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寨主》花若锦

3、第三章

　　胡相宜与小缇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方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翌日清晨，胡大寨主下达了第一道指令——将林公子从地字号牢房中请出来，安排到西厢房中最大，最豪华的那间房里住下。

　　看守牢房的小喽啰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牢房的钥匙，不停地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就知道要完，不该自作聪明地把林公子关到最差的那间牢房。之前应该找个人商量商量的，小喽啰眼睛一扫在旁边站岗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喽啰，一看就十分精明的样子，他决定，多和他搞好关系，以后有什么事，好让他多多指点。

　　为了表示诚意，胡相宜将大做派去照顾林染。在派去大做之前，她曾在他与小缇之间有过纠结，小缇机灵善解人意，她在林染身边一定会替她多多美言，可她到底是个女人，有些事情不方便做。

　　大做是个男人，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大做临走前，胡相宜拍着他的肩膀，目光坚定又十分诚恳地嘱咐道：“大做，我的终身大事全拜托在你的身上了。”

　　大做一副大义凛然，舍生取义的样子：“大当家的，你放心，这事我包管给你办的妥妥的。”

　　胡相宜满意地点点头。

　　小缇不放心地嘱咐着：“到了那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定要有些分寸。”

　　大做挠挠脑袋：“什么是该说的话，什么是不该说的话？”

　　胡相宜：“……”

　　小缇：“……”

　　小缇道：“就是多夸夸大当家的，其他的事就不要说。”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小缇喃喃道：“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呢。”

　　“林公子，你看书呢？”大做谨遵小缇的话，绝不放过任何有关夸赞大当家的机会，可林公子一直待在书房里静静地看书，他数了数，林公子已经翻了第十一页，眼看着要看第十二页，可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急得他不得不出声打断。

　　林染不知胡相宜为何让他从牢房里搬出来，还特意给他准备了间书房，文房四宝，一应书籍，一应俱全。

　　他本就是个书生，本就嗜书，又几日未读，心里着实有些痒痒，一看到书就停不下来。听到大做与他说话，既不知该如何答他，又知不答他怪不好的，只嗯了一声。

　　大做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如拿着鱼叉叉鱼，鱼叉下去了，鱼没叉上来。他急的团团转，林公子不和他说话，他该怎么夸赞大当家的？

　　大做的眼睛四处飘移着，最终落到了林染旁边的空茶杯上，大做一拍脑袋，有主意了：“那啥林公子，我给你倒杯茶吧。”

　　大做走过去，拿着茶壶往茶杯里倒茶，眼见着林染放下书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大做虽不识字，但也能看出林染的字方方正正极为赏心悦目。

　　“林公子，你的字写得真好看。”大做衷心地夸赞着，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夸赞大当家的好机会，忙不迭地道，“想当年，我们大当家的也学过写字呢。”

　　“啊——”林染看着被水浸湿的纸张，惊呼出声。

　　大做光顾着看林染写字，一时忘记给林染倒茶这事，看着那张写好字的纸，被自己弄得一团糟，手脚慌忙地想要擦掉上面的水，却不想忘了手中的茶壶，一个没放稳，整个茶壶躺在了书桌上。这回不光那页纸湿的惨不忍睹，就连刚才林染看的那本书都被水浸透了半本。

　　墨汁晕染成一团，林染可惜地看了眼那本湿漉漉的书。

　　大做急得满脑袋都是汗，心里还惦记着，这事绝不能让大当家的知道。他又急忙将那茶壶扶起，也顾不得去找抹布，只拿着衣袖去擦桌子，兵荒马乱地终于收拾好后，再抬头林染已踪迹不见。

　　大做倒是没忘记将那页纸和那本书进行“毁尸灭迹”，他跑回来时，就见林染坐在凉亭里看着书。

　　“林公子，”大做局促地走到林染身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见林染没理他，过了一会儿，咬着唇，试探着询问着，“可不可以不把刚才的事告诉给大当家的？”

　　“嗯。”林染的双眼仍看着书，头也不回地答着。

　　大做见他答应了，可乐坏了。他这人有什么事绝不藏在肚子里，烦恼的事一会儿就没。现下见林染答应了，刚才的事瞬间被他抛到脑后。

　　又挂念着大当家的交给他的任务，也在林染身边坐下，又道：“我刚才说到哪来着？”见林染没回答，大做倒也不觉得什么，自顾自地又往下说：“那是发生在我们大当家的五六岁时候的事吧，有一次她和老寨主下山，路过私塾时听到里面有念书声，大当家的也想学，吵着闹着非要让老寨主给她也送进私塾里。”

　　“可是私塾不收女学生啊，老寨主一合计二当家的也到了该念书的年纪，就特意请了位教书先生教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念书。后来你猜怎么着？”

　　毫无悬念地没有得到答复，大做清清嗓子继续道：“刚开始几天大当家的觉着新鲜，老老实实地认了几天字。可后来，却怎么也不肯学了。大当家的说教书先生一说话她就犯困，要赶他走。”

　　“可二当家的学得认真啊，不让教书先生走。两个人就争来争去的，后来大当家的想了个主意，既然赶不走他，那就让他主动走。大当家的就带着我和小缇，不是偷拿走教书先生的书，就是趁他洗澡时偷走他的衣服。想了各种办法赶他，后来教书先生果然受不了，自己走了。”

　　林染心中道：“从小就顽劣不堪。”

　　大做得意非凡，这事足以证明大当家的从小就聪明机智。

　　另一头，胡相宜带着小缇在山下的成衣店里逛来逛去。

　　“真的要穿这种衣服吗？”胡相宜拿起一件宽大广袖的衣服直皱眉头，这种衣服怎敌她这身劲装，长衣长袖的，一看打起架来就十分不方便。

　　“大，小姐你先试试看，”小缇道，“若是林公子不喜欢，再换回来。”

　　胡相宜听从了小缇的建议，将那衣服买了下来。

　　二人又去到首饰店里挑了一圈的首饰，胡相宜的首饰并不多，只头上用着发簪固定住，连耳坠都不带，手上，脖子上更是什么都没有。

　　以往打劫回来时也有许多首饰，胡相宜并不怎么感兴趣，只让小缇看着喜欢自己挑了些，剩下的就都拿去换成银子了。

　　小缇给她选了一支步摇，插在头上摇啊摇的，胡相宜有些戴不惯，总觉得会掉下来。

　　小缇又拿了只玉镯戴在她手腕上。

　　“这不会碎吧？”一看就不结实。

　　“小姐，只要你平时注意些就不会碎的。”

　　胡相宜有些郁闷，练剑的时候要小心些。

　　最后，小缇又替她选了些其他的首饰，二人方回到了千壑寨。

　　回去的时候天刚好黑了，胡相宜耐住了性子听从了小缇的意见，等到明天再去见林染。

　　吃完饭后，胡相宜在院中练了一通剑。

　　收招定式，剑已入鞘后，忽觉耳旁恶风不善，胡相宜来不及拔剑，迅速转了个圈，只用剑鞘抵抗那突如其来的利剑。

　　“镗啷啷——”洛九天的剑身正撞到胡相宜的剑鞘上，金属相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洛九天迅速将剑收回来，瞅准胡相宜的下盘刺去，胡相宜并不迎敌施展轻功朝后面而去，找了个机会寻思将已入了鞘的剑又拔了出来。

　　有剑在手，胡相宜再不躲避，单手提剑，直朝洛九天的面门挥去。

　　洛九天双手将剑横在面前，正撞上胡相宜挥来的宝剑，双臂再一用力，将胡相宜的剑往后一弹。

　　胡相宜上身猛地往后一仰，飞起一脚朝着洛九天的胸口踹去。

　　洛九天却站在那里不动，只等着胡相宜的脚来伸手就要抓住那纤细的脚脖。胡相宜见势不好，急忙改变招数，她不等到了洛九天近前便双脚落地，又挥着剑朝洛九天刺去。

　　洛九天又急忙挥剑对战胡相宜，两把宝剑上下翻飞，二人斗了百余回合未分胜负。

　　最后，洛九天虚晃一招跳出圈外，长臂一挥：“多日未与大当家的切磋，想不到大当家的武艺精进不少。”

　　胡相宜将宝剑入鞘，递给小缇：“那是自然，否则如何做得了这千壑山的大当家。”

　　“那个书生看起来还不错。”洛九天突然道。

　　胡相宜目光阴骘：“你去看过他了？”

　　“自然，”洛九天耸耸肩，一脸不在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总归要看看以后的压寨夫，郎君长什么样子。”

　　“比你好看。”胡相宜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倒不觉得，”洛九天摸摸下巴，“感觉比我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胡相宜吹吹茶杯里的茶叶沫：“你哪来的自信。”

　　“小缇啊，”洛九天突然用手一指站在一旁的小缇，“你说我与那书生孰美？”

　　小缇心里直叫娘，你们的事能不能不扯上我！

　　胡相宜嗤笑一声：“怎么，在我这讨不到便宜，就要到小缇那里找安慰？”

　　正说着，就见大做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胡相宜把茶杯放下急着问：“林公子今天怎么样？”

　　大做嘿嘿一笑答道：“林公子今天还好，虽然总是看书不与我说话，可我还是找准机会将大当家的你好好夸奖一番。”

　　胡相宜走过去拍拍大做的肩膀：“好样的，明天接着这么干。”

　　有了胡相宜的鼓励，大做的干头更足了。

　　转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大做就端着一盆水守在林染的房外等着，一直到里面有了动静，大做才推开门进去。

　　“林公子，嘿嘿，你起来了？快洗洗脸吧。”大做将脸盆往凳子上一放，太过用力，水洒了出来，有些淋到了林染的身上。

　　“谢谢。”林染看着衣服上的斑斑水迹，客气地道。他穿得是亵衣，还未穿外衣，这水迹想必一会儿就干了。

　　“林公子早上想吃点儿什么？”大做将布巾拿给他。

　　林染擦了擦手：“随便吧。”

　　大做将脸盆端了下去，不多时又将早饭端了上来，一碟咸菜，一碗粥，两个包子。

　　林染问：“你吃了吗？”

　　大做摇摇头：“等林公子吃完了我再去吃。”

　　林染拿起一个包子塞给大做：“吃吧。”

　　大做热泪含眶：“一个不够。”

　　林染又将另一个包子也塞给他，大做倒是不好意思了，假意推辞了几下，还是拿过了。

　　待林染吃完了，大做将碗筷又重新端下去：“林公子，今日还看书啊？”

　　“嗯。”

　　林染洗净手，又来到书桌前做好，拿起书看了起来。

　　大做坐在一旁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屁股底下直挪蹭。

　　林染并不侧目道：“若是无聊便出去玩儿一会儿。”

　　大做的眼睛里像闪出一抹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我还是不去了，大当家的让我跟在你身边伺候你，要是被她知道我出去玩儿，肯定会罚我的。”

　　“林公子你不知道，我们大当家的惩罚人的招数可多了。”说到此处，大做眼前一亮，从今早就苦苦思索再找个什么机会将大当家的夸赞一番，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下边的人犯了错，有时打几鞭子就算了。有时就让他们两天两夜不睡觉，要是敢睡过去就再加两天……”

　　大做絮絮叨叨地讲着胡相宜惩治手下人犯错的法子，很是得意洋洋，也只有他家大当家的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才能想到这么的法子。

　　林染心中却暗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自打胡相宜将林染从牢中放出来那一刻，便迫不及待地将要去见他。小缇却道：“以前林公子对大当家的多有误会，不如先让大做在他面前多说说你的好话，等林公子对你稍有改观后再去见林公子。”

　　胡相宜虽是按捺不住，但也听从了小缇的建议。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有小喽啰过来禀告胡相宜，“那群举子们吵吵嚷嚷的，喊着要见你。”

　　胡相宜差点儿忘了她的地牢里还关着那群举子的事，眼下她也没了想要再捉弄他们的心情，烦躁地手一挥：“去将他们全都赶下山，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小喽啰照着胡相宜的话做了，但没多久又回来了：“大当家的，有个叫袁丰的吵吵嚷嚷地不肯走，非要见林公子。”

　　胡相宜这才记起那个叫袁丰的就是总跟着林染在一身的那个举子：“去把他给我哄下山，扔得远些。”

　　小喽啰领命下去了，胡相宜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自打林染上山以后，她照镜子的次数明显比之前多了很多。

　　她的目光从镜子里又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双手洁白如玉，只是掌心有着一层茧子，那是经常用剑所致。再像手腕看去，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戴：“小缇，我记得之前有一只玉镯你说很好看，我收起来后从来没有戴过，那只镯子呢？”

　　胡相宜不戴玉镯是因为她觉得那东西太易碎，打架时不方便。

　　小缇忙去梳妆盒里找，但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怎么没了？我记得明明放在这里的。”

　　胡相宜也没放在心上：“找不到别找了，兴许放了哪里忘记了。东西越找越找不到，不找了它自己就出来了。”

　　这一日，胡相宜正在操练人马，忽有人来报：“启禀大当家的，山下有人要见你。”

　　胡相宜将乘云宝剑插在剑鞘里，递给小缇：“何人要见我？”

　　小喽啰答道：“是一位老者，他说他的女儿被本地恶霸所抢，特此上山求助大当家的。”

　　胡相宜道：“将人带到聚义大厅。”

　　又转头对小缇道：“去将二当家的也请来。”

　　胡相宜与洛九天一左一右坐在聚义大厅的正位上，不多时小喽啰就带上来一位颤颤巍巍的老者。

　　老者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恳请大当家的救救老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