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在长安》缪秋蝶

33、在长安·独自黄昏

　　“冉冉，那你可曾想过，当有人不惜一切对你的家人出手，为的只是报复你。”南宫顾听完冉香的话语，露出一个带着一丝羡慕又有一丝不满的笑容，“你该怎么做？”
　　“感化不了，”冉香笑道，带着些阴冷，“便杀之。”
　　“这似乎有背你的理念。”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家人对自己对他人是多重要的。既然有人会对我的家人动手，那他也该遭受天道的谴责。”冉香垂了垂眸，“若是感化不了，他也只会继续残害他人的家庭。留着，便是一大祸害。”
　　“毕竟养虎为患这种事……”冉香顿了顿，没有再说话，只苦笑的望着南宫顾。
　　南宫顾不禁冒出一滴冷汗，只讪讪道一句：“我吃完了。”
　　闻言，冉香收拾好桌面，将餐盒带了出去，顺道为他关了个门。
　　南宫顾“啧”了一声：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爱把话说明，真不愧是一家人。
　　便又躺着，这一躺直接躺到了晚上。
　　本来南宫顾还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安排，但被楼下的动静打扰的无法再静下心来。

　　“你……”冉香呆呆的看着眼前人。
　　眼前人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玄衣。
　　“抱歉，但这次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认真的。”他有些着急的向冉香发着誓。
　　“认真？”在冉香的眼里，见不到星光，“这么说，你以前不是认真的？”
　　“不，不是，我对她一直都是真心的。”眼前人就快没有急得跺脚了。
　　南宫顾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因为万酒楼有规定，晚上酒楼闭馆不接待客人，除非在特殊节日且楼主也就是虞玖兮同意的情况下才能破例几次。
　　而现在虞玖兮还在雪院闭关，这时候酒楼应当照平常一般早早打烊。
　　但在南宫顾面前的情形确实万酒楼但门槛快被挤爆了。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雨儿便也撒手不管了，在一旁坐下磕着瓜子，就差没问门外的人“要不要来点瓜子”，若这样一定会有上百张嘴异口同声道“来点。”
　　再这样大赚一笔……
　　“下来。”雨儿瞥见了在二楼楼梯口看好戏的南宫顾。
　　南宫顾便乖乖的下来了。
　　这一下来才发现在冉香对面的人是凌轩，而他的衣服其实是棕白相间的，只是这种棕色深到乍一眼看以为是黑色。
　　南宫顾快速的打量了他一遍，他和南宫顾的穿衣风格很像。
　　所以这就是她把我和他认错的原因？
　　还未等南宫顾插嘴，修罗场便又开始了。
　　“真心？”冉香至始至终都是不冷不热的和凌轩说着话，“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会想要离开你？”
　　“我……”凌轩眉头皱成川字，“我不知道。”
　　南宫顾看着冉香的模样，我感觉冉香其实很想对他冷笑，但却又极力隐忍。
　　南宫顾趁着两人没有继续开口的时间赶忙问了雨儿：“他俩什么情况？”
　　“他来找冉香姐同意联姻的事。”雨儿磕着手里的瓜子道。
　　南宫顾本想脱口一句问为什么要找来冉香，后又觉得这个问题会显得他……孤陋寡闻，便转头继续看着修罗场的进行。

　　“你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没想到，这句话就此终结了修罗场。冉香吐出这几字后便回了房，走时不忘丢下“送客”二字。
　　南宫顾看着眼前犹豫不定的凌轩，笑道：“请”
　　指着门外。
　　凌轩：“……”
　　最后凌轩还是离开了，人群也早早离去。
　　雨儿收拾了一番，便也回房去了。
　　只留下南宫顾还在桌旁站着似笑非笑般，雨儿便好心的给他留了一盏灯。
　　灯放在桌上，南宫顾缓缓坐下，正好照亮了他的脸庞。
　　“你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这句话自冉香口中所出，是在讽刺凌轩，可却又另有所指。
　　南宫顾的脑海内不断响着这句话，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单单指凌轩，都让南宫顾感到不安。
　　南宫顾将灯火吹灭，将自己浸在黑暗中。
　　他已经习惯了黑夜，渐渐的依赖了黑暗。
　　为什么凌轩要来找冉香同意联姻？因为凌轩与虞玖兮有过一段不美好的回忆，加之后来凌貘不顾凌轩感受去向慕家提亲，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估计凌轩和凌家早被慕家记录在黑名单上了。
　　而雪院暑期历练的那段期间，冉香与凌轩有过些许交集，便只能靠着这一层关系想拜托冉香说服慕家同意吧。
　　可如今看来……似乎行不通呢。
　　南宫顾想到这，不免的笑了笑，因为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到，所以南宫顾笑的很放肆，放肆到自己的眼眶红了都不知道。
　　他曾笑过虞玖兮和南宫顾之间不过是儿时的玩笑，可于今的凌轩呢？
　　为什么还要执着呢？
　　像是在质问凌轩又像是在严刑拷打自己。
　　那我和霜儿也只是儿时的玩笑吗？

　　女孩坐在小溪岸上，在小溪中戏水。忽的，她望向一旁的人儿：“阿顾哥哥，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男孩调侃道。
　　女孩似乎信了，别过头去“哼”了一声：“那你离我远点。”
　　“哎呀，你怎么说什么就信什么啊。”男孩挠挠头，不知所措。
　　你递给了女孩一样东西，讨好道：“刚刚是和你开玩笑的，我最喜欢霜儿了。”
　　女孩瞥了一眼男孩手中的物品——是枚刻着雪花的铃铛。女孩眼前一亮，接过铃铛，觉得这一精致的小玩意如此的特别，因为在背面刻着“霜儿”二字。
　　“好吧，我原谅你了。”她一边琢磨着铃铛一边笑道，露出一个笑容，两个笑靥一深一浅，更显的特别。
　　男孩看着女孩笑，便和女孩一起笑着，时不时给对方泼一下水。
　　此时男孩没有想到的是，再次见到这个由自己亲手送出的铃铛时，竟已与女孩天人永隔。
　　女孩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
　　他们都这么说。
　　所以南宫顾一直都很恨自己，无法接受自己，别人说他失了武功就是烂人，废人，废材，南宫顾也从不辩解，其实他们不知道，南宫顾不辩解是因为他不否认，更准确的说，他早就这么觉得了。
　　他就是个烂人，废人，废物。
　　铃铛还被他保存在魔都，起初他会随身携带，想着总能摄取到一丝她的味道，可是每次见到它，负罪感就会加重。最终，他忍不住将铃铛毁了，他后悔，后悔将它送出去，似乎若是当初没有将它送出去，她就不会被他杀死。
　　最后，南宫顾还是将铃铛的碎片拾了回去，保存在自己的书房。这么算来，似乎已经有三年没有再去看它了。
　　有时候南宫顾也会想，若是霜儿还在，和他会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自己的妻子了，她早已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或许，在霜降那日，她的生日那日也会是她的大喜之日。
　　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会嫁给自己呢？
　　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
　　你又怎知这不是年少无知？

　　南宫顾想到这里开始后怕。
　　他嘲笑别人的儿时戏言，那自己和霜儿是什么？

　　南宫顾不再去想，他害怕了。
　　霜儿是他唯一的软肋，是他唯一的逆鳞，也是他一生的白月光。
　　可就是这样的不可触碰，让南宫顾有了一个永远无法战胜的心魔。

　　“你究竟害怕的是我的死，还是……害怕你亲手杀死我是真的呢？”
　　又来了……
　　“我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没有……
　　“你没有？那是谁亲手送回会棺材，亲手送我下葬，亲手为我立墓碑，亲耳听到随从士兵恭贺你杀死逃犯的。”
　　南宫顾抓住了灯盏，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宋了一大口气，恢复了神情。

　　“不管是对你死的懊悔还是对自己亲手杀死你的痛恨，都无法改变你已经死了的结果。”
　　“哼，说的到轻松。”
　　“好走，不送。”南宫顾起身，走向一旁的楼梯。
　　“你……!”心魔便这样不甘不愿的消失了。

　　确实，以前的南宫顾一直在霜儿是否是自己所杀的泥潭里挣扎，他一直否认这个事实。后来他累了，他不想再挣扎了，所以对这人间的一切都没有了念想。
　　若一定要说有的话，可能就是露露了吧，但她现在被照顾的很好……所以也不需要我再多余的去操心了。
　　南宫顾回到房里，看着打开的窗子，月光照射在屋里，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关上了窗户。

　　“阿顾。”
　　……嗯？谁啊？
　　“阿顾……”
　　南宫顾听到远方一名白衣女子呼喊着他。
　　南宫顾惊道：“辰星君？!”
　　南宫顾慢慢走进女子，不知为何竟会有些许的高兴。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再还有最后九步距离时，南宫顾停了下来。女子笑了笑，侧了侧身，南宫顾看到一个笑容，笑容很熟悉，是一个有笑靥的笑容。
　　白衣女子正面面对他时，南宫顾看清了这个笑容，笑靥一深一浅，一大一小……
　　“!!!”南宫顾，“你是……霜儿？!”
　　南宫顾方才只注意着她的笑容，却不曾瞧见笑靥旁的泪珠：“原来阿顾哥哥还记得我。”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南宫顾吼道。
　　“那就是……在你心里，已经住着另一个人了吧。”白衣女子依旧笑着，只是已经没有了如花的笑靥，取而代之的是如雨般的泪珠。
　　“没有!”南宫顾极力否认道。
　　女子很想再给南宫顾一个笑：“是吗……”却做不到，“那阿顾哥哥方才说的……辰星君是谁？”
　　“你是为了她而奔向我的吧……”女子的笑颜不再。
　　“不是……你听我说，如果我知道你是霜儿我也会奔来。”南宫顾如凌轩对着冉香般，急切的不知所措。
　　“也？”女子泪珠倾泻而下，“所以，阿顾哥哥还是……”
　　“不是!”
　　女子道：“真羡慕她呢，有阿顾哥哥陪着，而我……已再无法与你并肩了。”
　　南宫顾着急的想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已经无法挪动脚步：“你听我说，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心里只有霜儿。”
　　女子笑了笑，南宫顾也终于松了口气，可立马又绷紧了神经。
　　白衣女子道：“你知道吗，我自地狱而来，我不愿轮回，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了你。
　　“你愿意和我一起入轮回吗？”
　　南宫顾：“我……”
　　女子苦笑道：“没关系，你可以不用回答我这个问题，但下一件事，我希望，你一定要答应我。”
　　南宫顾：“是什么？”
　　女子道：“留下来。”
　　南宫顾不解：“留……下来？”
　　“对，”女子颔首，“留下来。我自地狱而来，可这里不是地狱，我可以留在这里。可我在这里，真的好无聊……阿顾哥哥，留下来，陪着我，好吗？”
　　南宫顾握紧了拳头，神情不断的变化，似做着痛苦的抉择。
　　女子也不说话，等着南宫顾的答复。
　　“好，我陪你。”南宫顾道，“不论你想继续留下还是去轮回，我都陪着你。”
　　女子笑着，伸出了手。
　　南宫顾终于可以移动了，他缓缓走向女子，就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白光一闪，将二人弹开。
　　女子摔在一旁，狼狈的坐起。南宫顾也立马站起来，奔向女子，却发现有一道屏障阻碍了他前行：“霜儿，霜儿!你没事吧？!”
　　霜儿起身，拍了拍衣裳，苦笑道：“我没事，只是……阿顾哥哥，那个辰星君其实对你很重要吧？”
　　“不是，我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是嘛……”女子向后退了几步。
　　南宫顾警惕道：“霜儿，你要做什么？!”
　　女子笑了笑：“阿顾哥哥对人间还有牵挂，你还不能留下来陪我。所以……”女子转身，一步一步向前，“阿顾哥哥，等你了却了心愿后再来找我吧。放心，我会在这等你的。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说罢，回头对南宫顾笑了笑，是一个南宫顾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南宫顾猛的睁眼，大喊道：“霜儿!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