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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长恨此身非我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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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的下午,木兰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一辆黑色的奥斯汀小轿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抬头看了看明公馆的门牌。
“阿诚哥!阿诚哥!”木兰拉住身旁的阿诚,一脸讨好,“楼下有人来拜访,如果他说是找我的,拜托你千万要说我不在。”
“怎么,你欠人家钱啊?”阿诚比刚来的时候开朗了很多,已经有胆量揶揄木兰了。
“比欠钱严重很多,差不多是卖身契吧。”木兰一声哀叹,亲情永远是最甜蜜的负累。
阿诚有些疑惑,但在陌生人和谢小姐之间,他当然选择了下楼去照应客人。
眼前秃顶的中年男人其貌不扬,但出乎阿诚的意料,他开口要找的却是明长官。而更让阿诚吃惊的是,明长官竟然认识这个人,开口便是“谢襄理……”
谢襄理,谢小姐,阿诚在帮明长官合上房门的一刻,差一点笑了出来,木兰小姐所言非虚,这个人手里果真攥着她的“卖身契”。
“谢襄理请坐,您今天到访,可是方行长有事找我?”面对谢培东的来访,明楼有些诧异。
谢培东没有依着明楼的手势,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而是选择了离他更近的一侧。面对着眼前礼貌周全的斯文男子,他的心情有点复杂,“的确有事找明先生,但不是行长。”
明楼一笑道,“那谢襄理请讲。”
谢培东抬头,“听说中兴机械厂的厂房设备都要出售,我们老板很有兴趣。”
“朋友订好了船票,准备去美国定居,急着套现,只收美金。”明楼本能的答道,这是他跟朱徽茵约定好,北平地下党来与他接头的暗号。
“美金可以,但要是急用,价格可得打个八折?”谢培东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却止步于明楼的金丝眼镜片。
“这个好说。”明楼看向谢培东的眼神无波无澜,心底的惊诧却跃然而出。那天与王浦忱谢挺锋吃过饭,他思虑再三,才联系朱徽茵,指示她通过华东局约见华北局负责人,具体内容面谈。可来的人竟然是他,谢培东,北平分行的襄理……
局面,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纷繁驳杂。
“你的身份特殊,住的地方,别的同志来往都不方便,华北局城工部刘云同志才让我来跟你见面,说是有关于军统北平站的消息。”没有寒暄,谢培东直接进入了正题。他对明楼的冷静并不惊讶,都是抗战之前入党的老党员,心中再大的惊涛骇浪也刮不到面上。一天之前,刘云潜行来到北平约见他和张月印,告诉他要见的人是明楼,鉴于他的身份地位,今后的接头任务也只能由自己来完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女儿,造化弄人,一个梁经纶,披着学联外衣的国民党特务,如今再是明楼,伪装成军统元老的共产主义战士,为何事事都要把她卷进来?
他原本计划着近期就要把木兰送出国去,看来如今却是不能了……
“华北局的同志想的很周到,与公于私,只有您到我这儿来不会引起怀疑。”明楼点点头道。
“那就抓紧时间,把你掌握的情况告诉我。”谢培东听懂了明楼的话中有话,他和他今天要讲的话题,的确不止一个。
二楼的走廊上,木兰正在缠着阿诚,软磨硬泡的催他去明楼的房间送茶,主要目的是一定要听听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这一次阿诚倒是拒绝得很坚决,连连摆着手说“不行!”
“阿诚哥,你进去送杯茶,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木兰盯住阿诚的眼睛,不许他左右躲闪。
“大小姐,你饶了我好不好,明长官说过,他的书房不能随便进去,你会害我被解雇的。”阿诚很无奈,对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诚哥,我跟你保证,明长官一定不会解雇你的,你去肯定没问题,相信我。”木兰笑嘻嘻的继续说服教育,明长官有什么人不舍得,她当然清楚得很。
“不去!”怎奈阿诚依旧否定作答。
“阿诚哥,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现在家里只有咱俩,只有你能帮我了。”木兰换了一种说服方式,表情既真诚又略显委屈。
阿诚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看了木兰一会儿,才道:“大小姐,你想知道他们俩聊些什么,也不用非得下去偷听吧?”
“那你有顺风耳啊?”木兰回他。
提到耳朵,阿诚的脸色不禁一黯,他瞥了木兰一眼,却见她并非有意,才继续道,“谢先生是你父亲,他来这里不找你,却要见明长官,你想想也能猜出来,他们俩说了些什么。”
“完了,他一定是要让明长官fire me,带我回家。”这下木兰真的有点沮丧了。
阿诚倒是奇怪了,难道这种情况,不应该是谢襄理来找明长官商量跟女儿的婚事么?他想了想,没有问出口。
空气静默了下来,唯闻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直到楼下的房门打开,有个声音在叫木兰的名字。
木兰一个激灵,本能的拉住了楼梯的扶手。听得楼下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看向阿诚,眼神中似带了哀求。
阿诚一声不响的站了起来,走下楼梯,对着谢培东说:“谢先生,木兰小姐还没有回来,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您转达。”
女儿竟对自己回避如此,谢培东暗自叹了一口气,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对阿诚说:“也没什么,让她安心在明先生这里工作就是。”后续的事情自然有明楼告诉她。
阿诚点点头,“谢先生放心,您的话我一定带到。”
“那我就先回了。” 谢培东回望了一眼房间里的明楼,转身而出。
“阿诚!”是明楼的声音。
阿诚心中一突,担心的事还是来了,他转身慢慢挪进明长官的房间,远远的站在门边。
“你什么时候学会跟她一块儿演戏了?”明楼翻着手边的书页,眼皮也没抬。
“明长官,我……”阿诚有点委屈,但是刚才木兰的眼神那么软弱,他承认自己有点冲动。
“你别骂阿诚哥,是我求他的。”看着谢培东出了大门口,木兰便从楼上下来了。
“你还好意思承认,过来!”明楼嘴上严厉,看向木兰的眼光却已化作一池春水,“你倒是告诉我,谢襄理来了,你为什么不见?”
木兰一直低着头,咬着嘴唇,那位寡言少语的父亲很是为她着想,但并非她想要的。
“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明楼拉住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他会带我走,让我离开你,跟小哥去美国……”木兰的声音细不可闻,望向明楼的眼神似也带了畏惧。
“我不去美国,所以我不见他。”紧接着又跟上一句,倒是语气决绝。
她抬头的一瞬间,明楼隐约看见那唇瓣上的血痕,顿时有些心疼,真不知道她跟自己纠结了多久。他本就有话跟她说,看她如此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房门口轻轻一响,原来是阿诚很知趣的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明楼扳过她的肩膀,柔声问她:“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谢襄理跟我谈过之后没有改变想法?”
一点星光自木兰的心中闪过,她连忙追问:“那你们俩说了什么?”
“一开始谢襄理倒是说要带你回去,说是给你订好了去美国的机票……”明楼故意买个关子。
“然后呢?”木兰略有些疑惑,之前跟孝钰见面,她没提过这个事啊。
“然后,我自然是,不同意的。”明楼见她着急的样子,越发慢条斯理。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不同意?”木兰见他眼角含笑,一副看她笑话的表情,伸手便去推他。
明楼捉住她挥来一掌,反问道:“那你说我应该是谁,才有资格不同意?”
“你不就是我老板,那我辞职好了。”木兰嘴一撅,小脾气上来了。
“瞧你,真真是宠坏了,动不动还要给老板脸色看?那好吧,这个老板,我不做也罢。”
这下小姑娘真的是生气了,站起来就要走,却被人一把拽回来,牢牢圈在怀里。
“话还没说完,怎么能走。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才有资格不同意你走?”明楼笑的眉眼弯弯。
话中有话,怎么看对面的人都像是心怀叵测的大灰狼,小姑娘转了转心思,决定以退为进,“我说不过你,我听你说。”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不错。”对面顿时飞来一个斜眼,明楼开心收下道,“那我先问你,你当初对我说,要用我喜欢的方式报答我,这话可还算数?”
见木兰毫不犹豫点头,他继续道:“我刚才跟谢襄理说,当初我既然救了木兰,一直留她在身边,那今天自然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想法。本来是想选个日子,亲自去府上提亲,今天既然谢襄理到了,就先表明心意,也请谢襄理回去跟方行长打个招呼。”
“你,真的这么说了……”木兰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此刻如荡了秋千般飞来飞去,她有点不相信,明楼竟然真的想娶自己。
明楼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波中荡起的柔情足以让她沉醉其中,“谢木兰小姐,决定我已经帮你做了,你现在没有反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