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别死啊！》没有嘉鱼

5、夫君

　　寻常新娘新婚第二天是个什么样子？

　　叶晚柔不知道，她只知道大抵不应该像她这般全身酸痛。

　　清晨她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只迷糊着唤自己贴身宫女的名字。

　　“画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母后那边怎么样……唔，地龙再烧热一些吧，怎么有点儿冷……”她把头靠在床沿上，闭着眼睛嘟囔，说到一半才觉出不对劲儿来，想起自己昨日已经嫁到了镇国公府，还靠着床边和那个死去的夫君共处一室睡了一宿。

　　这么一想，叶晚柔只觉得一下就精神起来了。

　　荣寒洲坐在床边上，低头看着那个犯迷糊的小东西，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人生来就是一副冷淡的性子，又从小就被封了世子，进了军营历练，这些年接触的女子除了他姐姐，大概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成年后虽然也纳了两个妾室，但是对男女之事也并不热衷，从来不让人在他身边过完一整夜，是以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在他身边晨起的女子。

　　尤其是这女子还是他昨日新“娶”的夫人，尤其是他这个新夫人，原先还是他的外甥女。

　　只是现在看她迷糊着趴在他腿边上，乌压压的黑发披散着，衬得那张小脸儿愈发玉雪可爱，红唇莹润，带着少女的娇憨意味，惹人怜爱得紧。
　　他对上她的眼睛，这才知道原来她还生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明亮又温柔，若是笑起来，定当容色倾城。

　　可惜了，她现在没笑，反倒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等等，惊慌失措？

　　寻常新娘新婚第二天是个什么样子？

　　叶晚柔不知道，但她猜想大抵不会像她这般，新婚第二天早晨就发现自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夫君，不仅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还看着她露出了些许不满的表情。

　　叶晚柔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个梦还没醒，不然怎么大清早就出了幻觉呢。

　　她还保持着昨天那个坐在地上的姿势，荣寒洲刚想弯下腰看看她，就见那小东西脑袋一侧就又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念叨着：“怎么梦见舅舅了，赶紧醒过来赶紧醒过来……”

　　荣寒洲此时却顾不上她的傻里傻气，他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叶晚柔可以看见他。

　　昨夜里他在府上逛了一圈，他现在这个状态不用走门，自然就能穿透过去，也算是做鬼的又一个好处。但是他发现所有人都看不见他，无论他在他们面前来来回回多少次，没有人能听见他说的话，也没有人能看到他，那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不存于世的死人了。

　　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府中，一出现就看到自己成亲的场景，纵然他平日里运筹帷幄，这种情况下也不免有些迷茫，几番思量之下，还是先回了房间，想等到天亮再说，谁知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夫人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他。

　　这会儿也分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还忧虑，荣寒洲赶紧蹲下身子，想了想，叫她的名字。

　　“叶晚玉，你能看得见我，是不是？”

　　这是时隔一年，叶晚柔再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依然还是那般低沉好听，然而她第一个想法却是：怎么在梦里他还是没记住她的名字？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他俊美却苍白的面容。
　　那双狭长的凤眼带着几分凌厉，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她手足无措地转头去看床上，那上面确实安安稳稳地躺着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与昨日无二，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眉眼安详，是他没错。
　　她又看着面前的人，黑眸黑发，剑眉星目，亦是一身白衣，更显得他冷淡矜贵，也是他没错。

　　她想这梦怎么还不醒，又急又怕，一时说不出话来。

　　偏偏那人有些不耐地又一次开口问她：“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她还发着懵，条件反射地回答：“舅舅好好的站在这儿，我自然看得见。”

　　这话一出口，荣寒洲愣了，叶晚柔也愣了。

　　她觉得，自己的这个梦，做的未免有些太过真实了。

　　荣寒洲就眼看着这小丫头小脸儿一白，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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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柱香之后，叶晚柔跪坐在荣寒洲的脚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舅舅……竟然活了？

　　那边厢，荣寒洲毕竟见多识广一些，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这事儿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也由不得他不信，这会儿已经大概把前后的因果理顺清楚了。

　　他沉吟着开口：“你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为本侯选个夫人？你便嫁过来了？”
　　叶晚柔赶紧答道：“是，母后说舅舅一生孤单，不能连个未亡人都没有，便求了父皇，给舅舅赐婚。唔……舅舅还不知道，父皇已经追封您为镇国公了，可以不用再自称本侯啦。”

　　荣寒洲没在意，金城侯府满门忠烈，富贵已极，加封不过是早晚的事，他不在乎。
　　只是这会儿才注意到，这小东西竟然跪在一边，不由得皱了皱眉，问她：“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叶晚柔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他本就生着一副清贵冷淡的面容，这会儿沉了声音，更有些不近人情的意思，叶晚柔不由得瑟缩一下，轻声回答：“嫁人之前，宫里的嬷嬷们教我说要恭敬夫君，夫君不说起来我就要跪着服侍。父皇虽然不常去别的娘娘的宫里，但是一旦去了，我见她们也是如此的。”

　　荣寒洲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永朝开国时是有这种说法，但是这些年民风开放，也没多少人还会遵从这种要求，想来宫中的教养嬷嬷知道她是个没夫君的，便也没多说如何对待丈夫，倒是这小丫头记得清楚，也实心眼儿地件件做到。

　　她还跪着，昨夜里白色的喜服都没脱，青丝如瀑，一张小脸儿尖尖的，跪的端端正正的，杏眼儿却巴巴地瞅着他，想他让她起身。

　　不仅实心眼儿，胆子也小。

　　“你见你父皇母后也是这般吗？”
　　叶晚柔想了想，摇摇头道：“母后很少给父皇下跪的。”
　　“那便是了，你也不用如此，你是我明媒正娶，三书六聘的夫人，不必这样。”他笑起来，用下巴点了点身边的位置，道：“坐这儿来吧。”

　　叶晚柔看了看他身后那具尸体，有些犹豫，但是转念一想他本人都坐那儿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便提着裙子坐了过去。

　　一坐下，叶晚柔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好冷，怪不得方才刚醒来时她会觉得那么凉。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问他：“舅舅这是……大好了？”
　　她其实想问他是活过来了吗，想了想觉得太过惊悚，还是换了种说法。
　　荣寒洲自然也知道她想问什么，倒也不隐瞒，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一时无话。

　　叶晚柔敛下眉眼，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不由得想碰碰他，看看这双手是不是还是记忆中的温暖宽厚。

　　但是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他清冷如玉的侧脸，再想想还没碰到就感受到的冷意，到底是没这个胆子。

　　稳了稳心神，她说：“按照舅舅方才所说，昨夜里谁都看不到您，可是今日我是能看见舅舅的，可能……如今他们也能见到您了呢？”
　　荣寒洲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便点点头：“也许。”
　　叶晚柔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那……那我叫画屏进来了？”
　　荣寒洲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她紧张起来，这才点点头，嗯了一声，叶晚柔这才又提着裙子开门去叫人了。

　　她今日醒得早，画屏她们昨夜都守在外院，这会儿还没进来，她只能自己出门去叫人。

　　她出门后，荣寒洲却看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莫名其妙的妻子，除了她无人能见自己，这一切都太过诡异，让他不能不怀疑，就好像她这会儿出去，是去叫人伺候洗漱，还是叫人来驱魔降妖呢。

　　一般地小姑娘，都会吓得不行吧，她若是真的叫人来，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不管她要做什么，自己如今这个样子，似乎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想不到自己纵横睥阖，临了竟然是一个小姑娘握着他的生死大权。
　　荣寒洲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有些自嘲地想。

　　不多时，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约莫两三个人，却好像都是女子。

　　荣寒洲有些奇怪的睁开眼，就见那小姑娘领着两个侍女进了屋，那两个侍女拿着布巾脸盆，再就……没了。

　　叶晚柔急急地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回了屋，因为脚步太急，气息还有点儿乱，一进屋却装作不在意地问她们：“你们看，这屋里有没有什么？”

　　聪明，但是还是太稚嫩。
　　荣寒洲这么想。

　　好在银烛和画屏也没多想，看到床上那具尸体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低声说：“殿下，除了您，还有国公爷。”
　　叶晚柔眼睛一亮，眼睛看着荣寒洲，嘴上却问道：“你们能看见？”
　　两个侍女摆好了水盆，轻声道：“国公爷躺在那儿呢，奴婢们自然能看见，一会儿殿下去前厅坐坐，奴婢们找人将国公爷搬走。”

　　叶晚柔这才发现，明明她眼中荣寒洲坐在太师椅上，那两人却看着床上。

　　她们，还是看不见。

　　叶晚柔有些失望，匆匆地洗了把脸，也顾不得还在屋里的荣寒洲，又找了许多的下人仆从进屋来试，无一例外，他们都看不见。

　　最后还是荣府的大管家过来，叶晚柔发现他也看不见荣寒洲后，大管家好声劝道：“夫人，您还是先用早膳吧，昨儿夜里也没见您吃东西，可别饿坏了身子。”
　　昨夜里叶晚柔光顾着害怕，又累得紧，哪里顾得上吃饭，早上又是好一通折腾，原本不觉得，被人这么一提才觉得饥饿。

　　反正好像所有人都看不见荣寒洲，也不用再试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也好，传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