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秦钦舟

5、005

　　顾金银确实……过得挺好的。
　　那件让周泽益耿耿于怀良心不安的事情，说到底还是顾金银等了许久的机会。只是行动的时候出了很大的偏差，但却阴差阳错的让他成功进入了四海内部。
　　他接受任务那年运气不好，撞上了四海集团转型，很多从前没被找到证据的黑生意都停了下来，洗的不能再白，里外更是铁桶一般。
　　顾金银办法用尽都没撬开这铜墙铁壁，最后只能是报名参加了同州第一医院的护工职业培训班，想要先从医院这边寻找突破口，证据没找到反而跟周泽益这个天才混了个熟。

　　至于四海就像是短短一夜之间，从一个早年的底层小社团，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大企业。
　　产业涉及地产、医疗器械、婴幼养老，甚至还开了家娱乐公司。
　　不少仇家同行闻风眼红觉得田义不守江湖规矩，蠢蠢欲动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付出代价。
　　正巧那年田义的老婆怀着孩子在第一医院待产，周泽益硕士规培妇产科轮岗，顾金银仗着熟人隔三差五就来碰运气，也不知他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就在周泽益内急让他帮忙盯的十来分钟的功夫，仇家下手了。

　　之后的剧情按常理来说应该是“顾金银勇猛一力救大嫂，天老大痛哭感恩收小弟“的桥段才符合常理。
　　可谁知道那杀手竟然是个血脆命背的主，顾金银护着天嫂闪了几下，狠踢了对方一脚，他就后脑直直的撞在了墙角突出的尖角上，一命呜呼了。
　　原本的剧情没发展下去，顾金银还因为防卫过当判了一年，一切调查线索再次终止。
　　至于一年后出狱，天嫂拿他当亲弟弟，田义拿他当亲儿子的情况是他没想到的意外收获。

　　“金主？”周泽益似乎抓住了不一样的重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手上没停给顾金银系了个蝴蝶结:“好好珍惜！”
　　后又嘱咐了几句不要碰水，严禁辛辣云云，走的时候顾金银还听到了他自嘲的:“长得好看就是好啊。”

　　*

　　估计是有点内疚的原因，平易难得扶着明明不需要她扶的顾金银，两个人慢慢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两个穿着风格完全不同的人此刻竟然意外的和谐。
　　平易个子不是很高，扶着顾金银有些吃力。她也不好怪顾金银刚才的唐突，因为平易自己对这位金银哥也不怎么有礼。
　　眼下更是有事相求，这位四海集团的金银哥是她唯一的指望。
　　“他们说天嫂对你很好……”平易有点怀疑她之前的认知。
　　“那当然，我可是嫂子养的小白脸。”顾金银又开始没个正型，平易突然不想跟他说话，一把甩开了嬉皮笑脸的顾金银走到前面，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
　　平易心想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方才那个周大夫分明是好心帮他，他却提起伤心事弄得对方伤感，自己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变脸比翻书都快。平易想着顾金银怎么都得怼她两句，却没想到身后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感觉不对一回头才发现，顾金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艹！王八蛋不会溜了吧。”嘴上这么说着，但平易还是快速的开始一间一间房子找人，毕竟这人拿了她六十万，而且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平易找着找着莫名发觉身边的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跑去，顺着人群往过看，果不其然看见了顾金银正将一个眼里快滴出血的人摁在地上，带血的美工刀扔在一旁，正义感爆棚，平易一瞬间觉得顾金银真像个警察。
　　一旁围着不少人的地上，躺着一个浑身白大褂都被鲜血浸红的中年男子，年轻的护士用纱布死命的捂住他的脖子，但还是阻止不了那已经慢慢涣散的瞳孔，以及生命的消失。

　　顾金银知道此刻这样在这里耗着是十分危险的举动，他方才察觉到了擦肩而过的怨气杀气，一路追过来虽然当场将人擒获，但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来人。
　　他在人群里看见了平易。
　　顾金银想把这恶徒交给那些站在他身边喋喋不休斥责的男人们，然后带着平易赶紧离开，但似乎没有一个人准备来接替他。

　　再不走，警察就该来了，他还不能碰见警察，尤其不能碰见那个警察，只是仿佛老天都在跟他过不去，偏偏来的就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警察。
　　四目相对的那一眼，顾金银看到了顾原嘴角的一抹无奈。
　　顾金银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背到家了。

　　医院的案子清楚的不能再简单，简单的不能再明了。
　　毕竟嫌疑人都当场给摁住了，还能有什么争议，等法医鉴定报告一出来，痕检证物一落实，就可以移送检察机关了。
　　事件经过不外乎是失去理智的病人家属报复医生杀人。
　　只是医生又做错了什么……，杏林之中不该粘上这些污秽之事。
　　案子在顾原他们组里过了一下就转给了别的同事，按理说顾金银这种现场带回来的证人，录完口供就该放人家回去。
　　可尹华办好手续准备签字让顾金银走的时候，顾原却突然出现径直掐着顾金银的后勃颈把人摁进了审讯室里，留下尹华一个人呆望地板和天花板，不知所措。

　　顾原一进审讯室就立马关了监控，顺手把顾金银拷在椅子上，十分不客气地将燥热的审讯灯怼到了顾金银略显疲惫的脸上，一脸严肃的坐下盯着顾金银看了许久，半晌没有出声仿佛在平复情绪。
　　白炽灯被烤的有些发烫，顾金银伸手挡住强光，但还是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热度，晃得睁不开眼。
　　顾原请咳了两声，顾金银下意识条件反射地把受伤的脚往后撤了一点，身子尽力的往后缩，简直就是要把自己塞进硬邦邦的铁凳子里，恨不得整个人穿过去躲到凳子后面。
　　他就知道今天这个局子的门没这么好出。

　　“姓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这个卧底的活前前后后到现在做了快五年，最怕的就是这个特案组的顾原顾队长，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
　　“顾金银。”
　　“姓名。”果不其然顾原根本就不会让他轻易过关。
　　“顾金银……”
　　“啪！”
　　顾金银没想到顾原会在审讯室里对他动手，他的手被拷着，真像是一条被绑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这一巴掌甩的他眼前一黑，顾原刚三十岁正值盛年，夹杂着怒气的巴掌没有一点容情，顾金银觉得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姓名。”
　　“顾金银。”顾金银话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胆怯，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看准顾原抬起手的瞬间，果断用自己还自由着的一只手挡住了已经火辣辣的脸，硬凑起不耐烦的态度连珠炮发射:“我都说了多少遍了，顾警官，顾队长，你认错人了，我真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顾青戈，要是因为我也姓顾你就一直揪着我不放，那我这次回去就改了还不成么？我姓张，我姓李，我不姓顾了您看成么？”
　　果然不出顾金银所料，他这一通不知死活的话说出口，直的惹得顾原火冒三丈，一巴掌换了个方向抽在了他的头上。比刚才还狠，好在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想想这一下抽在脸上非得破相了不可，顾原也总算是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