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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家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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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别怪我的鞭子不留情!”
跟之前威胁那长工一样,他将腰上的蛟龙鞭解下一挥,抡了个半圆后手腕一转,借着惯性的方向缠上拳头,抵到男人的喉咙前,在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下。只是这一切实在太快,之前他还好端端站在那里,下一刻便嗖得换了地方。
他压低声音,眼睛从下往上盯着对方,阴鸷森寒,宛如夜深人静处的吸血蝙蝠,审视随时准备下手的生命。
段无迹的眼睛很神奇,寻常人若做个凶恶的表情,起码将眉头下沉,或者咬牙切齿。他却不用,只从下往上看你一眼,也不用力,便让人看清他眸中的杀气。
然则,他凶归凶了,邵慕白却被这神来一笔吓得一蹦——人家好不容易愿意吐露一些长安的细节,让他这无头苍蝇有了头绪。这一闹,可一切都打回原形了。要是人家就此惧怕,或者以为他们是脾气暴躁滥杀无辜的怪物,往后想问东西他找谁去?
“无迹无迹,咱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邵慕白赶紧把吓飞的眉毛从后脑勺翻回来,赶忙跑过去企图将他拉回来。
被威胁的男人吓得脸色惨白,“你,你什么人?光天化日的,你,你还想动手打人不成?”
“没有没有没有!”邵慕白生怕他误会(已经误会了),连忙否定,“我的朋友只是比较着急,想把事情问清楚。出发点还是好的,只是有一点点点点着急。大哥见谅,见谅!”
段无迹听了不乐意,啧了一声,“你跟他道歉做什么?这种人存心隐瞒,不抽几鞭子是不会老实的。”
男人一听更害怕了,被压在水缸上不得动弹,只能大喊: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能不能捉鬼啊!要捉鬼还是要打人的啊!莫名其妙闯进咱们家问东问西,这这这这你们想干什么啊!”
“我们只是问问,简单问问!别紧张,别紧张......”
邵慕白仓皇中挤出一个歉意的笑,锲而不舍地去拉段无迹。
“不准碰我!”段无迹不喜别人触碰,盯着对方扣在自己肩膀的手,恨不得把那只手大卸八块。
邵慕白当即撤了手,生怕这小魔头被一个激怒,彻底失控,胡乱抽人。
“不碰你,当然不碰你!”
万千厉鬼闻风丧胆的捉鬼师很是无奈,谨慎地将手横在二人中间,避免段无迹再次冲动。
“但无迹啊,你看,咱们该问的都问完了,长安家里还有好多事儿要忙,不如让大哥先去忙活,咱改日再来如何?”
“改日?”段无迹想了想,“万一错过了最佳时机怎么办?”
“怎么会?不会的。鬼妖也是要修整的,每杀一个人,他自己的元气也会大损,三五日之内是绝对不会再出来造次的。”
邵慕白一面哄劝着说,一面打量着段无迹的脸色,见他眸中恶意渐去,显然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于是又尝试着拽了拽他的衣角,谨小慎微地将人往后拉。
段无迹还是比较给面子的,冷哼了一声,“哼,今日姑且放过你。下次再敢隐瞒,就让你尝尝蛟龙鞭的厉害!”
语罢,收鞭,走人,潇洒不羁。
邵慕白一面笑着赔不是,一面心惊肉跳地抚摸胸口——乖乖,这小魔头果然没怎么混过江湖,动不动就抽鞭子的,敢情是把外头当平教了啊!
还好是跟着自己这左右逢源的老滑头,若是跟一个毛头小子出来行走,那不得开罪一路的人?
不过么......这样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怎能让人不爱呢~
他给了妇人三两白银,拜托他们厚葬长安,随后跟段无迹双双离开长安家,各怀心思。
趁着天色还早,他们去了木匠的店铺一趟,然而问出的东西也并不多。
总归只有那几点:
一、长安家境清贫,有个药罐子老爹,入不敷出。
二、长安跟父亲的关系不好,经常吵架,惨死当晚也闹过一场。
三、长安平日卖花存钱,是为了迎娶心上人,但这人并不被家里承认,不论母亲还是大哥,都对其闭口不谈。
“无迹,你觉得那鬼妖为何偏偏要对长安下手?”
“不知道。”段无迹仍旧冷冰冰的,似乎想起什么,很是不悦地侧首看他,“我先前要问个清楚,是你从中作梗。”
他指的是询问长安大哥那一会儿。
邵慕白揉了揉酸痛的脑仁,语重心长道:“无迹,长安的大哥不是囚犯,我们也不是官兵,问问题不能那样问的。”
段无迹十分不屑,“那怎么问?”
邵慕白温柔道:“要像谈话一样,让他对你降低心防,再娓娓道来,在聊天的时候把问题弄清楚。”
段无迹垂眸,道:“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
邵慕白沾沾自喜,“对吧~我是不是很有门道~”
段无迹斜他一眼,诘问道:“那你问出来了么?”
哗——
一盆大水从天而降,将某人洋洋得意的光彩瞬间浇灭,丁点儿不剩。
“这,这个嘛......”
“数落我之前,最好自己有这本事。”
邵慕白作为成熟男性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挫败,“我如何没本事了?这不还是有些收获的么?起码我们知道了长安跟父亲的关系不好,而且他身上有个秘密,连他大哥都不愿意讲。对不对?”
段无迹颇有些不甘心,盯着路上突出来的一块石头尖儿,咒骂道:“断就断在这个秘密上。”
邵慕白见他似乎很苦恼,于是上前宽慰:“无迹,不必着急。一步一步来,长安的故事那么多,我们也不能一下子全都问出来对不对?而且啊,咱们走的时候,长安的母亲还送我们出门了,可见她对咱们印象不错。下次我们再去,她也应该会像今日这般,我们问什么,她说什么。”
两人并肩而行,夕阳将影子拉得颀长,铺展在人烟稀少的小巷。斜晖橙红,如元宵佳节的融融灯火,恢宏光明,将万物铺了一层轻纱,透着温柔与和煦。
段无迹抿唇,陷入沉思。良久良久,才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声:
“我......真的很凶么?”
邵慕白一愣,察觉到话语里的自卑,“不凶啊,很可爱。”
段无迹想起今日那些人闻风丧胆的样子,以及,他们在邵慕白面前和颜悦色的样子,问:“为何他们怕我?”
邵慕白笑着宽慰他:“因为他们不了解你。等有机会,我一定向他们解释,你其实是一个内心很柔软很可爱的人。”
“不必了。”
段无迹却强硬起来。
邵慕白讶异,“为何?”
段无迹握紧了手里的鞭子,道:
“他们怕我,才不会爬到我头上。”
邵慕白心里咯噔一声。
大起大落的人方会患得患失,遍体鳞伤的人方会如履薄冰。
段无迹,究竟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