇着的黄牙。
　　“就凭你看湘灵姑娘唱戏却一文银子都拿不出来，老子就能把你小子扔出去！”
　　台上的少女仍在娇柔地唱着，台下的观众听着，沉醉其中又不为所动，只有几个人向这里投来不知冷热的目光。
　　“使君问罗敷，宁可共载不？”
　　南乔忽然大力挣扎起来，那壮汉以为他已经老实，便没设太大防备，此刻猝不及防，被南乔飞起一脚正中胸口，手腕又被狠狠咬了一口。壮汉吃痛松手，南乔便翻身落在地上，仰着头狠狠地瞪着那瘦瘦的店伙。伙计被他这凶狠的目光一瞪，竟不自觉得后退了几步。
　　“当初我在江府做工的时候也来看戏，几乎次次都拿工钱来付。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南乔死死盯着他，愤怒的火焰在眼中燃烧，“你们说，这戏唱给大家听，若是钱财不富裕，拿不出多少银钱来，捧个人场也是欢迎的。可今天呢？！我被从江府赶出来，你们就是这副嘴脸？！”
　　伙计被他吼得又往后退了两三步。台上的湘灵姑娘已是不唱了，似乎是被南乔给吓着了，正在偷偷擦眼泪。伙计沉了沉气，哼道：
　　“往日或还可，只是今日的戏为江公子准备，容不得你这乞儿在此丢人现眼。”他示意那又把南乔拎起来的壮汉，“把他给我扔出去！”
　　“——且慢。”
　　伙计被这耳边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回头便看到一个黑衣少年站在身边——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上下打量了这少年一番，穿的还算体面，那墨绿衣服上繁复的银纹不像是一般人家织的出的针脚。披着一头半长不长的紫色头发……倒是蛮秀气的。
　　“你这伙计，也莫要太为难这位小兄弟，是不是说，只要他付了一文银子的费用，就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看戏？”
　　“这——”
　　“拿去。别再为难他。”
　　银光一闪，这店伙手里已多了一枚小小银角。他讷讷看着黑衣少年，捧着银角犯了难。这人声音温润，说话语气行事作风倒都挺强硬，指不定是哪家得罪不起的公子。可是更得罪不起的是江公子……
　　想到这里，他赔笑道：“公子当真是古道热肠，可这不光是钱的问题，这小泼皮在此实在是有碍贵人观瞻……”他回头指挥那壮汉，“傻愣着干啥，还不把他扔的远远的？”
　　“你！”那少年似乎没想到这伙计竟能如此厚颜无耻，一时气的说不出话。伙计一边陪着笑一边把他往戏台子贵宾坐席那里拥，手里的银角却是紧紧握着，不打算再拿出来了。正推搡见，他忽然听得背后壮汉如杀猪般的一声惨叫，心下大骇，急回过头去，眼前的场景让他更加目瞪口呆。只见一个褐衣银发的怪人一把掐了壮汉拎着南乔的手腕，那壮汉惨叫一声就那么松了手。银发人也不纠缠，见南乔脱了身便默默松开手，抬起头来拿一双冷冰冰的铁灰色眸子盯着店伙，那狼一样的眼神竟让这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店伙计两腿发软，连打量这银发人衣着是否华贵、判断他身价几何都忘记了。
　　而南乔，南乔看着这个人，已经看呆了。这银发人比他高出足足一个头，银白色的发丝像霜雪，那张干净俊美甚至可以算得上清秀的脸庞上，有几分掺杂着怀念的愤怒。他偏过头看了南乔一眼，那双如同揉碎了星河的铁灰色眸子里，竟奇异地十分温和。
　　“想留下看便留下，想走就走吧。”
　　南乔怔楞了片刻，看见这银发少年冲那边的紫发少年招了招手，后者立刻推开那店伙跑了过来，两人并肩向远处走去，那手腕尚在隐隐作痛的壮汉一点也不敢动。南乔忽然跳起来向那个店伙计冲去，一脚踢在他紧握的手上。店伙吃痛，一点银光脱手而出。南乔飞身抓住那一枚银角，向两个少年离去的方向跑去。
　　“等等！”
　　他一头撞进那个银发少年的怀里，正对上他有点吃惊的铁灰色眼睛。南乔也不知该说什么，将银角往那人手里一塞，掉头就跑，跑的贼快，一溜烟就没了影。银发少年捻了捻那枚小钱，余温仍在。
　　“嘿！这明明是我掏的钱。”紫发少年回过神来，不满地撞了撞他师兄，“为什么他反倒给你？”
　　银发的清秀少年挑起眉，无不嘲笑地看着他的师弟：
　　“这就叫做人品，弋痕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