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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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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做了一个梦。他记不清开头和结尾,只记得那个金发小姑娘穿着米色的纱裙,坐在铺满晨光的草坪上。
她和她身后的整片草坪似乎融化在一起了,看不真切,但视线之内,深浅不一的草叶根根分明,随着微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曳着,抚摸着她没穿鞋的,玲珑的透着粉的脚丫。
【她忘了穿上红色的高跟小皮鞋。】
夏洛克想,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猫的样子,近前,绕了一圈,又用鼻尖去蹭她白皙纤细的脚腕。
于是金发小姑娘捞起脚边不安分的、四处乱蹭的猫咪,小心翼翼地搂近怀里。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顺毛,嘴边轻唱着一首歌,声音极好听,又带点空灵的味道,温暖得像是流淌在身上的阳光:
“Tell me/am I mistaken?
(告诉我是我做错了吗)?”
“Cause I don't have another heart for breakin'.
(因为我心唯一,承受不起那伤痛)。”
夏洛克只想起两句歌词,节奏轻缓,旋律优美,歌词却有些伤感,听了,竟有种淡淡地心疼……与怜惜。
“Please don't let me go
(别推我离开)/”
“I just wanna stay
(我想留在你身边)/”
于是他敛了眼眸,伸出小舌头,像享用美味的金枪鱼罐头那样,轻轻舔了舔她的指尖。
金发的小姑娘颤抖了一下,俯下身来,那双碧绿的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他,像是在凝视着似曾相识的珍贵画卷,又像是带了点难以言说的奇异的光芒。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她带了点急促地语气说道,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不应该让你来这里。”
她的话总是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但夏洛喵四下里望去,这里并没有一丝风。
“不过,谁知道呢,也许你已经忘记了也说不准呢。——我不能断定这是坏事还是好事。”她似在安慰着自己,有点忧伤地顺了顺他雪白的颈毛。
【这太糟了,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夏洛喵想,谨慎地呼噜了一声。
“你瞧,”她弯了下唇角,有些孩子气地笑了起来,“我搞不懂我自己,也搞不懂什么是感情。明明我是奔着你去的,奔着完成这部戏去的,我负责选角,我负责编剧,我设计了每一场戏……到了最后我却想着要退出了。”
她不知何时停下了顺毛的动作,视线转向远方,望着失了焦距的一点,像极了困在狭小牢笼里的幼兽扭头望向窗口外的一片蓝天。
“莫里亚蒂是对的。”她说,“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我们俩。可笑那时我们还坚定不移地否定了他。”
“不过他也输了。我们可爱的教授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明明是装出来的暧昧不清又满不在乎的样子,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楚真假了……”
她又说了些什么,但后面的话彻底散乱在风里,怎么听也听不清了。
夏洛喵脑子里涌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想问出口,一股脑儿地问她,可是金发小姑娘已经松开了手,他甚至来不及动一动嘴,就突然失去了她怀抱里的温度。
他变成了自由落体,下落、继续下落……
他醒了。
*
夏洛克睁开眼睛,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天上飘着点小雪,挨家挨户的灯火通明。街对面人家的窗玻璃里映出了一棵装饰得非常漂亮的圣诞树,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小灯呈螺旋状盘旋而上,缠绕在深绿色的松枝上。那松枝还挂着几只红白相间的拐杖和圣诞袜,将圣诞节的气氛点缀得一下子热烈起来。
夏洛克怔然地望着窗外,直到他哈出的白气落在冷凝的玻璃上模糊了视线,他才转过身来。
屋内没有点灯。依稀可见黑色的皮沙发上一道道的猫挠破的抓痕,地板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大摞一大摞的卷宗和案件被无情而杂乱地丢弃在地上。桌面上的化学实验似乎是半途被迫中止了,就冷掉了搁置在那里,也没有人清理。
沙发扶手上那只掀开的笔记本电脑成了唯一的光源,那幽蓝色的光芒映在夏洛克的眼瞳里,使这个如大理石雕像般一动不动的男人看上去竟有些失魂落魄。
那段视频已经重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一帧都印在他的脑子里,再也不用去看了。
“【来源:null】【上传时间:两个月前】”
……………
“亲爱的,你看上去似乎冷静过头了。”
黑色西服扣子扣到领口的教授一手搂住了金发女学生的腰,一手微微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轻声道。
他凑近她的脸,向前滑动椅子,使她的背抵在桌沿上,把她牢牢困在自己和办公桌之间。
这是一种极富侵略性的姿势,可是金发女学生却毫无所觉一般,只是轻轻偏了偏头想要挣开了那只捏住她下巴的手。
然而那手的力道加大,几乎把她弄痛了,于是她干脆漠然了看他,那神态轻佻又慵懒,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在这种境况下确实有些冷静得过头了。
在莫里亚蒂眼里,她俨然是一只在主人怀里有恃无恐的波斯猫。
“让我猜猜,”莫里亚蒂说,那语气就像是在耐心为学生讲解一道数学题,“你知道我口袋里装着一把勃朗宁,是吗?不,不止如此,看来你还知道我可爱的杀手正端着狙击枪瞄准你漂亮的小脑袋呢。”
他朝她背后半掩着的窗外比了个手势,瞄准镜的红点就突然在墙面上晃了一下,以示他所言非虚。
“我完全相信自己随时可能被爆头,教授,但您太客气了。”金发女学生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对付我这样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还要劳驾莫兰上校亲自动手,这怎么好意思呢。”
“哦亲爱的,我也不想这样的,可谁让你太调皮了呢?”莫里亚蒂表示难过,却报复性地凑近了她纤细的脖颈,微微张口,像是要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莫兰上校本来可以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几乎贴着她的颈动脉说道,满意地看见女学生向后缩了缩,血流瞬间加速,看上去极为诱人。
“您出尔反尔。”她委屈地快速说,“您分明说了喜欢我送您的礼物的,结果却在我的寝室里安排了危险的炸药。而对于我写过最好的论文,您却视而不见。”
莫里亚蒂直起一点身子,望着她却不回答,那眼神有些可怕,让人心惊。
“亲爱的,难道没有人教给你,不可以偷看别人的秘密吗?”他神情颇为无奈,端详着她漂亮的脸,“说句实话,你险些把我惹怒了,小姐。”
“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记你一笔。”莫里亚蒂假意道,松开一只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名单,“不过不要再试图对我伪装了哦,我知道伊芙·布兰德小姐,她也很淘气,总是逃掉我的课。”
“但你不一样,”他轻声细语,“坏孩子是需要拴上铁链,折断翅膀,关起来好好管教的。”
“……”似乎并不意外伪装被拆穿了,金发女学生的神色回归了冷淡,她盯着他片刻,慢慢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妩媚笑容:“伊娃,你可以叫我伊娃。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亲爱的……金-莫里亚蒂教授。”
她像是突然掌握了主动权一般,搂住男人的脖子:“你瞧,我一点也不想来见您,您对我百般刁难,伊芙又怕死怕得要命。但您忘记了一件事,教授——”
她笑了起来,这回带了几分真情实感,“最柔弱的孩子都是伤不起的,就是善良如伊芙,也永远不会忘记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大概早就知道我的存在,我做的事情都是她默许的,甚至当我给您发完那篇日记之后——我竟然惊喜地发现,您的那些数据和资料不仅被自动存档备份以便今后使用,而且甚至还出现了一条传输通道。我在刚刚定了时,如果我不在一个小时内回去终止掉程序,它将会自动传送出去——”
莫里亚蒂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郁起来,他斯文地微笑着,声音愈发轻柔了:“继续,亲爱的,它会传送到哪里去呢,苏格兰场的电脑主机吗?”
伊娃漫不经心地笑着:“您误会了,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我展现在您面前的应聘书,是我的简历。您瞧,我能侵入您的犯罪帝国,也能建立起防火墙让您的帝国变得坚不可摧。而我所需要的,不过是您举手之劳的一个小小的帮助而已。”
莫里亚蒂注视了她片刻,随手撩起一绺金色的发丝:“天哪,宝贝儿,你可真像是一只在主人面前卖弄的波斯猫,我都忍不住要好好疼爱你了。”
下一秒他突然抬起眼睛:“可是怎么办呢,你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整个苏格兰场都落在我的手心里了,只要我想,他们的主机完全可以下一秒就瘫痪,你那些数据可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他露出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抱歉的表情,“太遗憾了!我可能不太满意你的简历,宝贝儿!你输了这场游戏~恐怕你现在不得不任我摆布了~”
然而令莫里亚蒂遗憾地是,他并没有欣赏到他的女学生惊慌失措的表情。偌大的办公室中安静了很久,金发小姑娘却忽然笑了起来,她歪着脑袋,摇了摇手指——
“苏格兰场的警察们保护不了我——如果没有十年前那场经历,也许我还不会有这么清醒的认识。”
她看着莫里亚蒂,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别的东西,那上扬的嘴角虽然是笑着的,却莫名处处透着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化不开讽刺与的悲伤。
莫里亚蒂没来由有些烦躁,他还没来得及命令她的视线不准离开他的眼睛,就听见金发小姑娘早已回过神来,轻笑着,一字一顿道:
“——所以啊,传输通道的那头,连着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