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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   傅宗书性子严峻不苟言笑,傅晚晴虽身为唯一的嫡女自小即得他宠爱重视,但素来也是不敢轻易与父亲说笑,更休提说甚直白表露感情的言语。此刻一句话出口,她不禁觉得不好意思,白玉般的面颊泛起红晕,微微垂了头,心中砰砰直跳,等待着父亲的反应。哪知等了良久不闻傅宗书开口,她心觉奇怪,抬起头来,却见到父亲正以一种颇为异样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眉宇间似是欢喜又似是愁苦,神色间似是向往又似是回忆。
      “你低头害羞的样子很像你妈妈。”
      “啊?”
      傅晚晴万没料到傅宗书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懵在当地,手足无措不知当如何回应才是。幸好,傅宗书很快即回复了正常神色,他轻轻叹了口气,以一种略带感怀的口吻说道:“晚晴,你妈妈在世时有个心愿,便是希望你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入宫廷,你知道么?”傅晚晴闻言心中一凛,立时想起去年九月十九日夜里因寻帕子而在清漪小筑窗下意外听到父母谈话的情景。在那次谈话中,母亲的确表示过不愿让她入宫,但当时说的是“不愿让晚晴因应选入宫”,而非“不要再入宫”……自己这个身份怎么可能不再入宫?除非是远嫁离开京城……而父亲此时这么说自然也非编造,那么想必是母亲之后想法又有所改变并与父亲说了……那么母亲的想法为甚会发生这样不合常理的改变呢……嗯,这个稍后细想不迟,谈话那次是自己偷听到的,可不能让父亲知晓……于是她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同时用诧异的语气说道:“是吗?女儿不知。那……女儿如今已经去过大内了,还认了皇后为义母,妈妈在天之灵若知晓,岂不是要怪罪女儿了吗?”
      傅宗书又叹了口气,低低的声音道:“世事无常,无常是苦,这如何怪得你,我只是希望你妈妈她不要过于怪我才好……好在如今我总算是尽力而为了,她——应当也不会太怪我罢?”傅晚晴闻言又是一凛,心中再次飞快地回想那次谈话的内容:母亲对于自己应选入宫一事的态度是明确反对的这不必想,而父亲……父亲的态度则是含糊不明的,甚至……她隐隐觉得父亲是希望自己入宫的,毕竟凡世家贵女都将侍奉帝王作为一条好的出路,自己为何不呢?又有何理由说“不”呢?和母亲不同凡俗的愿望比起来,父亲的想法才是更现实、更有价值的罢,只不过因为母亲的心愿和自己的执拗,父亲才不得不违了本心……想到此处,她的唇角不自禁地牵起一丝苦笑。
      傅宗书立即问道:“你在想甚的?”傅晚晴身子微微一颤,暗道父亲好生精明,自己一时忘了控制表情便被他察觉出不对,因忙拉回思绪,浅浅一笑道:“女儿是在想虽然天意难料、上命难为,但爹爹此回能尽得人事,使女儿不长留于内廷,妈妈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的。”傅宗书看着她,缓缓地道:“但愿恁地。”又道:“你不问一问我是如何安排联络林灵素和太子的吗?”
      傅宗书这句话若是在片刻前说出,傅晚晴必定便顺势请问了,但刚刚在她心内产生的那一番念头使她的情绪一下跌落到谷底,初回家的兴奋之情亦是一扫而光。此时她只觉一切事情都是索然无味,故只淡淡笑了一下,道:“爹爹若是想让女儿知晓,女儿便是不开口相问您也会主动说明,若是不想让女儿知晓,女儿便是问上百次也是白搭。如今既然您对两位哥哥和妹妹皆未告以实情,那么想必也是不想让女儿知晓的了,因此女儿倒也不必问了。”
      这几句话算是顶撞了,若搁在从前定是要立刻传赵氏过来教规矩的,轻则罚抄儒经,重则以家法打手心,而是“轻”还是“重”是由傅宗书来界定的,傅晚晴还从未被他界定为“重”过,实际上连“轻”的也没有几回。傅晚晴亦并未因此便恃宠生骄,而是学得愈发柔顺听话、敬重父母,尤其是对父亲,平日里但凡傅宗书交代了她甚话,她是断然不肯违背的,之前因入宫引发的那次和今日这次算是特例了。即便恁地,她话一出口还是立觉后悔,一双小手绕着帕子忐忑地看着傅宗书,只怕父亲生气,又恐他开口叫人,还好傅宗书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语气平平地说道:“你不想听便罢了!”便未再追究。傅晚晴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但同时内心深处也划过一丝失落——莫非爹爹还是因自己身份的改变而与自己生分了吗?
      傅宗书转过话题,问道:“你在大内这段时日,皇后究竟待你怎样?”傅晚晴微觉意外,回道:“女儿适才说的都是实言,皇后待我确是很好的。”傅宗书道:“她可问过你甚话吗?”傅晚晴边想边说道:“自然是问过啊,嗯……比如问我多大了、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平日爱读甚书……”心念一闪,她道:“对了,皇后还问我见没见过懿肃贵妃,就是皇十二子的生母。”
      果然,出于一种她目前还无法解释的原因,傅宗书对这个也很感兴趣,立刻追问道:“她问你见没见过懿肃贵妃吗?当时情景及你二人前后言语是怎样的,你备细说来,千万不可隐瞒。”傅晚晴遂将今晨在坤宁殿中的情景细细描述了一遍。其实当时的情景十分简单,但言语中涉及的前因后果甚多,她一见父亲态度郑重,二也是心知话说到此争执和缠足之事必然瞒不过了,便也不再有意遮掩,皆据实说了。傅宗书认真听了后凝神沉思。傅晚晴不敢打断他思路,在旁静静地等着。
      半晌,傅宗书抬起头来,再问道:“那太子又待你怎样呢?”傅晚晴心中一动,看向父亲。一瞬间,她想将自己之前与赵桓的偶遇和他对自己的暧昧言语向父亲和盘托出,但立时又想或许当真是自己多心呢?王孙公子年少轻狂、风流爱闹的不是没有,迎霜和晓露年纪尚小,亦同自己一般未经历过情爱,她们的分析并不足以确定甚的……因而终于还是说道:“太子宽和仁慈,待我如同亲妹妹一般。”傅宗书闻言笑了笑,道:“宽和仁慈……除此四字外,你对他还有旁的评语么?你觉得他可好?”傅晚晴此时有心避嫌,听父亲这么问,便含笑说道:“太子身为储君,自然是宽和仁慈、胸怀远志、聪慧机敏、才情横溢的,唯恁地方能仰不负于国君、俯无愧于臣民,至于女儿个人觉得他好或不好,委实是无关紧要的了,女儿亦不敢妄议。”
      傅宗书微微一笑,道:“你这几句虽是官样套话,前半部分的‘宽和仁慈、胸怀远志’倒也还算中肯,但说到‘聪慧机敏、才情横溢’,你这位太子哥哥可远不及你那位三哥哥了,至少在官家心中是恁般。”此话所涉内容甚为敏感,傅晚晴不好接言,遂转口道:“听闻三大王即将迎娶的王妃乃是太子妃的亲妹妹,他二人在兄弟外又成了连襟,也是有缘。”哪知傅宗书冷笑一声,道:“此乃人力所至,并非天意机缘。朱伯材自以为将两个女儿分别配给这二人他便无论怎样都高枕无忧了,恁般愚蠢之人,也端的是好笑。”这句话中含义更是明显,傅晚晴在心惊之余暗自想道:“不知爹爹为甚要与我说这些?”
      果然,傅宗书接下来便问道:“晚晴,依你看皇三子比太子如何呢?”傅晚晴低了头,轻声道:“朝政大事,女儿不敢妄议。”傅宗书道:“此间只你我二人,我要你说,你但讲不妨。”傅晚晴只得道:“是。”想了一想,道:“三大王天资颖悟,在众皇子中确是佼佼不群,即是太子亦难以掩其光芒,尤其他擅于书画花鸟、诗词琴乐,与官家可说是兴味相投。其生母王贵妃资历既老,位分又高,一向也很得官家宠爱,由母及子,官家自然更不会忽略了三大王,只是……”傅宗书道:“只是甚的?”傅晚晴道:“只是三大王身为当政之人,将书画琴乐等事用来消遣娱情是好的,而若过于执迷忘了本务,便成了舍本逐末,未免不妥,况且——”她觑着父亲的脸色,大着胆子道:“太子毕竟是元后所出,又已明立。”
      傅宗书目光一闪,沉吟不语,片刻,开口道:“说得不错。为父再问你,你在内廷这数日可曾听见嫔妃或内侍宫人对此二人有甚议论吗?”傅晚晴想了一下,道:“女儿与嫔妃们闲话时听她们说起过三大王大婚的事,说这位朱家小娘子同姐姐一样是位才貌双全的美人,三大王有幸之类;还说过太子的小世子极得官家和圣人喜爱,必定富贵长寿、五福俱全等等,都是些很平常的言语,并未有涉及政事或将二人相对比。至于下边宫人们在女儿面前向来是不问便不多话的,因女儿并未特意问过,故也没有从他们那里听见甚议论。”傅宗书嗯了一声,点头道:“会得。恁地我没甚要紧的话了,你这就回房罢,不好让宫人们等久了。”傅晚晴道:“是。”立起身来,对着傅宗书略一福身,退出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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