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赊》流水\沙

16、星月掩映云朣胧

　　“嘻嘻，你知道么？”那个小女孩天真无暇的笑着，“你的眼睛很漂亮呢？”
　　男孩的脸通红，“嗯。”
　　“你也很喜欢梅花么？”她不在意的又问。
　　“哥哥说，数九寒冬，绽放的梅花才是最漂亮的。”男孩高兴起来。
　　女孩嘻嘻笑道，“爹爹也这样说过呢。”
　　“你不喜欢么？”男孩疑惑道。
　　“不是，我很喜欢，”女孩摇头，指指雪中的梅，“不过，我怕冷。”
　　男孩终于忍不住笑了，“我也很怕冷，不过，男孩子要勇敢，不畏严寒。”
　　女孩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来不及细问，男孩只觉得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自己忍不住呕吐，在仅有的神智驱使之下用尽全部力气，将女孩扔出。
　　寻觅不到尽头的血池里，露出一双纯澈无暇的瞳眸，白皙透明的笑脸上缓缓划过滴落的鲜血，毫无知觉。
　　“殿下，殿下……”张英一见榻上躺着的主子的时候，手中的汤药直直地摔落。
　　林宗河镇定地指挥道，“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御医。介子去将军府请王爷和王妃速归。”
　　月色朦胧，红色的光圈环绕不褪，朦胧之感越来越浓。
　　年少的护卫匆忙奔至将军府，惶然不安，“四殿下旧疾突发，总管请王爷，王妃速归。”
　　正在用膳的凌云晏闻言，当即变了脸色。
　　“怎么会？”凌云晟也是吃了一惊。
　　赶回晏王府的时候，榻上的少年已然是面如死灰，毫无生气。
　　花白胡子的御医摇晃着脑袋，不住的叹气。
　　“冷大人，”凌云晏面色焦急，“怎么样了？”
　　冷谦面色凝重，“王爷，恕老臣无能为力。”
　　“让我来吧。”秋千然伸手搭上纤细无力的手腕。
　　凌云昙眉头紧锁，陷入死寂一般的沉睡，呼吸弱的近乎探觉不到。
　　“今日是谁负责四殿下的药剂的？”千然收回手，厉声责问道。
　　张英恢复正色道，“一直都是奴才负责的。”
　　“你确信没有假手他人？”秋千然皱眉声更沉了。
　　张英点头，郑重道，“奴才肯定。”
　　秋千然点头，“今天来的怎么不是冯元大人？”
　　林宗河道，“冯大人今日不在太医院内。”
　　冷谦摸着胡子道，“冯大人好几日都没有前往太医院了，院判大人今早说，冯大人已经辞退了，这才派下官前来为四殿下诊治。”
　　凌云晏同秋千然对视一眼。
　　凌云晏道，“四弟的病也有多年了，想必冷大人很清楚吧？”
　　“是的，四殿下的病已经有一年左右不曾复发了。”冷谦同意道，“只是，今日下官的确无法清楚的辨别是何缘由？”
　　秋千然默默然不语，写下一张方子。
　　“九转回魂丹？”拿到方子，冷谦惊诧道。
　　凌云晏半响道，“就按王妃说的办。”
　　“是。”林宗河不敢耽搁，急忙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凌云昙及秋千然与凌云晏二人。
　　秋千然想了半响问道，“敢问一句，四殿下的病是否是打出生就有了？”
　　凌云晏对上那双能够轻易探晓的眼睛，轻声道，“嗯。”
　　“这种毒曾经有过的吧？”秋千然试探性的出口。
　　凌云晏缄默，当年承宗帝时的沁妃身怀六甲之时也曾中过这种毒，只因沁妃身体过于孱弱，逼于无奈将尚未见人世的子嗣流掉，这才保了沁妃一命。
　　“皇后娘娘执意将四殿下留下，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秋千然喃喃道。
　　凌云晏目光幽邃，“当年采取了紧急措施，残留的毒液已经颇为稀少了。”
　　秋千然摇头，“可惜的是四殿下今日再度服下了雪莲花，赤炎复发的将会越发的厉害频繁了“
　　“雪莲花？”凌云晏不解道。
　　“是，”秋千然详细道，“雪莲花虽是极寒之物却也极补，当日残留在四殿□□内的余毒确实不多，只是赤炎极不易去，只需碰触到雪莲花，赤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一阴一阳，雪莲花只会将赤炎的潜伏的毒性发挥到最大。”
　　凌云晏的脸已然苍白的毫无血色，手握成拳。
　　“此刻服下九转回魂丹，也只能维持暂时的平稳，”秋千然安慰道，“等醒过来大概要费些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查个水落石出，这些日子我会留下来照顾他的，你放心好了。”
　　“麻烦你了。”凌云晏挤出几个字。
　　“无妨。”秋千然轻声笑道。
　　“王爷，”少年侍卫挺直脊梁，“属下无能，还请王爷责罚。”
　　凌云晏从不改笑意的眸子此刻只是平静的让人害怕，“这件事不能怪你，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王爷。”介子声音沉重了几分。
　　凌云晏淡淡道，“这件事我会细加调查的，你先下去吧。”
　　月不知何时掩进了乌云堆中，还带着冬日寒冷的风透过细缝吹了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很悠闲。”
　　“你也很悠闲。”凌云晏回敬道。
　　来人并不惊讶，反倒是十分乐于这样的交谈，“怎么说，也是可爱的弟弟命在旦夕呢。”
　　凌云晏的长发被风吹散了一点，“嗯。”
　　那人继而坐了下来，“你也不好生招待客人？”
　　“自便。”凌云晏简洁道。
　　“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风度了，看来娶了妻的男人真是不一样了呢。”那人自顾自倒了一站已然冷却的茶，将茶盏在唇边一掠，“怎么倒是开始穷得只能喝白开水了？”
　　“浓茶过多伤身。”凌云晏答道。
　　那人将茶盏放下，戏谑道，“记得我以前也和你说过很多遍的，今天总算能听进去了？”
　　凌云晏面色毫无变化，“千然换的。”
　　那人指尖一顿，“这次也是她么？”
　　“嗯。”凌云晏轻声道。
　　窗外飘起淅沥沥的小雨，屋内昏黄的灯烛无力地摇摆了两下。
　　“这笔买卖，你只赚不赔呢。”那人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凌云晏不答话，仿佛刚才那人只是说的废话一般。
　　“过两天再来看你吧。”那人也不多留，风一般的消失的毫无痕迹。
　　凌云晏手抚过冰凉的茶壶，壶中一滴水不剩，桌旁的那份奏则也一并如风般的随人去了。
　　“王爷。”林宗河敲门，递上一份急令。
　　凌云晏眸光顿时冰冷，“给本王备马。”
　　“王爷，”林宗河急道，“此刻宫门已闭，夜已禁，况且有王妃在，四殿下……”
　　“本王让你备马。”话还未完，凌云晏甩手而出，
　　林宗河不敢多言，晏王宠爱弟弟已是超出寻常的范畴，何况此刻四殿下已然遭受如此重创，任是自己如何劝，也是无法听进去的。
　　哎，王妃怎么还不来？
　　“王爷此刻要骑马，可否带上千然？”秋千然牵着一匹马，漫步而来，“麻烦林总管去照顾四殿下，可好？”
　　“是，王妃。”林宗河接到秋千然的暗示，忙赶着去照顾凌云昙了。
　　“王妃也喜欢骑马么？”
　　“嗯，那感觉无法明说呢。在阳光下骑马是一回事，不过，午夜驰骋是另外一回事，怎么着也想试一试呢。”
　　“王妃会骑马么？”
　　“不会。”秋千然摇头，“不过，王爷会教千然的吧？”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王爷的心情千然能够理解，”秋千然直视他的眼睛，“看着最亲的人在自己眼前濒临死亡却无能为力。”
　　凌云晏摇头。
　　秋千然意外他会反驳，“那么，王爷是因为自己的力量不足以保护四殿下么？”
　　“有一部分。”他直言不讳。
　　“但王爷此时只需要在府中好生照顾四殿下即可了，”秋千然笑道，“陛下不会坐视不管的。”
　　雨点大了起来，凌云晏道，“别淋湿了，进屋吧。”
　　秋千然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做戏的关心她！脸微红，“嗯。”
　　凌云晏散漫地坐了下来，其实很多时候，他是知道的，那个宫人口中得到他所谓的父皇的所有的宠爱的女孩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给予他很多帮助，直到她说爱他，她也从未说出口，他如她所愿的保持着沉默。
　　门外滴滴嗒嗒的雨声，如同奏着春日的喃喃细语，宛如烟雨迷蒙的江南之地。
　　凌云晏的手指止在秋千然熟睡的脸颊上，她用尽所有可能的想要换回他哪怕一秒的关注，他却是铁石心肠的在彼岸遥遥观望，笑若春风。
　　细细想起来，自己很久以来不曾更改的习惯却被她强硬地改变着。
　　例如，浓茶只在午后才会有的喝……
　　如果，如果，还能够回头的话，凌云晏嘴角扬起笑，自己还会坚持的吧？！
　　这是一个无法探知的答案，正如，此后，无数个夜里，他的指腹扶过她的唇畔，继而止步，聆听窗外的风声亦或是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