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谁复挑灯夜补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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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东城区弓弦胡同14号，是北平保密局本站，很规整的四合院，前廊后厦。
车子停在大门口，明楼再一次用质疑的目光望向木兰。
她同样望向他，用眼神表明自己的坚定态度。
明楼有些不情愿，但想了想还是答应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跟我进去吧。不过这一向不是女人来的地方，待会儿进去，你可别把自己吓哭了。”
她自然明白他的担心，想冲他笑一笑，可脸上任何表情的凸现都会牵动伤口，一跳一跳的疼。她努力绷着一张脸，看上去稍许有些滑稽。明楼很想拍拍她的头，手抬起一半又放下了，无奈的揉了揉她的手，拉着她小心下了车。
早有人报告王蒲忱，明楼到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人。只是王蒲忱万万没有想到，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明楼带来的人，竟然是她。王站长一下子把叼在嘴里的半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迎了上去。
“子衡老弟，你怎么把谢小姐带到这来了？”王站长有些措手不及，微笑相问。
明楼看了看木兰，再转向王蒲忱，那眼神似乎在说“你问她好了”。
王站长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明长官带着受伤的未婚妻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真的猜不透。
木兰有点受不了王站长的办公室，有股子陈年烟油子的味道。可她有想做的事，只好捏着鼻子走了进去，在窗子下边的木头长椅上坐下，“木兰想请王站长帮个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难得谢小姐开口，浦忱荣幸之至，不知何事……”帮忙，王站长倒是好奇了。
“我就是来见见，你们抓的那个人。”
王蒲忱愣了愣，这个要求倒是很容易办到，就是有些意外。他转头他仔细打量打量明楼，看他一脸的无奈，想来也不是存心想捉弄自己。只是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脸上还蒙着纱布，就跑到这个她不该来的地方非要见个犯人，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站长老练一笑，“这见么，也不是不可以，可谢小姐总要告诉我，为什么要见吧？”
“王站长同意就好，但是这理由么，我想见了之后再告诉你。”木兰的声音不大，语气中却是不可置疑的笃定。明楼站在门口瞧着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语气神态，心中也不免惊讶。
王蒲忱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才答道，“好，就依谢小姐。不过只能在审讯室外面看一下，我陪你过去。”
木兰道了声谢，起身跟着王站长便走，经过明楼身边，还不忘了跟他说“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莫名被当成了局外人，明楼索性端坐到王蒲忱的位子上，看小姑娘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走廊是“人”字形拼接的木质地板，似是年份久了，有些地方踩上去有“吱吱呀呀”的声音。有人为他们打开一道厚重铁门，她跟在王蒲忱身后进去，下行一道旋转楼梯，进到地下室。此处的地面是石头砌的，散发出冰冷的寒意。透过前方一整面的玻璃墙，保密局的审讯室一览无余。
她看到对面的一道门打开，一个浑身伤痕污渍的人被推搡着走了进来，两个人把他摁在一把高背的木椅子上，那个人吓得左躲右闪，拼命长大了嘴巴。
“想听听声音吗？”一旁的王站长拿起桌上的耳机递到木兰面前。
木兰望向他，从他笑意从容的眼角扑捉到一丝轻蔑。她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耳机，放在一侧耳边。
顿时，穿透耳膜的尖叫与嘶吼涌了进来，她慌忙放下，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如马达一般轰鸣。她深吸了一口气，顾不得被放大了好几倍的头痛，镇定自若对着王蒲忱说：“能让这个人，复述一句话吗？”
王站长看着这位大小姐惨白的一张脸，随时准备要找人抬了她出去。却是再一次失算，没想到她竟然提出新的要求。
“什么话，谢小姐请讲。”
“我拉您吧，这条街上可不好叫车。”木兰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王蒲忱看着她，狭长的眼睛里情绪有些复杂，但他没有多问，用旁边的对讲机低声吩咐。
木兰再次拿起了耳机，里面“啪”的一声响，是那犯人被重重扇了一巴掌，然后血渍，鼻涕，泪水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脸往下流，木兰只觉得胃中翻涌，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她扶着桌子，闭上眼，耳机里传来那人断断续续的声音，正是几天前那条陌生的街上，他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谢小姐，你没事吧。”王蒲忱一直看着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自己应该适时关心一下。
王站长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但却可以引领她走出这一场血腥盛宴。木兰睁开眼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一下，她仿佛看见王蒲忱抬了抬胳膊，然后又放下了。
“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让王站长见笑了，真不好意思。”木兰并不想隐瞒心中惧意。
王蒲忱倒是对她愈发的好奇，不由得问道：“那见这个人的理由，谢小姐现在可以说一说吗？”
“我认得他，坐过他的车。”木兰把耳机扔回桌子上，转过身背对着玻璃墙，腿有些发软，幸好还能撑得住，“五天之前，前门祥义号绸缎庄门口，我正好碰上田云巧与她曾经的房东一起经过，我跟了他们一段路，大概是到了先农坛附近，在一座两进的四合院门口，田云巧通过她的房东卖了两瓶红酒给黑市。当时我回家的时候，就是这个人主动来拉的我。”
“我记得当时他们还提到一个人，好像是叫‘钱爷’。”
王蒲忱心中讶然，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把田云巧的房东和黑市主人的那座四合院都瞒下了，看来还是打得轻了。但他表面上一派镇定自若，“让谢小姐受惊了，犯人昨晚已经招供，是有黑市暴徒买/凶/杀/人，雇了他们几个人。至于云巧姑娘……”
“田云巧不是他们的同伙。”木兰坚定不移的打断了他，“那天回到家之后，我跟阿诚哥无意中聊到酒的价格，她当时情绪有点激动。我猜，应该是黑市的人欺负她不懂行，在交易价格上占了便宜。至于昨天晚上她是不是去找了那些人理论，为什么会被枪杀，我想把那个房东抓来，一问便知。”
王站长震惊了……
他先是本能的怀疑，谢木兰说的都是真的吗？但思前想后，他找不到任何欺骗他的理由。听她说跟踪田云巧，又用酒的价格引她生疑，看来他们相处的并不和睦。事已至此，她却要为田云巧鸣冤，王蒲忱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
至于田云巧的身份，还有她临终前一席话，也不知道明楼是否都告诉她了……
木兰仿佛是猜到了他的疑虑，只是持续的头疼伤口疼搞得她有点虚弱，她慢慢走向办公桌后面唯一的一把椅子，木头的颜色深暗，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看上去阴森森的。她忍下心中的不适，坐了下来，抬头道：“王站长不好意思，我实在头疼，坐下跟你说可以吗？”
“当然，当然。”王蒲忱有些尴尬，看她脸色不好，心里一直以为是见着刑讯室吓着了。但是人家小姑娘刚受了伤，看样子是还在发烧。于是，他很主动的倒了一杯水，放到小姑娘跟前。
木兰看了看那个白中透灰的杯子，不好意思推开，有点嫌弃的皱了皱眉，再抬头却客气笑道，“王站长一定认识一个人吧，外号叫‘疯子’，我不认识他，但是却深刻体会到他给明长官带来的不快乐。机缘巧合，我想起昨天晚上闯进我家的这个人，仿佛在哪见过。所以我才来找你，请王站长帮忙，一是让我见见这个人，印证一下我的记忆力是否精准；二是请王站长务必按图索骥，查出此次事情真相。田云巧虽然死了，但她是阿诚哥的爱人，却也是横在明长官心头的一根刺。若不现在帮他拔了，我只怕他哪一天不但扎着自己，再伤了阿诚哥，那就得不偿失了。”
“顺便说一句，从见王站长的第一天起，我就觉着您特别仗义。今天跟您说过的这些话，有些明长官都没有听过。特别是田云巧藏在水面下的一切，我不会再对第二个说起，我想以您的玲珑心肠，也一定不会告诉阿诚哥。他心太软，若是知道了，会更伤心的。”
说着，竟有一滴泪落下，堪堪砸在杯中，溅起几滴小小的水花。王蒲忱只觉得她说的太快，自己还没有醒过神来。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他赶忙跟上去，看着眼前单薄的背影，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西山监狱，眼见过倒在孙朝忠枪下的那个谢木兰。当晚，也是自己亲眼见她从大雨中归来，心中的惊讶却不及此刻。
随后六国饭店的套房里，明楼笑说这不过是方步亭使的障眼法，他嘴上虽然接受，心中却不以为然。直到今天，他才真的信了，此木兰，非彼木兰。
而对于明楼的眼光和判断，他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从保密局出来，木兰抱着明楼的手臂，沉默不语。明楼摸摸她的额头，倒是不烧了，想要扳过脸来看看，人家就是不肯。死死贴着他的胸口，就是不离开。明楼拍拍哄哄，却突然觉得胸口一片温热，他的小猫竟然哭了……
明楼低下头，轻轻亲着她柔软的额发，低声安慰道，“刚才这么英勇的非要进去，怎么一出来就吓哭了？乖，抬起头来，我给你擦擦眼泪。”
小猫抽泣的很是专注，良久，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递到明楼眼前。白色细纱的帕子，上面皆是触目惊心的血痕。展开了细看，竟是用血写就的两句诗：
空床卧听南窗雨
谁复挑灯夜补衣
“阿诚哥睡着了，我从他床头拿的，明长官你想想办法，我不想让他伤心了。”
木兰的声音闷闷的，伏在明楼怀中，哭得肝肠寸断，气噎声堵。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谁复挑灯夜补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