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告白》子一二三

46、仙后座A（4）

　　紧张的二诊过去，高三学子们迎来他们史上最短暂的寒假。就在春节前几天，勾陈又要回趟C市，走前姜长寅在车站送他，大概知道对方很快会回来，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你什么时候回来？”姜长寅反复问。
　　勾陈趁往来行人不注意，在厚厚的羽绒服袖子下偷偷勾住他手指拉了拉，“两天后。”
　　姜长寅捏住他冰冷的指尖摩挲，问：“你不在那边过年吗？”
　　勾陈眼神微凉任他把手指搓热也没回答这个问题，汽车就要出发，他最后挠挠姜长寅掌心，眼底又浮出一丝暖意，他说：“等我回来。”
　　虽然假期只有过年前后短短几天，老师发下的卷子却是一摞又一摞。勾陈不在，姜长寅自己在家写作业，每天晚上打电话，勾陈首先要问他这一天学了些什么，做了哪些卷子。
　　姜长寅老实回答，那边勾陈发出满意的单音节：“嗯。”电话里静了下来，须臾他开口自然而然地问：“除了这些你今天还做什么吗？”
　　“嗯……”姜长寅在椅子上掸直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一边打开冰箱拿饮料一边有句没句的讲：“我早上去楼下左边那家吃肥肠米粉，很咸，没以前好吃了。中午马女士做的蒸牛肉，她说这次考得好要表扬我，硬是做了三天，我快要顶不住了。晚上去姜长闵家吃的团年饭，他和姑妈今年要回那边老家所以提前请了，就在市中心的火锅店，开始挺辣，后来越吃越咸，我晚上回来一直口渴，都灌两瓶水了。”
　　勾陈那边低低笑了，隔着听筒跟在耳朵边挠痒似的，“怎么除了学习全是吃。”
　　姜长寅仔细想了想，如实说：“这一天除了吃就在学你还指望我干个什么？”
　　“有啊，”勾陈说，“指望你想我。”
　　“噗——！”
　　姜长寅被可乐呛住，喷了一地，接着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吓得客厅看剧的姜妈妈踩着拖鞋跑过来，“怎么了？跟谁打电话把你激动成这样？”
　　“勾——咳咳咳、勾陈。”姜长寅忍住，又欲盖弥彰补了句，“跟他汇报学习进度。”
　　姜妈妈顿感欣慰，赶紧过来替儿子顺顺背，“宝贝嘤嘤真乖，喝口水快点说完，别耽误人时间。”
　　回到房间，勾陈试探道：“我可不可以……”
　　“不！”姜长寅果断拒绝，“你不可以叫，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名！”
　　电话这头，勾陈无奈地摇了摇头，换了话题：“为什么拿这个当小名？”
　　“……”姜长寅顿时没了声音，似乎内心斗争好久才不情不愿道：“因为我出生的时候一直哭，哭了很久，马女士说我被护士抱着嘤嘤嘤了半夜，所以就叫……”咬牙切齿起来，“这个鬼玩意儿小名！”
　　没想到这名字来得如此随意，勾陈又笑了起来。姜长寅鼓了鼓腮帮子，说：“你在那边过得挺开心的嘛！”
　　笑声止住，他听到里面勾陈的呼吸声，像近在咫尺般敲打在心上。
　　“姜长寅，我想你了。”
　　勾陈轻声说，仿佛这句话太脆弱易碎，他小心翼翼从唇齿间一点点托出来呈放在姜长寅面前。
　　心好像被揪了一下，姜长寅似乎从刚刚那句话中尝到勾陈的脆弱和孤独，尽管他一向隐藏的如此之好，却还是露出了端倪。眼前突然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勾陈场景，姜长寅惊异于过了这么久记忆却如此清晰，穿着黑衣黑裤的少年像是站在黑暗的小巷中，抱着膝盖筑起一道坚硬冰冷的壳。
　　他像一颗独立的松柏，被霜雪压了满身。
　　姜长寅心尖微微颤动，他咽了口口水，第一次问到许多次没能说出口的话：“你的家人呢？勾陈……你的以前是什么样的？”
　　那边没有声音。
　　“你说过只要我问你就会说。”
　　“嗯。”勾陈说，“我说过，这些事应该我主动告诉你的，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那先不说，等你……”
　　“不用。”勾陈那边忽然变得嘈杂起来，他匆忙道：“对不起长寅，有点急事。等我，明天晚上就把全部讲给你。”

　　还没有等到明天晚上，勾陈开始失去联系，姜长寅听着听筒里面急促的忙音乱了。作业写不下去，握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即使努力安慰自己勾陈不是那种整天捏着手机不放的人，心里却隐隐生出不安的感觉。按不下焦躁，他胡乱给在C市念大学的胡一辉打去电话，胡一辉和夏晗还在网吧，接通就是一通怒吼：“老子为了你五杀都没了！”
　　夏晗凉凉补道：“别信，0-3还想要五杀，他怕是个哈麻批。”
　　“……”姜长寅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这一通电话，勾陈到底在哪儿都不清楚，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况且只是不接电话，说不定他有其他的事，自己怎么跟个恋爱白痴似的患得患失。
　　“Hello，小嘤嘤？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姜长寅说，“对不起，我打错了。”
　　“那行吧，我打游戏去了啊！”胡一辉虽然嘴上这样说却没有立刻挂掉，又多了一嘴，“你真的没事？”
　　“真没事，我忙着高考呢，你还是操心下自己0-3的战绩吧。”
　　“你他妈的！”胡一辉瞬间挂了电话。
　　约好的晚上打电话也没有来，时间走到深夜十二点，姜长寅看着上面几十个未接电话。
　　或许只是手机关机，又或许是遇到了其他事情来不及接电话。他只能如此想，仅仅是一整天加晚上失去联系，这么紧张干什么？
　　可是勾陈从来不会这样，他答应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办到，哪怕办不到提前也会提前告知。
　　除非……
　　姜长寅裹上棉袄，从阳台上熟练地翻到勾陈家。玻璃门被反锁着进不去，他被挡在外边站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有勾陈家的钥匙，原本不用这样过来。可回头看了看两家近乎靠拢的阳台，刺骨的风呼呼刮着，实在不想再费劲翻一次，于是裹紧了外套直接靠着玻璃门席地而坐。
　　他不知道勾陈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联系不上。原来即使相隔两地，还是会无时无刻牵挂着对方，心与心之间就像拉了根无形的线，另端一出现动静，波就会顺着传来引起共鸣甚至更大的振幅。
　　姜长寅抱紧胳膊，他很担心勾陈也很想念他。走时的勾陈并不开心，哪怕他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姜长寅就是能清楚感受到回到C市这件事本身为他带来的排斥与压抑。
　　那么现在的勾陈是不是遇到了很难过的事情……
　　迷迷糊糊间突然传来门锁扭动的咔嗒声，玻璃门被人一把拉开，门外的姜长寅还没彻底清醒，原本因为支撑物撤去后仰的身子被人及时扯进怀里——携着外面风雨的凉气和自内而外散发的温暖。
　　有人轻轻叹了口气，柔软的东西一点点啄着发顶。刹时惊醒的姜长寅紧紧揪着他手臂，说：“你回来了——操，一天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赔我话费啊！”
　　勾陈在外面吹硬的五官在低头那一刻悉数软化，他皱着眉，像每一次姜长寅考得惨不忍睹时的样子，说：“怎么蹲在阳台？不怕冷吗？”
　　姜长寅打了个哈欠，哼了一声没理他。他钻出勾陈怀里，一眨眼就裹着被子滚进床最里面，俨然困意来势汹汹支撑不住。
　　“睡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看我在这儿，别怂。”
　　我陪着你，什么都别怕，什么都不会伤害你。
　　坐在床边的身子忽然僵住，这句话后一直强撑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勾陈盯着那盏暖黄的床头灯，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他从未在人面前坦诚自己的脆弱和痛苦，可对象是姜长寅，说出来好像并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似乎还有一丝放松，如同终于喘了口气。“我很难过。”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上十一点。”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勾陈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姜长寅的，“手机坏了，本来想借别人的给你打电话，但中途又出了点事。”
　　“听起来挺复杂的，以后慢慢说吧。”
　　勾陈捏着他手不放，声音拖长杀千刀的居然带上了撒娇的味道：“可我想现在说。”
　　姜长寅在被子里翻了个来回，支支吾吾：“……我困了。”
　　“不想我吗？”勾陈继续。
　　“唔，还行吧。”姜长寅实在是顶不住，掌心都快被勾陈手指挠出十字绣了，“……那你现在讲吧，可是不能太晚。”
　　“好，”勾陈露出满意的神情，身子一倾连着被子抱住他的男朋友，“我很快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