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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   傅晚晴、迎霜、晓露、李氏和俞氏进了琼华阁,傅晚晴叫来和氏等十三名内人,向她们介绍了李氏和俞氏,交代了些“我不在时要好生看守屋子”“平日多代我到各阁分走动拜访”“若有急事须我入宫可使人速至相府报信”等话,众人一一答应了。傅晚晴又特别嘱咐和氏道:“顺福帝姬身子虚弱易亏,女史有暇请常去扶玉阁看看,倘有甚不适又不好叫内廷医官诊治的,也可使人叫我进宫,我亲自给她瞧。”和氏此时已知傅晚晴擅通医术,遂应道:“是,妾定当多去看觑,宗姬尽可放心。”傅晚晴一笑点头。这时琼枝说道:“宗姬端的姐妹情重,可是您刚刚说圣人已经命您依例缠足,故到时又如何能往来走动呢?”傅晚晴头颈不动,以眼角余光觑了立于身侧的李氏和俞氏一眼,微笑道:“嗯,你说得是,这点倒是我疏忽了,那就再看罢!迎霜,现下甚时辰了?”竟是立转话题避而不谈。迎霜道:“回宗姬,已交巳正了。”傅晚晴道:“我没甚要交代的了,恁地自家们去罢。”立起身来。和氏等皆道:“宗姬何不用过午膳再走?”傅晚晴道:“我挂念家中,急欲回去。”众人听了不好再留,只得伏侍傅晚晴换过衣裳,然后齐送五人出了阁分,又出了延福新宫,向外宫门而去。
      到了拱辰门,已有两辆犊车停在那里,旁边车夫随人俱备,且看样子等的时间已经不短,傅晚晴不禁在心中暗赞郑皇后安排周全。和氏等停了脚步,道:“宗姬保重,我等不能随意出入宫门,故不能再相送了。”傅晚晴道:“不必,到此处已是多劳你等了,快回去罢。”向迎霜和晓露使个眼色,二人会意,扶她上了为首一辆覆以毛毡的金铜犊车,跟着自己也乘了上去。李氏和俞氏便自行去乘了另一辆普通犊车。傅晚晴在双足踏上车辕的一瞬间终于彻底松了口气,此次入宫其实不到十日,但在她觉来却历时甚久,这时一得离开真有如释重负之感。在车内坐好了,掀起车帘一看,和氏和琼枝等一十三人还立在当地。她是重情义之人,心下也觉不舍,不忍再看,遂眺目远望,不想这一望当即便是一怔。
      只见前方道上迎面驶来一辆犊车,朱漆彩绘,鎏金挂饰,刺绣门帘,甚是华丽,却并非宫中常见的辇车式样。那华车径直向着宫门而来,片刻间便已驶近,但因被傅晚晴的两辆车子阻住了道,只得停了下来。前面驾车的男子三十余岁,头戴浑裹,身穿交领短衣,抬眼看了傅晚晴一眼,叉手道:“烦请贵人让一让路。”傅晚晴微感诧异,心想车内之人不知是甚个来历?若说是宫中的内命妇外出归来呢,这车子并非宫中式样,若说是朝中的外命妇入宫拜贺呢,按宫规是不可乘坐自家车舆入内的,而是一律须在宫门前下车,或步行、或乘宫中辇车进入。这车上的不知是甚人,竟可不遵成规?她一时猜想不透,但因素以谦抑为本,还是对自己的两名车夫道:“且让一让,叫他们先过去。”两名车夫有些不愿,但傅晚晴的吩咐不能不听,遂吆喝着两条挽牛向旁挪动。
      恰在此时,便听得车内一女子声音道:“六郎,你又欺侮旁人了,原是自家们后到,当叫人家先走才是。”声若黄莺出谷,珠落玉盘,娇柔欲融,悦耳之极,似是说出来的一句话,又好像唱出来的一句词。傅晚晴虽同为女子,年纪又稚,竟也立时觉得心中一荡,转头看看迎霜和晓露,二人面上亦现出惊讶赞叹神色。傅晚晴心道:“原来我以为刘贤妃的声音是世间最动听的了,看来此结论下得为时过早,今日与这一女子偶遇,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中如是想着,耳边听那被唤作六郎的驾车男子笑道:“小姐便是心善,我只是叫人让个路,如何就谈到欺侮了呢?何况自家们确是事急。”车中女子轻笑一声,道:“可你怎知旁人便不急了?”六郎笑了一下,不再争辩,跳下车子将挽牛拉后让出路来,示意傅晚晴等先行。傅晚晴见状也不好强让,因对两名车夫道:“恁地自家们走罢!”两名车夫答应一声,各自甩动缰绳,两辆犊车载着五个人上道而去。在从华车旁经过的瞬间,傅晚晴又听得六郎说道:“李小姐,这回还是先到雪香阁落脚吗?”车中女子道:“上头既没另着人传话,那就应是与以往一样罢。”六郎道:“是了……”两车距离越来越远,接下来的话便听不清了。
      傅晚晴心念一闪,对那车内女子的身份已猜个大概,抬眼看向迎霜和晓露,轻声道:“你们说她是不是——?”迎霜和晓露亦皆为心思聪敏之人,迎霜说道:“我看定是她没错了。”晓露便道:“好个艳名远播的行首,听她笑了一声我全身都酥了,更遑论其他成年男子了。”说罢摊了摊手。迎霜道:“看起来这李小姐倒是个知进退的,不知怎么迷惑了君心?”傅晚晴吃了一惊,问道:“甚的?”迎霜脸上一红,自知失言,遮掩不得,只得道:“自家们随廿三姐入宫这几日,听到宫人们私下闲话议论,说官家与李师师有染已非一日。”傅晚晴道:“怎么我没听到过这等闲话?”晓露道:“廿三姐是主人,隐事避忌,自然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傅晚晴皱了眉,问:“他们还说甚的了?”晓露道:“嗯……还说这李小姐如何貌美若仙,官家为她害了相思病啦……官家宠爱李小姐,各阁娘子如何吃醋啦……对了,还说官家因着李小姐身份特殊,不能常常出宫与其相会,故索性要迎她入宫封为妃子呢!”迎霜扑哧一笑,道:“廿三姐,要是李小姐真的入宫做了官家的妃子,那岂不是你的庶母了?”傅晚晴又好气又好笑,白了她一眼,道:“刚出了宫门便胡说,我现下可没心思顽笑呢。”
      晓露笑道:“这可不是顽笑,想她一个烟花女子,若能入宫为妃——莫说是为妃了,便是作个低等嫔御,也是一步登天啊,又怎会不肯呢?”傅晚晴不语,意似沉吟。迎霜看了出来,问:“廿三姐,怎么了?”傅晚晴道:“依我看却未必。虽然算上今日我只遇到她两次,更加没说过话,但已觉得她是个不与众人同的女子,其行事亦不当以常理推断。”迎霜和晓露听了不以为然,但不敢反驳,各自低头不语。这边傅晚晴想起在天宁节典礼上初次见到李师师的情景,痴痴地出了一回神,轻轻地道:“其实就算刚刚那六郎不喊她李小姐,我也早应想到是她的……因只有这等出尘脱俗的声音,才配得上那般出尘脱俗的容貌,既有那般出尘脱俗的容貌,便合当有这等出尘脱俗的声音,旁的声音又如何配得?”迎霜和晓露彼此互看一眼,一个心里想:“廿三姐越说越没道理,定是又犯花痴了。”一个心里想:“这李师师的语声虽极悦耳,但娇媚做作得紧,倒像在拿捏着嗓子与人撒娇似的,好听是好听,却称不上‘出尘脱俗’四字。”当然这些话二人只是暗自心想,并未言之于口。犊车兀自咯吱咯吱地向前行进着,车厢中则安静了下来。
      少顷,迎霜首先转过话题,向傅晚晴轻声问道:“廿三姐,你答允郑皇后缠足,可想好今后要怎么办了吗?”傅晚晴看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晓露微觉惊讶,脱口道:“那廿三姐如何就依允了?”傅晚晴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不依允又能如何?终究是逃不过罢了。与其到时被逼迫着接受同样的命运,还不如自己早点认清时务的好,也省着——”她咬了唇,不肯再说。迎霜和晓露心下难过,晓露忙道:“廿三姐说得是,记得自家们临行前十五哥曾交代过要廿三姐一切事情依势而行,如今廿三姐也算是依势而行、顺势而为了。”迎霜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甚的困难都会有相应的解决之道的,廿三姐不必过于忧心,何况我看这李宫人、俞宫人二人对廿三姐颇为恭敬守礼,说不定到时会手下留情呢。”傅晚晴眨眨眼睛,道:“但愿恁地。”
      顿了一下,傅晚晴道:“先不说缠足的事了。迎霜、晓露,有另一件事我急欲听听你们俩的想法。”迎霜和晓露问:“甚事?”傅晚晴道:“便是今早自家们在坤宁殿向郑皇后辞行时,她为何问我见没见过已故的懿肃贵妃呢?”二人低头沉思,半晌,晓露道:“或许只是随口一问。”迎霜则沉吟道:“廿三姐与顺福、柔福两位帝姬交好,内廷皆知,皇后自然亦是知晓。她或许猜度廿三姐因从前见过懿肃贵妃,对她心存好感,所以才特别愿意亲近她留下的两个女儿,故有此问。”傅晚晴听了轻轻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晓露不解道:“廿三姐为甚独要追究这句话呢?你平日陪皇后闲聊,她也问过你不少旁的话啊。”傅晚晴道:“是,你说得有理,其实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是莫名地感到它很重要,让我觉得奇怪。”迎霜立即追问道:“那廿三姐是觉得何处奇怪呢?”傅晚晴道:“你们想,譬如两个人说话,一个人说东,另一个人随着说东,这不奇怪;但若一个人说东,另一个人却说西,那就有点奇怪了,而之所以会这样,要么是她故意捣乱,要么是她心不在焉,要么是她……会错了意。”言至此,傅晚晴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喃喃自语道:“难道……郑皇后她是以为……可还是奇怪啊,平白无故地她为甚会这么想呢……还是我真的太多心了……”迎霜和晓露不解地看着她,不敢出声打断她思路,傅晚晴因自继续凝神思索,车厢中又回复了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手臂被人碰了一下,接着迎霜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廿三姐、廿三姐!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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