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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侯爷 ...

  •   已经是十二月份了,永朝的京城定在平京,对整个国家的疆域来说要靠北边一些,入了冬就渐渐地冷下来,如今更是滴水成冰的时候。

      今日一早就下了雪,虽然过了午天气就晴了些,但到底还是冷得很,宫里的下人们都飞快地做好手上的事,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

      然而陛下身边可不能没人守着,张公公作为当朝皇帝叶昶身边的大太监自然是走不开,恭恭敬敬地跟在万岁爷身后候着吩咐。
      他跟着陛下,自然是能待在地龙旺盛的御书房里,他手下的小太监可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了,只能哆哆嗦嗦地守在门口,好在来人的时候进去通传。

      然而其实也没什么人会来,天气这么冷,何况前一阵子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宫里宫外都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皇后娘娘又病了,陛下也跟着不高兴,哪个不开眼的会这时候找上门来?

      小太监福宝正念叨着,却见真有一人远远地走过来,福宝眯着眼睛去看,然而阳光映着白雪,真是有点儿看不清,倒是晃的他眼睛生疼。
      于是直到那人慢慢地踏上汉白玉的石阶,福宝才看清原来是个女子,身后带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丫鬟。

      女子身上披着淡妃色的斗篷,她抖了抖衣角上蹭上的雪花,伸出一双素白的手将头上的兜帽摘下,福宝揉了揉晃花的眼睛,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当下有些吃惊地请了个安道:“呦,这才刚过了午,公主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却见那少女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生了一张极好的容貌,一双杏眼儿里水光潋滟,此时冬天的阳光撒进来,就像是不知谁揉碎了一把宝石那般漂亮。
      这双眼睛太过勾人,其实是有些妩媚的,然而少女的神情却柔顺可爱,于是整张面容不显媚意,倒是更衬得她愈发温柔漂亮。

      叶晚柔将福宝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福公公,我……我有要紧事想见见父皇,能否烦请您替我通报一下?”

      福宝有点儿犹豫,御书房是陛下的书房,按理来说应该是不许女子进入的,更何况这位宣和公主……

      宣和公主是陛下最小的一个女儿,性子柔顺乖巧,人也生的好看,又从小在皇后娘娘身边抚养,也算是陛下看着长大的,却不知为何,陛下对这个女儿始终不咸不淡的,有时候福宝觉得,陛下待这个女儿比着朝中得圣心的大臣还不如。

      叶晚柔看出了福宝的迟疑,当下有些着急,她声音好听,带了急切也不显得嘈杂:“福公公,我是真的有要紧事要与父皇说,请您通融一下吧。”
      说着她身边的小丫头就递过来一只小小的布袋子,沉甸甸的,想来是银子之类的东西。

      这位公主不太得宠,打发奴才也比不得别的主子那般出手阔绰,福宝咬了咬牙推掉了那只小钱袋,对面前的少女说道:“公主真是折煞了奴才,万岁爷应该还没歇午觉,奴才这就进去报给张公公,烦请您等一会儿。”

      叶晚柔弯了弯眼睛笑起来:“那就有劳福公公了。”
      福宝应了声,就紧忙进屋去通报,一边走还一边想着,宣和公主笑起来的模样可真是漂亮,就像他入宫前吃过的桂花糖那般甜甜的,却不知陛下为何那般冷落这样好的公主呢?

      那边,屋里的叶昶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就去凤藻宫,身边的大太监却眯着眼睛,有些犹豫地禀报:“陛下,宣和公主求见,正在门口候着,您看……”
      叶昶也奇道:“宣和?她不是一向不喜欢出门吗?这是来做什么?”
      “老奴也不知,只说是有要紧事要见陛下。”张公公看了看外边的天,到底是有些不忍心,试探着说道:“许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呢?”

      叶昶皱着眉,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披上衣服吩咐着:“让她进来吧。”
      张公公得了命令也松了口气,赶紧出去把还冻着的小姑娘叫了进来。

      叶晚柔小脸儿冻的有点儿苍白,福宝接过她解下来的斗篷,叶晚柔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叶昶坐在上座,看着她的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叶晚柔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向那边走了过去。
      她父亲不太喜欢她,她也莫名有点儿害怕他,在来之前她就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现在却还是很紧张。

      叶晚柔握了握拳,已经站在这个屋子里了,由不得她再退后。

      “请父皇大安。”
      叶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色淡淡的,也不叫她起身,直接问道:“说吧,是什么要紧事这个时候过来找朕,是你母后怎么了吗?”

      叶晚柔的头还磕在地上,闻言纤长的睫毛猛地颤了颤,果然父皇还是只关心母后。
      她抬起头,掩去嘴角的苦笑,温声道:“父皇不用担心,母后刚刚喝了药,女儿是服侍着母后睡下了才过来的。”
      叶昶端着茶杯的手还没放下,有些漫不经心地答应着:“嗯,那就好,你来到底是什么事?”

      叶晚柔咬了咬唇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静一些:“女儿今日前来,是为了父皇前些日子下的那道圣旨。”

      叶昶喝茶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杯子里的茶洒出来沾湿了几本奏折,叶昶却恍若未见,漆黑的眼眸盯着叶晚柔。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晚柔攥紧了衣角,好让自己不至于在这样凌厉的目光下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福宝守在御书房的门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就说,宣和公主平日里连凤藻宫的宫门都不怎么出,今日走了这么老远来御书房肯定是有蹊跷,还以为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哪知竟然是为了那件事。

      昨天刚进宫的小太监被分到他的手底下,此时张望着御书房紧闭着的大门,有些好奇地拉了拉福宝的袖子,问道:“福公公,里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福宝晲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袖子,有点儿不高兴地说道:“做奴才的不要问那么多,知道吗?不然被别人听到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太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四下张望了一下,此时正好是禁卫换防,御书房门前就他们二人,便又缠着福宝给他讲。
      福宝看了看,见真的是四下无人,这才叹了口气:“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本朝皇帝姓叶,这一代皇帝叶昶与皇后荣氏是从潜邸时就结下姻缘的少年夫妻,感情自然是不同寻常,连带着荣皇后的母家也格外得到陛下看重。

      金城侯荣家在永朝上百年的国祚中,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高门贵族,尤其是孝德皇后荣氏的亲弟弟,第三代荣侯还战功彪炳,更是为荣家锦上添花。

      荣寒洲就是这位第三代荣侯。

      按说荣家此时正是鲜花着锦之时,然而天妒英才,前些日子北边的蛮族南下来打秋荒,这是每年都有的事情,朝廷也就没有大动干戈,刚巧荣寒洲带着部队去边境换防,便跟着地方军一起去戍边,这一去,回来时就是躺在棺材里的了。

      任谁也没想到战功赫赫的荣侯爷会折在这样的小战役中。

      然而不管旁人怎么个震惊,事情发生就是已经发生了,由不得生者不信。

      荣寒洲是个武将,将军百战死,做君主的下旨或追封或奖赏,原也是没什么稀奇的。但是消息传到京城,荣皇后不忍看到自己的弟弟到死都没有成家,成日里郁郁寡欢,皇帝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于是除了追封金城侯为镇国公外,又下了道圣旨,要为国公爷配一位夫人。

      荣国公战死时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候府原是有两个妾侍,但是出身都不甚高贵,荣皇后看不上眼,那两个妾也多年无所出,便都打发了还家。

      于是这国公夫人的人选还指明了要出身高贵,家世清白的世家千金,若说荣寒洲活着时,倒是有数不清的女子想爬上他的床,可他现在死了,哪家的小姐愿意一辈子守着个死人和他家里年纪尚小的弟妹呢?

      于是这事儿自然是进行不下去,然而陛下金口玉言,一言既出就必须要落地有声,此事已经僵持了两三天了,谁也没法子。
      然而令福宝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宣和公主竟然会为此事前来,陛下方才听到这儿就将屋里伺候的奴才们都撵了出来,只留了张公公一个。
      福宝皱了皱眉头,也不知现在里面怎么样了。

      等到叶晚柔穿好斗篷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没有人知道这将近两个时辰里,皇帝和她到底说了什么,福宝只是觉得,公主在屋里待了这么久,脸色反而更加苍白了一些。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冲他笑了笑,就像来时一样,慢慢地走下了台阶。

      彼时,叶昶坐在书案后,方才的凌厉褪去,此时也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似是叹息地对身边的大太监说道:“张德海,你说这样是不是对宣和太过不公平了些?”

      张公公想到方才那个小姑娘明明害怕却仍然坚定的目光,不免有些不忍心,转念却又想到了那些已经尘封的往事,突然觉得这样也许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公公斟酌着开口劝慰:“公主殿下既然愿意为陛下分忧,是殿下的孝心,陛下莫要忧心了。”

      殿内的烛火明暗不定,叶昶撑着头想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时就只说了几个字:“拟旨吧。”
      张公公知道大局已定,当下应了一声,取来了玺印。

      后来史书中是如此记载这一天的。

      朔日,帝女宣和敬拜陛下,言曰,舅侯为国而死,大勇忠烈,女为父皇之子,不忍见其孤郁而终,以薄使忠志之士,女子不肖,未尝解陛下之忧,拜请陛下赐嫁,女愿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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