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别死啊！》没有嘉鱼

6、弟妹

　　用膳之前，下人们进屋要把荣寒洲的尸体抬走，叶晚柔偷眼看了看身边那位神色淡淡的表情，咬了咬牙出声制止：“等一下。”

　　大管家正指挥着千万不能碰坏了国公爷的遗体，闻言回头有些疑惑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叶晚柔听别人叫她公主听了十五年，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叫她夫人，何况她那没见过几次的夫君还坐在她身边，正侧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不敢去和他对视，只对着管家说：“我已经嫁给国公爷，就是他的妻子，总要送他一程，你们先别忙着把他抬出去，让我与他吃顿饭，也算尽了夫妻情谊。”
　　主要是如今这个情形下，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个身体，只能先把人留下来，再找个机会问问身边这位本尊。

　　她这话一出口，别说荣府的下人，就连银烛和画屏都愣了，公主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管家先回过神来，这会儿倒是真心实意地行了个礼，叹道：“夫人有情有义，老奴佩服，先替国公爷，谢过夫人。”

　　叶晚柔哪里是为了受他的敬拜，赶紧扶住他，道：“那你们就都先出去吧，让我单独与国公爷吃顿饭。”

　　银烛和画屏想要留下来，却也被叶晚柔阻止了：“你们也出去，也别在门外等我，也先去用膳吧。”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干净了，叶晚柔才松了口气，回头去看坐着的那位，原本想说些什么，对上他那双冷淡的凤眼时，又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有些沮丧的说道：“舅舅，他们都看不见您。”
　　荣寒洲早就猜到了会是这种结果，现下也不觉得难过，闻言也只是点点头，不说话。

　　他不说话，叶晚柔更不敢说话，只时不时地瞟着桌上摆好的早膳，咽了咽口水。

　　她是真的很饿啊！

　　他这点儿小动作自然是全然被荣寒洲看在眼里，他看了她半天，倏忽一笑。
　　这小丫头，不仅实心眼儿胆子小，还当真一片赤诚。
　　那么好的机会，她竟然真的一句话都没透露，还出言留下了他的身体。

　　这样的小姑娘，养在深宫人未识，一朵娇花刚打了个苞就被他这个死人娶回了家，新婚第二天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平白遭了他一顿怀疑，当真是委屈了她。

　　实心眼儿，胆子小，单纯坦率，还有点儿可爱。

　　就像现在这样，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那双明亮的眼睛，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被发现了就连忙躲回去，耳朵却悄悄红了一大片。
　　让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兔子，也是这样，惹人怜爱，又会激发他的一些不好的想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明明他现在应该是感觉不到什么了，此时却觉得指尖有些发热。

　　而叶晚柔此时想的都是，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么好看的样子啊。
　　她从前见他，大多是离得远远的，还要隔着许多人，他穿着玄色的朝服，腰间玉珏环佩一样不少，面容疏离，没什么表情，像是话本中说的俊美的神袛。
　　唯一见过他笑的那回，他的笑意也是浅浅淡淡的，转瞬即逝，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样真正的笑起来。

　　如白雪初融，如江月初明。
　　让她一下红了脸。

　　“看我做什么，你不是饿了吗，吃饭吧。”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叶晚柔一抬眼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才知道方才偷看他应该是都被他发现了，素白的小脸儿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连忙手忙脚乱地应了，坐在桌子边上，拿着银筷吃了几口，却还是忍不住去偷偷看他。

　　他单手撑着头，倒是十分闲散的模样。

　　“叶晚玉，你……”他开口唤她的名字，却被打断。
　　“叶晚柔，我叫叶晚柔。”这会儿叶晚柔才想起来早晨时，他又叫错了她的名字，这会儿又一次，不由得也有些恼，但她性子软，就是着了恼也只是声音大了些，依旧是柔柔软软的语调，不像是生气，像是在撒娇。

　　“舅舅先前答应过我的，要记住我的名字，您忘了吗？”她有点儿委屈，杏眼儿水光粼粼地横着他，竟也忘了敬畏他。

　　这样倒是有了些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生气活泼。

　　荣寒洲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那小姑娘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小小的，怯怯的，明明很想吃糖却不过来拿，他给她递过去，她就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小声地说她叫叶晚柔。
　　那时他马上又要去边境，临行前进宫看看他姐姐，那一把米糖，也不过是他心血来潮带进宫的。

　　他姐姐那几个嫡亲的孩子，他都花了好长时间才一一记住，这么个不起眼儿的小丫头，又没有什么交集，他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却不想，一年后，他们一个成了个不容于世的残魂，一个成了守活寡的国公夫人。
　　当真世事弄人。

　　这么想着，荣寒洲竟然也觉得有些尴尬，只能用手抵住嘴巴，轻咳了两声掩饰。

　　“……我忘了。”

　　感受到身边人幽怨的眼光，又补上一句：“这次我会记得。”

　　叶晚柔其实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小题大做，舅舅日理万机，两人之前又不甚熟悉，他记不得也是正常的。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就还是很开心。

　　她吃饭的时候也是小口小口的，吃的很慢，依旧是一边吃一边偷眼看他，荣寒洲装作没看见，等她自己开口。
　　果然小姑娘咽下嘴里的糕点，犹豫了一下问道：“舅舅打算怎么处理您的……嗯……身体？”

　　其实方才荣寒洲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儿，却是一缕残魂的原因是什么，是他命不该绝？亦或是阴差阳错？
　　按理说，他的身体应当早些入土为安，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还是过于天方夜谭了些，可是……若当真就这么把自己葬了，他也不甘心。

　　就像他从前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如今却成了一只孤魂野鬼，那么万一有朝一日……

　　荣寒洲眸光一沉，开口道：“就一会儿让人抬出去吧。”
　　叶晚柔点点头，刚刚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早膳，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叶晚柔直觉地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他。

　　荣寒洲又笑了起来，这回晚柔并没有心思欣赏他的笑容，因为她总觉得，舅舅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是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