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章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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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今天被从戏台子下边赶走的那个小流浪汉？”
南乔的身子僵了片刻，扭过头去冲那个蓝发女孩露出一个混合着羞赧和不爽的表情：
“真是难为湘灵姑娘你记着我了。不过大晚上的，你在外边瞎跑什么？”
“还不是拜你所赐……”湘灵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显然有点难为情，不愿意说了。南乔不傻，倒也不再问下去，外边弋痕夕一声来将通名的大喝几乎也把他们两个吓得跳了起来。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
于是，他们双双趴在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里，支楞着耳朵屏息听着弋痕夕和那个丑八怪的对话，轮流扒着一个漏风的墙洞里向外张望。什么重零呀恶念呀霸零呀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南乔是听得云中雾里，他相信湘灵姑娘也好不到哪去——就算她唱戏唱得很好听。不过有一件事他是能够确定的——这个魂淡，想要毁了迷阳镇。
他不允许！
“……所以说，他们……真的是侠岚？这个正在说话的和那个白头发的哥哥？”湘灵轻轻吸了一口气，“世界上真的有侠岚？”
“当然！”南乔没控制好音量大声喊了出来，随即赶紧捂住嘴——连他自己心里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这么骄傲。他压低了嗓门，洋洋得意地冲那女孩伸出了左手：
“告诉你，我也是个侠岚！”
湘灵瞪着那脏乎乎的手掌心和那个浅褐色的印记，抬起头来又瞪着南乔。那双杏核状的琥珀色眸子里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不信！
“嘁，得了吧。”她也伸出了自己白生生的左手，南乔瞪着那柔荑上清晰的五瓣印记。湘灵撇着嘴：
“有印记就是侠岚啦？你要真是个侠岚，早出去和他们一起战斗了，哪至于和我一起躲在这里……”
南乔脑子一热，不知是被湘灵激的还是元炁上了头。他按照银发侠岚所说的来引导元炁，很快就在掌心燃烧起一片火焰，引来湘灵小小的惊呼和震惊的目光。
“你……！”
“你说的有道理诶。”南乔沉吟片刻，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既然我已经是个侠岚了，我干嘛不去打坏蛋呢？我早该去了！”
他爬起来作势就要走，湘灵大急，连忙抓住他的衣摆：
“我逗你的！你去能干什么呀！刚刚那个哥哥说了让你留在这里保护好自己……和我的！再，再说……”她的脸颊绯红，是吓的也是臊的，“你……你跑了，我……我，我害怕……”
南乔得意地龇出牙齿：让你刚才笑话我！不过，他自诩为翩翩佳公子，是不会丢下这个他还蛮喜欢的女孩子不管的。小少年拉起那个有天蓝色长发的女孩：
“安啦！我拯救世界的时候带上你不就好了，跟我走吧！”
“可是……”湘灵有点挣扎，“那个黑衣服哥哥叫你留在这……”
“管他呢！”南乔吹胡子瞪眼，“反正，他又不是我的老师。”
他们偷偷溜出后门。南乔没傻到去拿鸡蛋碰石头，所以他才不会去招惹那个让银发少年颇为忌惮的“七魄”。刚刚“七魄”和侠岚的话里话外，都提到这里有大量重零……嗯，不如挑一只练练手——“嗷！你干什么！”
他疼得要尖叫，而湘灵几乎已经把他的手掐紫了，颤颤巍巍地上伸出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游荡的人影。南乔举目望去不由得一愣，这居然是上午那个要丢他出秦娥楼的壮汉。只不过此刻，这壮汉的印堂已然发黑，紫黑色的脑门上印着一个发亮的圆圈。
傀儡。
他拉着湘灵向后退了两步，那清秀俊逸的银发少年丝滑磁性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他可以做到的，他可以的，有一个又帅又酷的侠岚已经教导过他了——
他已经是个侠岚了。
“躲远点，别吓着了。”南乔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一个自以为极度狂拽酷炫的笑容，冲湘灵扬扬下巴：“看小爷我给你露一手！”
他向外露出左手的侠岚印，掐好手诀，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回——神——闪——电——”
不远处，七魄之胄刚刚放出关于“霸零大军”的豪言壮语，霹雳声中，他并未听见这只菜鸟侠岚的大吼，只是在心中暗暗感慨了下人界反复无常的天气和重零慢如乌龟的动作，就继续和弋痕夕叨逼叨去了——愿穷奇保佑他的智商。这一边，被天打雷劈的壮汉轰然倒地，地上冒出一滩烂泥，一只黑乎乎的重零缓缓凝聚成型。南乔想起白日里山鬼谣一脚踩烂重零的一幕，那笔挺的脊背、逆光的背影、霸气的造型，顿时觉得有点激情澎湃蠢蠢欲动——啊不，跃跃欲试。南乔大马金刀地走上前，高高抬起一只脚，重重踏在烂泥上——
然后被已经幻化出一只手的重零甩手扔了出去。啪叽。
啊……现实嘛，总得和理想有点距离嘛。
湘灵压住了已经冒出嗓子眼的一声尖叫，而狼狈迫降的南乔原地打了个滚，一跃而起直扑重零，双手燃满元炁。深感丢了面子的小伙子战斗力倍增，一拳就穿透了重零额头金色的零印，这怪物连个屁都没放出来就断送了性命。
——这其实是不正常的。如果山鬼谣或弋痕夕任何一人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对于一个刚刚学会元炁驾驭术的入门级菜鸟而言，南乔对元炁的掌握实在是太过于灵活娴熟，而他的元炁也太过于——凶猛了。
这太出色了，以至于，根本、一点都不正常。
可惜他们都不在这里。所以湘灵得以在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叉起腰，对这个耍酷未遂的男孩子抱怨：
“太逊啦！”
“小意外，小意外，嘿嘿。”南乔挠头，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所以他决定在剩余的时间里翻倍地把场子找回来。他硬是拖着湘灵在迷阳镇危机四伏的夜色里打转转，先后从傀儡体内赶出并结果了十七八只重零。这辉煌的战果让湘灵看他的眼神几乎已带上了点崇拜，而南乔自己也累的七荤八素，体内元炁空虚的要命。金光绿芒和紫气分别在镇子的不同地方打得火热，南乔想，差不多也到了他们该回去的时候了。
但天不遂人愿。
“南乔！”湘灵拉他，她的声音已经不在像开始时那样惊慌失措了：“那里，又有一个傀儡！”
“我艹……他们……到底……有完没完……”
他真的已经累坏了，但是——谁让他已经是守护世间的侠岚了呢！南乔转过身去，然后在今夜的这场消耗战中第二次愣住。
这又是一个熟人。
江家满满馅包子铺的庖厨——也就是今天举着锅盖追杀他的那个大胖子。
“居然是你？”
他看着那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心情有点复杂。体内的元炁大概还够再用一次回神闪电，这之后，他就得拉着湘灵逃命了。不过救人要紧，至于附体的重零，只要跑到两个侠岚那里就没问题了，侠岚会收拾掉所有的零。
但在这之前，我会救下这个死胖子的。
南乔深吸一口气，露出侠岚印，大喝道：
“回神闪电！！！”
黑色的云朵颤抖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凝聚成漩涡，卷携着金色的审判霹雳而下。南乔喘着粗气，拉起湘灵，已经准备好了在重零被逼出的那几秒内逃离。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胖大庖人从喉咙里发出几句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双小眼中闪过最后的一丝清明的绝望。庖厨看着南乔，顶着额上的零印，近乎奇迹地，冲他露出了一个人类最后的惨笑。
霹雳落下。
那怪物开始嘶吼，分裂——不，不是重零被从傀儡体内剥离，而是分裂。傀儡被劈成黑色的软绵绵的一坨，然后一分为二。慢慢的，从那滩超级大的烂泥里，冒出了两个闪着零印的黑乎乎的脑袋。湘灵失声惊呼，而南乔脑子里的一根线蹦的断了。
晚了。
他怔楞在原地，脑海里还在回放着今日他与这庖人的逃亡与追捕，还有刚刚那个绝望到极点的人类的惨笑，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已经辜负了什么。湘灵倒是出乎意料的敏捷，反手抓住他撒腿就跑——可两个孩子跑不过两只怪物。他们一边一个被两只零扑倒在地，湘灵发了疯一样地尖叫，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她心境里的字一定是“惧”，而南乔目光中全是茫然。
侠岚没有出现。
无论是在这一时刻，还是刚刚胖子丧命的那个瞬间，还是自己的家就要被洗劫一空的时候，还是爹那个死鬼在病榻上咽了气的时候，还是娘在生产的阵痛和爹的哭嚎中闭上眼睛的时候。
都没有。
南乔闭上了无比干燥的眼睛，视野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开阔。他看到自己闭上眼睛，看到湘灵死命地挣扎，看到弋痕夕踩着飞快的月逐流窜于各处捕杀着重零拯救着傀儡，看到七魄破鼎而出而山鬼谣呕着血躺在半片废墟里，看到迷阳镇更多的民众被附体，傀儡被转化，而高墙之内的江府少爷长出一口气翘起了二郎腿——
他听到了一声嘹亮、且愤怒的凤鸣。
山鬼谣勉力直起身，啐出一口血沫，而就在此时一股烧心的元炁席卷而来——是的，可视的，火红的元炁，从刚刚探知到南乔位置的那一点井喷式爆发而出，带着极高的温度、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整个迷阳镇的地表。他极具战斗意识地又送给胄一个鼎，然后用力翻身跳上半塌的屋顶来躲避这与他属性相克的元炁，顺便愉快地听着炁鼎内的胄被火烧的惨叫。到处乱窜的弋痕夕也被吓得跳了起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重零被烧成了黑水。江府高墙内，江少爷尖叫着在地上打起滚来，因为一个从天而降的火球正好砸上了他的脑袋。
七魄之胄不知何时消了声。山鬼谣不用解开侠岚术就知道那鼎里已空无一物——被他逃了。也罢，横竖自己也有些筋疲力尽了。银发少年的唇角还淌着血，但他并没在意，而是举目，将目光投向了天空。
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红色的虚影。
一只火焰鸟。
南乔燃烧的元炁逐渐消散，而那个虚影也越来越浅，最终，凤鸟一个优雅的盘旋消失在夜色里，只不过山鬼谣忽然觉得，那个优雅的撅起屁股的背影……嗯，有点像一只鸡。
……等等，鸡？
他跳下地面，凝视着那原本应该是南乔的家的一片废墟。似乎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刚推开那扇门。
真是……漫长的一夜。
“你……真的决定啦？”
“这还能有假不成！”湘灵千娇百媚地瞪了南乔一眼，将山鬼谣和弋痕夕的手各捉住了一只，拼命摇晃起来，娇声道：
“好哥哥，你们就带上我吧，连南乔那个臭小子都能带，我怎么就不行了～”
“喂你说谁是臭小子！忘了是谁把你从零嘴巴里救下来了吗！！”黄毛小子跳起脚，湘灵可不理他，撅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两个高大的侠岚。弋痕夕偷偷瞄了他师兄一眼，而山鬼谣很头疼，耐下性子温言道：
“南乔已经可以很好的驾驭元炁，而且留在这里他的处境会很糟糕……”
“我没有东西吃，而且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南乔冲她摊摊手，洋洋得意的一点都不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的样子！
“我也无处可去！我也没有东西吃！”她叫嚷起来，“我是被拐到秦娥楼的！他们还会打我！昨天他们还刚打了我不然我怎么会跑出来遇到你们！不仅打我骂我老让我唱曲，还想把我送到江家去给江少爷玩，他们坏透了！我不要被他们欺负呜哇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怎么可以把我留在那样的地方！！”
她居然就那么哭起来了，山鬼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声音却怎么也冷硬不起来，神情无措，终于丢盔弃甲：
“好了好了，我们带上你就是了……好啦，别哭了，保证把你们带回玖宫岭……”
“呜——还要你教我侠岚术！”都教南乔那个臭小子了怎么能不教我！
“……随你便啦。”
“唔！！山鬼谣哥哥你最好了！！弋痕夕哥哥也最好了！！”湘灵梨花带雨的小脸立刻多云转晴笑靥如花起来，看的南乔直嘀咕“女人翻脸比翻书都快”。山鬼谣揉了揉她天蓝色的秀发，却是正了神色。眼前这两张洋溢着欢喜和对未来的期盼的小脸，与四年前左师捡到的那两个孤儿渐渐重合。
“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么南乔，湘灵，你们俩给我听好。”
弋痕夕微笑，因为师兄让他想起左师老师。而棕发男孩和蓝发女孩齐齐正色，那银发侠岚郑重地看着他们，铁灰色眼眸中恍如有星光闪烁——那样的目光，让他们记了整整一辈子。
“你，南乔，你想离开这里，也想让这里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而你，湘灵，你想变强，永远不再受欺负——这很好。想要成为侠岚，就必须得有坚定的信念。昨天晚上，你们努力也证明了自己的勇气——虽然证明的方式，非、常、愚、蠢。”
他看着那两张紧绷的小脸，轻哼了一声，清秀的脸上终于泄露出一丝丝笑意：
“但是，毕竟非常勇敢，而且帮了大忙。那么，如果你们真的很想离开想变强，如果你们不想挨饿，想靠自己的力量过上好日子的话——那就从今天开始，跟在我身边学习吧。”
南乔和湘灵被他唬得齐齐张开嘴，最后听到这一句应允，顿时高兴到飞起，南乔高呼：
“万岁！！”
“不要说万岁，也不要不说话。”山鬼谣忍俊不禁：
“要说，‘是，老师’。”
“是！！山鬼谣老师！！！”
日出东方，一行四人踩着夜最后的影子走出迷阳镇。南乔回眸，望了一眼这他生于斯长于斯，爱过恨过拯救过的地方，然后决然地转过身去，跟上了那个他将追随一生的背影，再没有回头。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TBC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章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