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木兰花开》白云青枫

33、清风逐夜宴（下）

　　明楼拄着手杖慢慢走出门口，很奇怪，这位副官走在他身边，并不相扶。他转头看看他，“简之跟了郑大哥多久，学问着实不错。”
　　“明长官谬赞了，”副官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听说明长官也有位副官，阿诚，他怎么没来？”
　　明楼停下脚步，看向他，“郑大哥时常提起阿诚么？”
　　“如雷贯耳，是我无数次遐想中无所不能的榜样。”
　　“难得人间相聚喜，一日纷飞又何时？阿诚的确很好，你也很好。留步吧。”明楼温和的看了他一眼，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拄着手杖，慢慢下楼，忽然有人迎上来，代替了手杖的位置，明长官便很自然的搭上来人的肩膀道：“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怎么来了？”
　　“老板这么晚了还没下班，身为秘书我怎么好不来接你？”身边的人抬头看向他，脸上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字。
　　明楼笑笑，并不和她争辩，跑堂的伙计见他出来，赶紧拎了几个提盒跟上来，木兰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四小碟，扬州小乳瓜、琥珀桃仁、白糖生姜、蜜腌金橘；四道点心，炸年糕、黄桥烧饼、艾窝窝、淮扬汤包。带回去喂我家挑嘴的小馋猫。”
　　小馋猫愣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中漾出淡淡水痕，明楼刚觉得奇怪这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哭了，木兰却突然展颜一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小声说：“那就快点回家，你喂我吃嘛……”

　　自家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饭店门口，两个人一起坐进去，木兰真的如同小猫一般挂在明楼的胳膊上，使劲挤着他。明楼不明就里，掐掐下巴捏捏鼻子，然后就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咝……”他故意呻/吟出声。
　　小猫抬眼看看他，突然道：“明天我要出去买东西。”
　　明楼越发觉得奇怪，随口道：“想买什么就去好了，还搞的这么郑重其事的？”
　　“我要买好多东西，你给钱！”小猫不依不饶，竟然朝着他伸出手来。
　　明楼在她手心弹了一下，“你还知道操心钱的事，既然东西多，那明天就让司机陪你去，你自己喜欢什么，一起都买回来就是。”

　　开车的司机突然抬头看了看后视镜，明楼注意到他嘴唇似乎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不知何时，外面起风了，微黄的树叶从枝头滑落，偶尔一片从车窗边一掠而过。看来是有事情，明楼闭上眼，不动声色的理着思路。郑挺锋该是有话对自己说，王蒲忱的下文会是什么，还有毛人凤在撤退前会如何部署，他又该如何让阿诚想起自己到底是谁呢？

　　车子停到家门口，先哄着小馋猫抱着吃的进了门。明楼抬眼看了看司机二虎，二虎瞧着大少爷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赶忙凑过来低声说：“本来晚上吃饭前还好好的，谢小姐还特意让我去订的西餐，说是给阿诚夫妻俩接风。然后没过多久谢小姐就出来了，脸色有点难看，说要让我开车带着她去接您。”
　　“还有呢？”
　　二虎不敢看大少爷的脸，偷听壁角总是不太好，“还有，还有好像是阿诚哥的媳妇，说什么都是别人穿过用过的，我们就是个仆人什么的……”

　　夜色深沉，照不出明楼晦暗僵硬的脸色。中秋那天阿诚的这位夫人就无缘无故的话中带刺，但为了阿诚，他选择性忽视了。只是没想到，倒是他小看了这个女人，她并不知道自己和阿诚的关系，可竟会有如此句句戳中人心窝的本事。

　　“大少爷，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二虎有些心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帮谢小姐撑腰，大少爷生气了。可他转头又想，谢小姐这么厉害的姑娘，都被人气出来了，自己还是别逞强了。

　　“你扶我进去吧。”明楼的心有点乱，自然不会理会他的小心思。他一招思虑不周，到让自己家里搞得骑虎难下。他一向尊重女性，与眼前这个无所顾忌的市井女子周旋不是他的强项。此刻，他心里更加的思念阿诚，更深刻的感受着他曾经黑白通吃面面俱到的不容易。
　　近在咫尺，他的阿诚却已是别人浓情蜜意的郎君，而不再记得与他携手并肩的兄弟。

　　客厅里，小馋猫把带回来的吃的一字排开，举着手里的筷子，正打算一个个的尝过来。看见明楼进来，便招呼他说：“老板快来，帮我看看哪个好吃。”
　　她眉眼含笑，眼中只容得他一个人。明楼走到她背后，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夹了金橘放进她嘴里，“小馋猫，没吃晚饭么？”

　　木兰脸上的笑容僵了……晚饭时，自己殷勤备至的点了俄国菜，可这位云巧姐姐丝毫不领情。先是抱怨房间里的床单被褥都是别人用过的，又说他们不过是这家雇来的仆人。她时机选的好，明楼已经出门，阿诚还在收拾药箱。只有两个女人隔桌相望四目相对，木兰自然败下阵来。
　　田云巧人如其名，生的白净小巧，只是那嘴角浮出一丝凉薄的笑，眼角眉梢皆是讥诮鄙夷。木兰本就无意与她争辩，她放下手中刀叉，从容对她，“真是抱歉，木兰必须失陪一下，到时间去接明长官了。”然后她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她是阿诚的妻子，她既不能指责她，也不能赶她走，可她却仿佛先知先觉的扣准了她的死穴，一步一步试探着她的底线。但是这一切，她都不会告诉明楼。既然是冲她开刀，她总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田云巧如此搬弄是非咄咄逼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才对明楼说：“是没怎么吃，俄国菜口味太重，我怕吃了不消化？”
　　明楼以为她会抱怨撒娇，本想着哄哄她，但没想到竟是如此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他笑笑，又加了一块乳瓜喂到她口中，忽然听到楼梯上似有脚步声，便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俄国菜本就口味重，厨师还最喜欢放酸汤和辣椒，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偏不信，非要吃到嘴里才知道厉害。”

　　这扬州小乳瓜是用的是籽胚刚刚形成的小黄瓜，盐渍后用甜面酱腌制而成，入口十分脆生。木兰吃着乳瓜，却被明楼一阵抢白，不满的抬起头，却见一个娇小的人影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原来他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楼梯上的人走了下来，隔着这么近，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她一直走到餐桌对面，才开口说，“明长官贵人事忙，这么晚才回来。”
　　明楼仿佛这才发现她的存在，微微一点头道：“阿诚太太还没睡吗？木兰晚上没吃好，给她带了点宵夜回来。坐下来一起吃一点吧。”
　　明楼的语气冰冷，丝毫感受不到任何邀请的诚意。云巧摇了摇头说，“我下来拿两杯水，阿诚肺不好，一到秋天，夜里就容易咳嗽。”

　　明楼不自觉地把头转向了她，他很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真正关心阿诚，还是想用阿诚来达到试探他的目的。曾经有很多人这样做过，下场都不太好。但是这个女人的态度，却是最自然不过了，对他审视的眼神也毫不在意，她只专注的倒了水，便端起杯子默默离开了。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她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幽灵，时刻在窥视着别人内心的秘密。”直到二楼传来关门的声音，木兰长长出了一口气。

　　秘密，有秘密的人该是她才对，明楼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