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简雨帘

71、第七十一章

　　药剂注射在身上，真的很痛苦，没来由的痛苦，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就像被锤子狠狠砸在身上，五脏六腑都碎了，骨头都断裂了，血液混合着碎骨头在流淌着，流淌进心脏里，将一颗心扎的千疮百孔。龙婧不记得挣扎了多久，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浑身包裹在那种疼痛里，时间寸寸难熬。
　　她浑身都是冷汗，冷的如同待在冰窖，身体是冷的，可是内脏却烧的厉害，似乎都要烧化了一样，一股烈火从体内烧到外面。她晕过去，又疼醒过来，被铁链箍住连死都不能。
　　她听到耳边七十九的哀嚎，看到那把匕首插到他喉咙里，她看到七十九一身残破的走过来，身上都是被撕咬过的痕迹，累累白骨裸露着，被海水浸泡的发白的皮肤一层层的脱落。他伸着手，就这样伸着手走到龙婧身边，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身体，蹂躏着她的内脏，她看到自己的内脏流了一地。
　　整整一夜，她都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度过，被痛苦折磨，被眼前的幻觉折磨，被那种愧疚感折磨。
　　这是她一辈子的梦魇。
　　韩翊不喜欢七十九，他从来没有对七十九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是韩翊不知道，韩翊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没动心，别人未必。
　　七十九已经是被判了死刑的人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终于对他下手了。七十九受过怎样的屈辱，韩翊永远都不会知道。
　　龙婧见到七十九的时候，七十九整个人颓丧的跪坐在地上，身上是斑驳的血迹。整个人已经是行尸走肉。
　　“他怎么在这里。”龙婧看过他一眼，就不愿再看。韩翊站在龙澔身后，也只是半低着头，不去看那个伤痕累累，一心求死的人。
　　“我还没追究你，你倒是先问我了。”龙澔带着怒气，“怎么，把七组赔进去，你很骄傲吗？”
　　“人是你给我的，他们死不死，关我什么事。”龙婧赌气一般说着狠毒的话，“你以前就告诉我的，影是死士，不用怜惜……
　　龙澔上前一巴掌打断龙婧的话，龙婧毫无防备，整个人都摔在地上。
　　“为了一个陌生人，牺牲掉你的死士？”龙澔伸手捏住龙婧的脸，“这是谁教你的道理。”
　　龙婧沉默了。七组的死，她心里是愧疚的，可是她的愧疚，早就被那份理所应当埋没了。
　　“他们是你的战友，是你的任性，你的不自知，逼死了他们！”龙婧拖着龙婧走到那几句焦黑的尸体前，龙婧惊恐的看着他们的尸体，那股人肉的焦味，让她忍不住想吐。
　　“恶心吗？”龙澔咬着牙，“这本该是你的结局，他们是替你死的！”
　　龙婧的心理防线快要崩塌了，所有的自我安慰，所有的自我欺骗，在看到他们的尸体时，一点点开始崩塌。
　　“不是的！不是的！”龙婧捂住耳朵不去听，“不是我害死他们的！他们可以走的，是他们非要过去，不是我！”
　　“那是谁？”
　　这一句话，彻底让龙婧崩溃。
　　是啊，不是她，那是谁。如果按原计划，没有人会死，没有任何伤亡，七组还是七组，是暮影最出色的队伍。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个时候心软，为什么要擅自改变计划，为什么要盲目行事。
　　龙婧呆呆的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龙澔拖起她，让她看着七十九。
　　龙婧这才看到，七十九身上，都是鞭痕，肩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烫伤，皮肉都已经翻转出来，黄色的脓水流的他胸前都是。
　　龙婧开始发抖。
　　“我告诉过你，他是你的影子，你的错，他都会为你承担。”龙澔指着七十九，“看到了吗，他身上有二百道鞭痕，那原本是你该受的。”
　　“不，不是的，不……”龙婧不知何时眼泪淌了满脸。
　　龙澔把她拽到七十九面前，离得越近，龙婧都闻得到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肩上的脓血散发着臭味，让龙婧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龙婧颤抖着，伸手去抬起他的脸：“七十九……七十九……”她颤抖着，只能一声一声的叫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都是青紫，肿的完全脱了相。
　　“杀了我吧……”他垂着的头被她颤抖的手抬起，肿胀的可怕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别让我疼了，杀了我吧……”
　　“为什么啊！”龙婧回头冲龙澔喊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七十九低低的声音还在哀求，只是抬起了头，目光紧锁着韩翊：“杀了我吧……”
　　龙婧已经崩溃了，她开始擦手上的血，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七十九伸出手，想去拉她。
　　“啊！你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龙婧恐惧的闪躲着，整个人瑟缩在一起，“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龙澔回到原先的地方坐着，看着龙婧和七十九。
　　韩翊走过去，想去扶起龙婧，可是龙婧根本不让他碰。
　　“韩翊！你杀了我吧！”七十九突然喊的一声，让龙婧和韩翊都惊住了。
　　“让我走，让我走！”龙婧扑到龙澔身边，跪在地上求他，可是龙澔无动于衷，“求你了……求你了……”
　　龙婧跪伏在地方抽泣，可是没有人允许她离开。
　　她必须眼睁睁的看着这些。
　　韩翊转过身不去看七十九。七十九突然扑过来，身后的人去拉他，可是他还是扑到了韩翊身上，在韩翊身上沾了一身血色。
　　“哈哈哈……”七十九笑着，悲凉的笑声在地下室里格外瘆人，龙婧抖得更厉害了。龙澔把龙婧的头抬起来，冷冰冰的语气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这就是你任性自大的代价，我希望你这辈子都记住，这些人，是因为你的无知而死。”龙婧看着龙澔，只是无声的流泪，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七十九看着韩翊，看了好久，最后努力的扯出一个最好看的笑容，抬手将从韩翊身上拿下来的小刀，插进了喉咙。
　　他知道韩翊身上一定带着刀，那是他成为影子的那一天，他和韩翊说好的。
　　他怕疼，可是爱上韩翊，他到死都是疼的。
　　龙婧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有一盘药剂。天冥和韩翊都跪下了，龙婧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东西。
　　这是刑讯逼供的东西，是白亦研发出来的禁药，对人体没有伤害，但是那些人，都抗不过半支药。
　　龙婧的右手抖得厉害，可是她感觉不到疼了。在韩翊和天冥发现的时候，龙婧已经扎进了两支。痛苦来临前，很安静，安静的龙婧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经历，还是在家里，有母亲，有姑姑，有哥哥，有弟弟，还有千凡，千凡总会给她带糖。
　　这一刻，龙婧是多么想吃糖啊。
　　可是很快，她就被那痛苦吞噬了，然后自尊被一点点蚕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