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告白》子一二三

29、蟹状脉冲星（5）

　　电影散场本来打算径直走回去，姜妈妈突然打电话让买点海带，姜长寅和勾陈只好绕到菜市场。下午多数菜贩已经收了摊，只有几家门店还开着，姜长寅选了靠大门最近的一家。
　　门口摆着各式干货，另侧挂了排火锅料，红火又喜庆。姜长寅眼珠子从琳琅满目的火锅料上移开，舔了舔嘴角，问：“有人吗？”
　　“来了——”里面虚掩的小门传来声音，那女人在对谁说话，“傻楞着干嘛？！快滚出去看看！”
　　门推开，待看清对方后大家都齐齐楞住。谢悠铃局促地往后挪了几步，两只手捏着衣角，身上围着一条染了大片油污的碎花围裙。她神情有几秒的畏缩和尴尬，勉强朝姜长寅和勾陈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勾陈看见她藏在身后的手，微微皱眉。姜长寅仿佛毫无察觉似的，短暂惊讶后挥着手冲人家打招呼：“好巧哇，这是你家的店吗？”
　　谢悠铃抿着唇，点了点头。勾陈也像平时那样抿着唇，一副高冷不愿说话的样子，目光却停在她身上，好像在探究什么。说不上原因，姜长寅心里不大舒服，总感觉这两个人背着自己有什么故事，他撞撞勾陈肩膀，“你看什么呐？”
　　“没有。”勾陈移开目光，像吹过湖面的风，轻飘飘什么也没留下。
　　姜长寅称了海带，谢悠铃细心的给他装好。捏住袋子提手递到他手边，始终垂着头，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姜长寅接过袋子时，她忽然问：“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一个墨绿色的本子？”
　　姜长寅面露疑惑，她紧接着解释：“我的笔记本丢了，我记得那天在你座位边摔了一次，会不会掉那儿了……”
　　“原来是你的，”姜长寅恍然大悟，说，“我放在箱子最上面来着，但是第二天就不在了，我还以为失主自己拿走了。”
　　谢悠铃失望道：“这样啊，可能是谁拿错了……那我再找找吧。”
　　“行，我也帮你找找。”毕竟上面写了那么多私密的东西，被谁捡着都不好。
　　买完东西走到一半时，勾陈突然开口：“谢悠铃和你熟吗？”
　　“你觉得呢？我陪我妈逛了那么多次菜市场，今天才知道她家在这儿开店。”姜长寅说，“你呢？我还以为你跟她很熟。”
　　“我们连招呼都没打过。”勾陈奇怪地看着他。
　　勾陈这副表情简直像极了他爸爸出门应酬遇上女同事，面对马女士质问的反应。姜长寅甩甩脑袋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最近老是把自己和勾陈代入奇怪的角色设定，简直日了狗了。
　　“她的家庭情况看上去不具备到覃江念书的条件。”勾陈接着说，“而且也不是特优生。”
　　姜长寅嘴角抽搐，“你说话可真狠嗷。”
　　“只是陈述事实，况且我认为跟你说话不需要注意个别麻烦的修饰，节省精力。”
　　“也是，”姜长寅嘲笑，“毕竟你可是高效率人士。”
　　——群里人为勾陈取的外号，作为当中唯一一位学霸，不仅现实生活中得辅导姜长寅学习，网络上还要解答五个学渣各式各样的傻瓜问题。因而被敬称为高效率人士，夏晓晓还专门做了电子档收录勾陈讲题时频出的金句，命名为高效率语录。
　　姜长寅仔细回想，“她好像是哪个老师的亲戚，走关系进来的。”
　　“哪个老师？”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刨根问底，走关系这种事肯定要遮遮掩掩的，怎么会轻易对人讲。我也不知道，以前姑妈提过，好像是我们年级的老师。”
　　姜长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问谢悠铃，不要因为害羞装高冷，不抓紧的话机会迟早溜走。”顿了顿，他似下定决心般，豁出去道：“看在你辅导我的份上，你要不好意思我帮你问也成。”
　　勾陈紧紧盯着他，唇不开心的抿着，“你摇摇头。”
　　“怎么了？”姜长寅下意识顺从。
　　“再上下晃。”
　　姜长寅跟着照做，心里却不住嘀咕，该不会是脑袋上沾了什么东西，或者有蜜蜂？
　　“到底干嘛？”
　　“听到了吗？”勾陈问。
　　“什么声音？”
　　“水声。”
　　姜长寅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的四处张望，“我寻思这附近也没有……”
　　“——操！勾陈我操-你大爷！”
　　姜长寅抡起海带甩在勾陈肩膀上，对方克制地抿着唇，眼里却溢满笑意，像雪天的松柏在树梢上镀了朝阳的颜色。看到他这副样子，姜长寅忽然没了脾气。勾陈是真把他当猫逗，每次自己生气充其量也就挠两爪子，不痛不痒的。没意思，他开心就行了吧，毕竟要哄勾陈开心是件很难的事，想想还有点成就感。

　　但半晌后，姜长寅回过神来一想:这么恶俗整人段子他居然中了，只因为对方是勾陈，说什么都相信。妈的好气啊！勾陈这个大狗逼！
　　这个仇，他必要报！
　　能怎么报？姜长寅木瓜脑袋琢磨了半晚上，他妈的就得写情书！必要恶心死他！
　　——刚好他最近在漂流瓶里抄了几句酸溜溜的话，这就派上用场了。
　　但姜长寅万万没想到的是，隔日他竟然首次收到了回信……其实也不算回信，只是这次信没有被取走，原来的信封上写了“给你的回复”五个字。
　　姜长寅一脸惊悚的盯着摆在桌上的信件，心里正天人交战着。
　　“不会这就把勾陈感化，要跟我告白了吧？”
　　“不不不，应该是受不了了，回信拒绝。”
　　“我寻思他要是真喜欢上写信这人该咋整哇？”
　　…………
　　姜长寅敢发誓，他考试作文都没有如此深思熟虑过，简直把所有情况和应对方法都想明白了。勾陈要是痛斥他一顿让以后别在写信，他就加大产量必要趁胜追击搞垮这个狗逼。要是回信表白，他就马上写信告诉勾陈，其实自己早就查出身患绝症，情书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现在心愿已了他可以没有遗憾的死去，请勾陈早日放下，他也好入土为安，今后各自珍重，勿念。
　　姜长寅怀着忐忑的心情展开信纸，还是他送出的那封。只是在原基础上用红笔做了改动，勾陈圈出几个错别字，然后在个别句子下划了波浪线并做批注。
　　“不好意思未经允许擅自喜欢你。”
　　红字批到：“很有礼貌，擅自是谁？”
　　“每次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偶遇到你我就觉得特别幸福。”
　　红字批到：“你应该反思为什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幸福不是重点，做人要学会自省。”
　　“我希望我对你的喜欢也像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一样能有回应，然而事实是只有我越陷越深，你却越逃越远……多么渴望有一天，我用在你身上的感情能够引起更多更多的反应。”
　　红字批到：“p=F/s。”
　　“我的心只属于你。”
　　红字批到：“不吃内脏。”
　　…………
　　直到信的末尾，红字总结：“不知所云，建议重写。”

　　“勾陈，我操-你……”
　　如果心火可以蒸发体内水分的话，姜长寅脑袋该冒烟儿了。他唰唰唰几把将信撕个粉碎，撑着桌面深吸了好几口气，久久才平复下来。
　　这辈子——哪怕玩游戏，都没受过这种气！
　　可是又不能冲过去揍人一顿，姜长寅只能咬牙忍了，毕竟自己作的死就得自己受着。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姜长寅今天深有领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顶不住了，这是真的斗不过！
　　气得一晚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姜长寅在煎饼果子摊前买早饭，刚跟大爷说完今天多加个蛋，转眼一看勾陈从小区出来，微小的喜悦瞬间被掐灭。
　　姜长寅看见他向自己走来，脑海中蹦出昨晚悬疑小说里那句经典的话——魔鬼行走在大地上。
　　不！魔鬼岂止行走在大地上，他还打了个的。
　　“早。”勾陈见他眼下青黑，蹙着眉问，“晚上又干嘛去了？”
　　姜长寅没好气道：“偷牛！”
　　“…………”
　　勾陈意外地识趣，没再招惹他。

　　一周过去姜长寅努力的劲头也过了，语文课上摸来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直到背后传来刺骨的寒意，他猛地合上杂志往桌仓里塞。教室后面老谢双手交握在身前，挺着啤酒肚，淡定地看着。
　　他不紧不慢走过来，手指点点姜长寅桌面，小声道：“下课出来一下。”
　　等老谢一走，姜长闵转过来，手掌掩在嘴边宣布：“你没了。”
　　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姜长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我知道，滚过去吧您！”
　　教育姜长寅的话实在翻不出什么花样儿了，两年过去，老谢表示他也有些词穷。翻来覆去那几句，一篇不痛不痒的检讨，看似认错了，保证了要改，结果没几天就原形毕露。
　　“你已经不小了！”老谢第一百次重复这句，“我特意把勾陈调到你和徐凯瑞旁边，就是为了让他学习的热情能够感染你们，你怎么看呢？”
　　姜长寅实话实说：“巧了，您和我妈想的一样。”
　　老谢抚着心脏，语重心长：“长寅，无论是做老师还是做父母，都希望孩子将来能有好的前途，这点你能懂吗？”
　　“你高三了，高中就这最后一年，再不努力真的晚了。”
　　“老师我能讲下我的看法吗？”姜长寅说，“我确实不爱学习，从小到大我就没踏踏实实学过，你是唯一一个一直没有放弃我的老师，想到这里我很感动……”
　　老谢也被自己感动了，他鼓励姜长寅继续说下去。
　　“但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成才吗？都去做优秀的人了，那么谁来当普通人？我就挺喜欢做个普通人，我虽然班级倒数但年级排名也不算太低，考大学还是没有问题的。以后毕业了找个糊口的工作，闲下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享受生活不好吗？”
　　姜长寅发表结论：“知足常乐。”
　　“…………”
　　老谢：突然无言以对。
　　最后，姜长寅被赶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