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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二:江湖渺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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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弃天帝之乱后,这片受创深重的神州大地,仍有多处尚未完全恢复。

      但是野心者的算盘,永远凌驾苍生所冀。有时候,他不免想,人之生命虽然脆弱、纵使世间的险恶斗争不休,仍有人可以在一次次的艰难中,负隅顽抗地存活下来,这般坚韧的生命力,该是生而为人的骄傲,还是悲哀?他不知道。有时,他也会对着草堂中的满园草木提出疑问,他们也只是拂叶摇藤,没有告诉他答案。

      如今,武林上最引人注目者,当属以长心女帝为首、方城子为主心骨的朱翼皇朝,以及学海无涯的东方羿,和那神秘的邪灵势力,再来,便是近日声名鹊起的日盲族了。

      说起来,他戮力素还真复生事情之余,尚须注意学海无涯的动向,以确保灵犀之安危。而千叶传奇,除忙于解除日盲族日盲之症外,还需周旋于学海无涯与朱翼皇朝之间,并伺机观察那日要借他之手杀除之人,也就是日盲族的仇人──方城子。

      他们既于武林上各有方向与目的,自不常相会,必要之时,多以信息暗通,若见面时,则必有要事。

      他还记得,最近一次的会面,千叶偶然向他提起一名回归族内的族民。

      「吾为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万古长空。」那时,千叶向他如是说着,他觉得,当千叶唤起长空之名时,那眼底似有格外明亮的光采。

      又也许是他们初面时以曲相会之故,当他们再见之时,总不免以乐相和,以琴声相交。

      于他而言,这样的合作关系,默契而不扰于怀,偶兼以丝竹洗心,在众事纷杂的武林里,不啻是难得的偷闲。

      此刻,偌大的厢房内,伏龙正独立窗边谛听乐音,如水的光线自窗棂间穿透而入,游移的光影映在他颀长身影上,衬他一身衣袍胜似白雪几分。再循光柱望去,那点点莹澄恰照映在琴面上,伴随古朴的琴音款款婉转,别是一番幽静。片晌,抚琴之人奏了半曲,却似有所思,指尖渐迟,立身而起,踱到了窗边,伏龙有觉,便回身坐落抚琴,接续而奏。

      房内的光线仍是略显阴暗,伏龙轻拨琴弦,眼角余光瞥见了在窗边凝伫的千叶传奇,心念些许辗转。

      这段日子以来,他已习惯不去联想这人是否与他那名故友有所关系,渐渐地,是更多的观察。

      每见他,总是随族民习性归于暗处,既不刻意点烛,亦不刻意让光线透入,即便他并无如族民一样的日盲症。
      所谓见微知着,这般习惯与体恤族民,千叶传奇并不宣扬,但他却察觉到了。

      单就这一点,他倒是真心盼望方才的蓝如花能够帮上忙了。
      自上次商定后,千叶传奇便雷厉风行施行计划,强逼学海结盟之余,住进寰宇密阁三天,终于怀疑到一种日萤虫的存在。而就在方才,他以蓝如花的种子相助,用其发光的特性,终让存于族民脑中的此物现形。

      剩下的,便是寻找名医如何处理此棘手虫物了。

      当下,他能帮的,也仅限如此。

      毕竟,曾为学海门生,阻止学海作恶,是他当前的职责,也是灵犀的愿望。他们,都不愿意心中曾经的净土化为乌有。就如他随时告诫自己,虽曾迷惘、虽曾颠簸,淑世之道,终是他一生所念,任何的挫折与恩怨,皆不该淹没那理想中的愿景,哪怕别人总嗤笑自己想法痴傻。

      琴音起落间,耳边传来悠扬的箫声相伴。伏龙心神领会,弹指一偏,铮铮奏起,一时琴箫相和,翩然物外,行云流水。

      待一曲终了,余音犹绕梁,千叶传奇把转手中竹箫,知意道:「此曲吾听见两意,一是曲意未尽,二是心有戒惕。」

      伏龙疏朗一笑,起身道:「曲未尽,是因为凡事享尽还有什么意思;至于戒惕者,先生应当明白。」

      「可是想到什么?」

      「说不上什么,」伏龙起身,一时感慨,「只是忽感人生的际遇奇妙。每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课题皆是不同。也许,同样的疑问,对某人而言,是他年少时的课题;对另一个人而言,却是年老时的关卡。人生,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只是每人的经历不同罢了,最后才发现,谁都不能嘲笑谁,也不能看不起谁,自己,更毋须妄自菲薄。」

      「莫怪方才的琴声曲折回旋,莫是质问,更似反刍。」千叶传奇了然接道:「但此曲之境,仍有万物翻覆之意。」

      「因为挑战人性者,不免是悖论;而合于人性者,却大多相伤。」伏龙浮起苦笑,「不过世上的道理总是千变万化,今日我们所认定的道理,说不定哪日又成了悖论。」

      千叶传奇聆听这番道理,细细参悟一二,不忘打趣道:「嗯,千叶年幼识浅,愿听伏龙人生之道。此曲未尽之意,日后必洗耳恭听。」

      「哈,伏龙日后必定奉上。」伏龙应允,此时窗外一记轻雷响起,阵阵急风迫来,下起了霏霏细雨,伏龙近窗而观,千叶传奇却已执起伞,推开门扉,倚在门柱旁相待,几分的惬意,「这天气正好,我带你去族内走走吧!」

      伏龙于暗室中循声望去,朗朗天光之下,那倚在门边的玄影面目朦胧,衣袖正随风飘荡,似梦影般翩然凝动,遂欣然一同走向了那空山细雨。

      雨中潮湿的空气分外清新凉爽,远山疏影,空旷寥廓,四顾渺远孤绝,虽是飘着蒙蒙雨丝,映底下这片红尘冉冉,别有一种红尘热闹白云冷的韵致。千叶传奇引领伏龙在前,迎着凉风在林间散步,边聊起了日盲症与日萤虫的关联,也聊起了武林上的局势变动,直至步入凉亭,对应亭外一汪碧湖,方收伞续道:「此番若非蓝如花的种子,吾也无法确定日萤虫的存在。至于不折之花的下落,我会派人帮你注意。」

      「多谢了,不折之花攸关素还真的生死,日子拖越久,他复生的机会越渺茫,伏龙实不愿轻放。」

      听见他人说着与自己相关之人,千叶传奇也说不上是何奇异感觉,支案而坐,只道:「恐怕只有亲眼看到他复生,你才能放心了。」

      「伏龙心念所牵,不过是放不下三字而已。」湖风习习,伏龙撩衣坐下,自知难以勘破,微微赧然,却又坦然道:「会将一个人的重量放入心中,是因为记忆中与他有最珍重的回忆,对吾而言,若他不能复生,那也将吾是一生最放不下的一缕执念。」他顿了顿,「未知千叶先生可有在意之人?」

      千叶传奇低头想了一回,脑海似隐隐浮现一道模糊身影,却仍是道:「吾出生不过数十日,称不上在不在意。」

      「那么日盲族?」

      「他们需要我,我便给他们光明。」

      伏龙眉目一动,「带往何方?」

      「天下。」雨色空明,映那明净的眼底晶亮,答得直接,「一个可以容纳日盲族的天下。」

      伏龙闻言一怔,不禁俯首喟叹,「伏龙心小,只愿守住一隅乐土。」

      「未知在伏龙先生心中,乐土有多大?」

      「随心而至,量力而为罢了。」

      千叶传奇听着,却略是摇头,直破话中寓意,「心,可大可小;愿,无穷无尽,伏龙先生实是忒谦。」

      「人在江湖,如行舟渡航,不见尽头、亦不知未来,若心能自在,便是万幸。」伏龙不置可否,笑了笑,望向亭外雨景中的山麓青水,那树影倒映水中,宛若刻画,游鱼喋接上下,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深吸一口气道:「伏龙一直盼望,若有舍舟登陆的一日,便得菩提三昧了。」

      「听起来,吾本生于江湖之上,毫无选择,似乎只能随波逐流了。」千叶传奇支颐同外望去,几分玩心,借着话头,倒把自己出身天魔池的身世兴叹一番。

      伏龙听懂内情,便也打趣道:「太阳之子这是无奈了?」

      「那也无济于事。」千叶传奇依旧凝望着眼前碧波云天,很是认真道:「无指如何见月,无筏如何渡津。相信伏龙先生的淑世之愿,理也如此。」

      「哈,先生知吾。」此言入心,伏龙一笑,只同他凝视那幽幽碧湖。

      这一刻,他们彼此明了,他唯愿心之所向,曙光照彻;而他,唯愿心怀苍生,芳菲荼蘼。人各有向,必经之道,纵荆棘满布,也要磨砺如顽石。

      「说至此,吾有冒昧一问。」静谧中,千叶传奇将视线移回了对座,缓缓道:「初见之时,先生可曾戒备过千叶?」

      突来的莫名之问,伏龙一滞,仍是对上那眼眸,诚实道:「实话说,曾经有,因为──」

      「──因为那个人吧?」千叶传奇倒是了然,手指依划着桌案,随性道:「那么,后来呢?」

      「自是未曾有过。」

      「为何?」

      「因为你。」

      闻言,千叶传奇几分怔住,慢慢抬起眼来,「此言当真?」

      「当真。」他一双深邃幽蓝的眼波似正随风盈盈,诚挚道:「千叶,伏龙此言,无愧于心。」

      千叶传奇顿了顿,心中颇觉微妙,微微颔首道:「那,千叶亦同。」

      目光交流间,那是比合作更进一步的信任,比相识更进一步的交心,或许他们未能深切明白,却又深切的记住了。

      「哎,说至此,眼前风景如画,若能配上先生绝品之茶,岂不美哉?」伏龙不禁期待道。

      「哈,你可是说过,凡事享尽有何乐趣?」千叶传奇忍不住借话捉弄了一回,见伏龙差点一脸失望,遂微微一笑,起身道:「说笑的,吾立刻命人准备,先生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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