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秦钦舟

9、009

　　“死者王涛，男，初中文化，二十岁，早年在四海集团时是嫌疑人手下的员工，就是马仔。”尹华切着幻灯片，觉得大家好像今天心情都很沉重。
　　“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时间四个小时以内，和梁楠一案相同，存在大量器官缺失，有明显约束伤和抵抗伤。”许翊瞅了一眼支着头发呆的顾原顿了顿:“死者右手指甲内发现的人体组织……证实为嫌疑人顾金银的DNA。”
　　“现场不是第一现场。”陈老上了年纪，大夏天的也很是养生茶，保温杯不离手:“但现场发现的手术刀上存在被害人血迹和嫌疑人的指纹。”
　　顾原右手死死的扣着左手，眼见都快扣出血来了，整个重案组除了才来的尹华不知道顾金银的事情以外，其他人都隐约心里有数。
　　“提审。”
　　“你歇着，我跟余真去。”张祥给余真递了的颜色。
　　“是啊，头儿，你身体还没好全，不能这么操劳。”
　　“张祥，提审。”
　　顾原十分坚持，众人面面相觑后看了一眼张祥，被众人行了注目礼的张祥觉得任重道远，收拾了笔记本跑着跟了上去。

　　*

　　审讯室的白炽灯烤的顾金银头疼，他们三个就这样干坐着有快两个小时了，可顾原什么也不问，像是在等他自己说。
　　但顾金银自己也都是十分的迷茫，再这么耗下去，他绝对会受不了，顾金银动了动被烤的起皮的嘴唇，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可以给我杯水么？”
　　顾原猛的一下起身，顾金银下意识的往后缩了半个身子。

　　却见顾原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了面前，他虽然渴的实在是抓心挠肺，但不知道怎么了无论如何都不敢碰一下，可见顾原在他面前的积威有多么恐怖。
　　若是平常顾金银十分肯定得知道自己没做错事的时候，断不至于如此，但今天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会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顾金银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伤心愧疚让他一蹶不振。

　　“为什么会在现场。”

　　谢天谢地顾原终于肯开口问他。
　　“阿涛发短信说有事要跟我说，我就过去了，可是刚一进门还没看清楚人影子，就被人给打晕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调取过死者的通话记录，并没有发现你所说的短信。”张祥把从电信部门调的通话详单给顾金银看了一眼。
　　“阿涛指甲缝里为什么会有你的DNA？”顾原看顾金银脖子上的一道划痕，想到了这个案子的重点。
　　顾金银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之前他浑身都是血，这一个小伤口根本就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金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全是血，又好像拿着刀，头开始疼了起来。
　　顾原看顾金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扔了桌上装水的纸杯子，指着顾金银的鼻子吼道:“说！你为什么会在现场！为什么会有你的DNA！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顾金银原本只是摇头，听到顾原突然的大声呵斥，本来就因为好友惨死脆弱的心里防线彻底崩塌，眼眶瞬间就红了。
　　“哭！你还有脸哭！”
　　顾原扔了笔撸起袖子眼看就要动手，张祥猛的起身把顾原扛了起来关在了门外，让顾金银自己一个人静了静。
　　“阿涛死了，你很伤心，顾队相信你，希望你没有做让他打脸的事情。”
　　如今顾金银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间，有没有黑下来或者是已经到了凌晨。
　　更不知道现在过了有多久，审讯室里的灯一直开着，张祥早就走了，说是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让人叫他。

　　在顾金银印象里，阿涛还是那个十七岁意气风发，少年热血的孩子。
　　那年他刚出狱，因为救天嫂而被判刑、退学丢工作的事情，田义总觉得亏欠了他，各方面的扶持信任没有一点含糊，当亲生儿子一样帮扶。
　　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就成了四海集团的中层领导，十分的炙手可热，又是个年轻气盛十分张扬性子，得罪不少人，也惹不少人眼红，但大部分都碍于田义的威势敢怒不敢言。
　　这其中还有不少田义从前的仇家蠢蠢欲动，尤其是当时被顾金银要了性命的杀手那一路。

　　虽然顾金银一出狱田义就带着他见过了对方现在新换的老大，算是握手言和两不相仇，但这仇恨终究是没那么容易放下的。
　　纵然每日都有不少慕名而来的社会小年轻，青春期浮躁的要命，看多了古惑仔那一类的港片说要跟他混，但顾金银始终是一个人独来独往，除了田义派给他的手下绝不拉人入水。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卧底，有朝一日是会脱离这个世界，回到他原来的生活中去的，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这些跟他的人该怎么安置是个头疼的问题。

　　而阿涛，是个意外。
　　那日顾金银送了酒醉的田义和天嫂回郊区的住处，再返回自己城里房子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三点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有些恐怖。
　　黑夜里总是埋伏着不知名的危机，尤其是对像顾金银这样子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又背着人命的人来说。
　　是十分危险的。
　　刚上了环城高速顾金银就察觉到有三辆车跟着他，看牌照都是外地的牌子，十分的陌生，心里想了好几个对策都被推翻，而身后的车子已经不给他思考的空间直接提速要撞了上来。

　　顾金银车技一般，左闪右躲才终于开进了城，可夜里三点的功夫路上那里会有许多的车，他的处境还是十分的危险。
　　再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就在顾金银觉得今天怕是要折在这里的时候，从他身后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了一辆摩托车对着他猛地闪灯，示意他赶紧上车。
　　顾金银看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里面并没有那么的忌惮，毕竟比起身后的那三车人这个要好对付的多，当即下车窜上了摩托车。
　　摩托翁翁的轰鸣声震得寂静夜晚充满了一股乍裂的烦躁之气，也震得顾金银压抑许久的热血沸腾游向四肢，刚才的惊慌都化作了镇定。
　　那骑车的就是阿涛。
　　阿涛带着他一路窜小巷甩掉了追杀他的人，但却被那伙子人给盯上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第二天田义震怒，几番手段吞了那家仇人的生意，断了他的财路逼那人灰溜溜的离开了同州市，保证不再踏入半步。
　　可同时所有道上的人也都知道了阿涛飞车救顾金银的事情，默认将阿涛看做了顾金银手下，顾金银树大招风连带着阿涛都不得安生。
　　顾金银没有办法只能求田义让让阿涛入了四海集团，又整日里带在自己身边，最起码在明面上那些眼红的人都不敢对他如何。
　　“你为什么救我？”顾金银曾问过阿涛，那孩子却笑的很是开心说:“那天晚上出来撒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况且还是大名鼎鼎的金银哥，这一波不亏！”
　　“小孩子还是要多读书，过段时间风头过去，我想办法送你去学个技术……”
　　“我还学什么技术，跟着哥你挺好的，还入了四海集团，哥你知道多少人想要，想跟四海沾边都沾不上，更别说入门了。”
　　阿涛很是得意的跟顾金银科普，他们那些朋友不知有多么羡慕他跟了顾金银，看起来一副很懂的样子，顾金银看了看突然黑漆漆的审讯室，黑暗掩盖了情绪，也掩盖了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只是不知道阿涛现在是不是还觉得“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