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简雨帘

391、第三百九十一章

　　距离春节还有两天，梁斌终于拿到了探监证明。
　　梁天成虽是判处有期徒刑，但和终身监禁已经没有区别，他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再过三十年……他也许都等不到出狱那一天了。
　　这边的天气远没有G区温暖，梁斌裹着厚厚的大衣犹觉得冷风无处不钻，一路上不知道吸溜鼻子多少次，鼻尖都冻得通红了。
　　这间监狱的条件是很好的，最起码在里面不会受苦。梁斌知道龙啸为这个出过不少力，这份探监证明要不是龙啸出面调和，恐怕探视梁天成这种犯人很难被批准。龙啸真的帮他太多了，若说以德报怨，再没有人比龙啸更慷慨大度了。
　　梁斌在等待室等了十来分钟，就听到狱警喊他，忙起身跟过去。
　　狱警对他还算恭敬，不知是碍于龙啸的面子还是怎的，总之没有多刁难，但是梁斌还是塞给狱警一条好烟，算是还个人情。
　　他给了狱警就会收的，但是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梁斌说了几声感谢，年轻的狱警替他打开门就没再进去，也算是给他们父子二人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但还是嘱咐他长话短说，别耽搁太长时间让他难做。
　　梁斌掩上门，将寒冷关在外面，捏了捏泛红的鼻子，深吸了口气，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坐在桌前低着头的人。
　　入目就是那残缺的右手，梁天成的右手被龙婧切下来，现在已经愈合成一个圆滑的弧面。一年多不见，他全然变了样子，没了以往那副圆滑自信，剩下的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目光无神的囚犯。头发是统一的寸头，却丝毫不见一点精神气，反倒把脸上松弛的皮肤全部暴露出来，更显老态。穿着统一的衣服，坐在桌前垂着头，以前高谈阔论的政客梁天成的影子已经全然不见了。
　　梁斌眼眶一酸，咧着嘴吸了口气，呼出来的气也带了些白雾。他自顾自走到桌前将怀里抱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打开来拿出一盒还冒着热气的饺子，他熟练的拿出备好的醋，将筷子也放好，往前面推了推，这才在对面坐下。
　　“我妈起了个大早包的，羊肉馅的，你最爱吃的。”梁斌往手上哈了哈气，脸上带着笑意看着眼前面色沧桑的父亲。
　　梁天成抬眸看着他，梁斌这才看到他的眼睛通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从小到大，梁斌从来没见到父亲哭过，任何时候，哪怕是被带走的那一天，被审判的那一天，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梁斌咬着下唇，强忍着眼睛的酸涩，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容。
　　梁天成抬头看着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眼前已经长大了许多的儿子。梁斌已经进入大学一年了，身上的稚气已经褪去，看起来稳重了不少。他把头发剪短了，只一些细碎的发落在额上，再没有以前那股愣头青的样子了。对，他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
　　梁天成左手拿起筷子，哆嗦着夹起一个饺子，一个没夹稳，饺子掉落在醋碟里，他继续拿筷子叉起，塞进嘴里。
　　兴许是太酸了吧，也许是，总之他的眼泪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砸进眼前的饺子里面。那些温热的水雾慢慢的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擦了擦眼睛。
　　“你妈妈，你妈妈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哽咽的厉害。
　　“她好很多了，没事，一切都好，家里有我呢。”梁斌没等他问完就说道，梁天成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低着头慢慢的嚼着。他不算狼吞虎咽，但也吃的很快，一盒饺子很快就吃完了。
　　“小斌，”梁天成伸手揉了揉眼睛，话也不由得哽咽起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我……我真是糊涂……”
　　“爸，说这些做什么，”梁斌强咽下心里的酸涩，“你在这儿好好的，我有空就来看你，”
　　“别，别为我耽误你的事情。”梁天成慌得拒绝，如果可以，他真不希望梁斌再牵扯他，他出了这样的事情，已经把梁斌的仕途毁了个彻底。他看着梁斌渐渐坚毅起来的面孔，心里后悔不已，要是他好好的，兴许梁斌以后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但是想想，不从政也是好的，没有那些尔虞我诈，也不会这样一步登天，又一步堕入地狱。
　　“怎么算是耽误我的事情呢，”梁斌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父亲的左手，这才感到父亲的手冰凉。他倏然起身，脱下大衣披在父亲身上，再坐回去的时候，却发现父亲是那样的单薄，以前精壮的身体，现在却瘦弱的连自己一件大衣都撑不起来。
　　“我大学就在这边，离得也不远。都忘了告诉你了，我学的师范类物理，明年我就去实习了。”梁斌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看着父亲黯淡的目光落下去，继续说道：“我说过的，我虽然不会和哥哥同路，但也永远不会和哥哥为敌，我前一阵子刚去参加了我哥的订婚宴，年后开春他应该就结婚了。”
　　“你来看我，龙啸也帮了忙吧。”
　　“是啊，哥帮我疏通不少关系。”
　　“也好，也好，有他帮你，你也容易些，”梁天成不安的握着自己的断肢，脸上颇有些愧疚，“他是个好孩子，不计前嫌……”
　　“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了。好的坏的，也都是往事了。”梁斌收拾好了东西，看着父亲怯懦无助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疼。
　　若说恩恩怨怨结束了，那留下的这些后果又算什么呢？
　　梁斌走出监狱的时候，外面不知什么地方已经零零星星的响起了几声鞭炮声，他看着远方已经亮起灯的住户区，被父亲的模样冰冻住的心渐渐的解冻。
　　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也许总有一天，父亲会明白这一切都不是那么的重要，这世间最难以磨灭的绝不会是恩怨，更不会是金钱名利，而是温情，是血脉架起的这一座永不会坍塌的桥梁。
　　就让这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恩与怨，都随着这最后的日子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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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这两个番外居然都是和龙啸有关的呢，龙啸单元里的配角大概是“龙门”的配角里最细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