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雁归》翠竹滴露

63、第六十三章

　　迎霜和晓露正神色焦急地立在外面游廊曲栏旁，见到傅晚晴，连忙迎了上来。晓露先道：“廿三姐总算出来了！十八哥说相公留你在里面单独说话，自家们不敢进去，故在这儿等着。怎么说了这么久？相公问了甚话吗？”傅晚晴一笑道：“爹爹是问了些话，备细我晚上和你们说。我在里面待了很久吗？我觉得应当还好罢？”迎霜面露无奈之色，道：“的确不是很久，只不过李宫人和俞宫人已经打发人过来问了三回，所以我二人才有点着急。”傅晚晴眉尖微蹙，道：“打发人？她们两个是刚跟着我到府里来的新人，打发的甚人？”迎霜听她问了不敢隐瞒，如实答道：“是珠珠。”傅晚晴闻言双眉更颦，但没有多说甚的，只道：“恁地自家们快些回罢！”迎霜和晓露道：“是。”
　　三人行过道道游廊、重重院落，一同回到眠月阁。进了堂屋，李氏和俞氏上前来迎，行礼道：“敦惠宗姬安好。”傅晚晴见只有她二人，因问：“我阁里的其他人呢？”李氏道：“宗姬恕罪，老婆让她们先各自回房去了，您若要吩咐她们甚事可否稍延一延或者由老婆代为转达。”虽是问句，用的却是陈述语气。傅晚晴看了看她，淡淡地道：“我也没甚事吩咐，只是刚回来想和她们说说话，既然她们都回去了，那就稍后再见不迟。不知二位宫人急着叫我回来是有甚事？”俞氏含笑道：“宗姬如何这么快便忘记了？自然是圣人交代的缠足之事啊。”傅晚晴道：“我没有忘，只不过我现下才刚刚回府不到一个时辰，宫人似乎过于心急了罢？”李氏道：“宗姬此言差矣。凡世间事皆是‘趁早不趁晚，宜速不宜迟’，况以您如今实际次第而论，缠足一事确是耽误不得了，若能提前一刻便可好上一分，因此自家们才急着请您回来，否则便是给我等一万个胆子，又如何敢叫人前去惊扰。”俞氏也道：“是啊宗姬，正是这个理儿。我二人因是新入府对各处所在尚不熟悉，无法亲自去寻，碰巧看到您阁中有个叫做珠珠的小妮子甚是伶俐，所以才请她去内堂帮着问了两次，并非敢有意使唤她的意思，这一点还请宗姬不要误会。”傅晚晴听后心意稍平，莞然一笑，道：“二位宫人不必客气，你们是宫中的旧人，又是圣人妈妈亲自指过来的，身份自然不同一些，便是使唤个小鬟也没有甚的。
　　李氏和俞氏低眉浅笑，随后李氏对迎霜和晓露道：“烦请二位小娘子到门外看着点，暂不要让人进来。”迎霜和晓露看向傅晚晴，傅晚晴点了点头，二人去了。李氏待二人合上了门，即去将窗子也关了，然后扶着她来到屋内所设的一张矮榻旁，道：“宗姬请坐罢，老婆去端水来。”亦转身出去了。
　　傅晚晴在榻上坐下，留下的俞氏自行端了一只小矮凳坐在她对面，伸手将她长裙向上提起并两层裤腿卷起，然后除去鞋袜，露出一双白净小脚和脚踝部分。傅晚晴感到一阵凉意袭来，加上心中紧张，肌肤上登时泛起一层细小颗粒。俞氏取过从宫中随身带出来的描金小箱打开，傅晚晴看时，内中有白布条、针线、棉花、瓷瓶、竹片、小剪刀和式样大小不一的小鞋子数双，因问道：“俞宫人，第一步须要我做甚？”俞氏微笑道：“宗姬请放心，您甚也不用做，只要放松了身体好生待着，由老婆陪着聊聊天就好啦，一点也不疼，说话间就过去了。”傅晚晴将信将疑，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只得任凭其所为。
　　俞氏托起傅晚晴左边脚踝，将她一只纤足置于自己膝上，接着双手十指或推或按、或揉或捏，替她按摩起来。她手法老道，片刻间傅晚晴便觉得脚掌发热，麻麻地十分舒服，然心中紧张之情可是一分未减。俞氏察觉她脚部皮肤紧绷，笑了一下，用一种十分轻松的口气说道：“宗姬以往可是常常入宫吗？除圣人外还见过哪几位后宫娘子？”傅晚晴觉得自己此时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想了片刻才明白她在问甚的，答道：“曾随先母入宫几次，算不得常常，后宫嫔妃之前见过王贵妃和乔贵妃。”俞氏笑道：“那宗姬此回入宫想是见全了。您觉得哪一位妃子最美呢？”傅晚晴直言道：“若以姿貌而论，刘贤妃和乔贵妃当为众中翘楚。”俞氏笑道：“宗姬好眼光，宫人们私下里也都这么认为。”放下她左脚拿起右足来按，约半盏茶工夫亦按摩完毕。
　　这时李氏已烧好了热水用铜盆盛着端进来，于是二人开始一同给傅晚晴洗脚，洗好后用巾布擦拭干净，取出小箱子里的瓷瓶打开，将瓶里的白色粉末撒在十个脚趾间。傅晚晴瞧得清楚，脱口而出道：“这是明矾粉？”李氏和俞氏都感诧异，道：“宗姬初次缠足竟然知晓。”原来傅晚晴习医时日虽短，但于一般常用药物已能识得，而李氏和俞氏不知她习医之事，傅晚晴此刻亦无心详加解释。
　　收了瓷瓶，二人各握住傅晚晴一足仔细查看是否还有未撒到粉末之处。李氏边看边道：“宗姬天赋异禀，比老婆之前料想的要好得多了。”傅晚晴不解道：“李宫人此话何意？”李氏道：“一般十三岁的女孩如您这般身高的，双足应当这么大才是——”她以手比了个尺寸：“而您却明显要小上一号。缠足的最终目的便是要让双足变小，因此这岂不是天降佳音，对你我都省事了许多吗？”傅晚晴闻言也有几分欢喜，转生出一线希望来，问道：“那么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缠了呢？”李氏笑着摇摇头，傅晚晴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俞氏道：“宗姬不必过于紧张，且闭上眼睛养一养神，听自家们和您说说话。”傅晚晴依言阖上双目，感觉到二人又在给自己按压双足，不禁放松下来，又因为刚刚用热水洗了脚，所以也不再觉得凉，渐渐地，她有些昏昏欲睡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李氏说道：“宗姬，但凡人生在世，便有身不由己之时，圣人是，您是，自家们做婢子的更是，您明白么？”傅晚晴轻轻嗯了一声。俞氏道：“宗姬，我给您讲一个圣人的秘密好不好？”傅晚晴好奇心起，闭着眼睛道：“好啊，是甚秘——”一言未毕，忽觉双脚小趾同时剧痛，她惊呼一声，睁开双目，见到对面的李、俞二人正分别掐住她双足小趾用力向下拗折。傅晚晴忙挣动身子欲收回脚来，然一挣之下，竟是移动不得，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双脚脚踝已被白布带子同这二人的腿股紧紧绑在了一起，她们既坐着纹丝不动，傅晚晴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又如何带得起两个成人身体的重量？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双足小趾关节即皆脱位。这一下痛彻心脾，少女不禁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而正在执行任务的李氏和俞氏恍若不闻，又以同样手法快速拗脱了她双足的第二、三、四趾关节。傅晚晴心道：“罢了罢了，这哪里是缠足？郑皇后分明是使人来取我性命。可是她为甚的要害我？我又哪儿得罪她了？”疑惑在心头闪过，但她已没有力气进一步思考了，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自己那双因各脱位了四个趾关节而略显怪异的小脚是她在失去意识前努力凝视的最后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