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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   杏岗旁的茅亭中,赵构立在当地正色道:“三位贵妃娘子,其实我本不愿将此事原委道出,但既然如今姐姐有命,我少不得要如实禀告了。”王贵妃道:“恁地,你讲便是。”赵构道:“是。”因讲道:“今日午后姐姐携我同至杏岗闲步,因时值暮春林中鸟雀甚多,我便用弹弓打那林中雀儿,其中有一只虽被打伤却仍飞走了,我遂奔着一路去寻,将姐姐和六名宫女都抛在后面。片刻后我来至此亭,恰巧见雀儿被十九姐拾到,我因欲索回,十九姐先是不予,我再三说了好话后十九姐才答应将雀儿还我。”
      崔贵妃插言道:“十九姐既已答应将雀儿还你,你当诚心相谢才是,怎么反而起了争执?”赵构道:“却非是为这个争执,还请贵妃听我细说。”抬手指向潆儿:“这女子听了十九姐之言便走过来将雀儿递给我,我伸手接了正欲搁到怀里,不料她这时忽地抓住我的手,笑道:‘还便还给九大王,九大王却怎么谢我家帝姬呢?’三位贵妃知道的,我虽为皇子,但一向是不拘小节没规矩惯了的,加上年纪又小,宫人们都常敢与我嬉闹,故见她这般我也未生气,随口笑言道:‘从来只知闻受人恩惠要报答,没听说物归原主需酬谢的,偏你这妮子乖巧,替你们家帝姬打得好算盘。你叫甚名字?’这女子听了微微笑了一下,松了我的手低头不语。一旁十九姐笑道:‘她叫潆儿,从小便跟着我的,九哥既说她乖巧,她能在此处与九哥相遇也算有缘,我便把她予了九哥罢!不过九哥可不能白要我的人,待回去后须得也挑一个伶俐的送过来给我使唤。’我心觉诧异,当即说道:‘十九姐不是与为兄开顽笑罢?好端端的我要你的人做甚。再者依据宫规,各阁分宫人若要调换须得事先禀过皇后,你我可无权作主。’十九姐正色道:‘谁与你开顽笑?我是说真的。宫规是这么定的不错,但实际上内廷各阁主位因各种因由私下调换宫人的不在少数,也非全禀告过皇后,九哥又何必拘泥?’我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其他人怎么做我管不了,然对我而言,宫规实乃应守之则,绝不可随意相违。’十九姐沉了脸,似乎一时无言可对,转头看了敦惠姐姐一眼。敦惠姐姐便想了一下,说道:‘九大王所言也有理,顺福妹妹,自家们的确不应强要大王违反宫规。这样罢,潆儿,你且跟着大王回去做两日伴读,记得要用心当差,若两日后大王愿意留下你,我便亲去向妈妈说明此事,而若两日后大王仍是对你无意,那你便自行回来好了。九大王,恁地总成了罢?’这名叫做潆儿的女子闻言满脸喜色,连连点头称是。我忙道:‘那也不成,敦惠姐姐,你——’待要再以言辞劝阻,潆儿泪珠盈盈地开口对我道:‘帝姬既已亲口将奴家许给大王,则奴家从今日起便是大王的人了,大王只一味推辞,莫非是厌弃奴家?’我又好气又好笑,也有些失了耐心,道:‘敦惠姐姐和十九姐端的是强人所难,你这妮子也是莫名其妙!’转身欲行,不想却被潆儿一把捉住手腕用力回拽。我毫无防备,被她拽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不禁心中恼了,因用另一只手推她肩头想让她放手。十九姐和敦惠姐姐见状便会错了意,以为我动手打她,敦惠姐姐遂上前来拉我臂膀,十九姐也扶着另一名宫女走至近前,这时在我和潆儿的拉扯中,我的右手背被抓伤。下一刻我总算将手腕抽出来心想还是快走得好,但忙中出错走得太快没看清路正撞在扶着十九姐的宫女身上,将那宫女撞倒在地,我亦倒在地上。十九姐失了人搀扶,脚下一软便立不住,叫声‘哎呦’已自跌倒。敦惠姐姐和潆儿忙去扶她,混乱中两人又撞在一起,亦摔倒在地。正在此时,亭外不同方向的两处各有一人高声说道‘住手’,我循声分别一看,原来是姐姐和二十姐,连忙立起来行礼。敦惠姐姐、十九姐、潆儿和那另一名宫女也都起身站好了,风波到此稍稍平定。以上便是今日我与十九姐、敦惠姐姐争执的经过原委,现已如实禀告三位贵妃,至于之后姐姐与二十姐的争执过程……我想还是由姐姐来讲罢。”
      这一番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可把傅晚晴等五人都气了个够呛,连性子最为平和柔软的赵缨络也微微蹙了眉。赵嬛嬛当即忍耐不住欲上前理论,被傅晚晴一把拽住衣袖,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嬛嬛你别动,让我来。”赵嬛嬛这才没有立刻发作。
      傅晚晴暗中拦阻了赵嬛嬛后略一沉吟,却并未开言——她想先听听韦氏接下来怎么圆,因此她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将目光移向韦婉容。但见韦婉容对着赵构点了点头,面上露出赞许神色,看来是对儿子的这番说辞甚为满意,再转向王贵妃、乔贵妃、崔贵妃道:“是,那接下来便由妾讲述罢。当时妾喝止了五人便责问九哥因甚与帝姬争闹,九哥先是顾念着兄妹之情不肯说,后来被妾问得急了方道出实情,便是适才禀告三位贵妃娘子的那番话。妾听了将信将疑,遂叫潆儿上前来问,潆儿初时也是支吾不说,妾呵斥吓唬了几句,潆儿方惧怕道:‘事情确如九大王所言。奴家有罪,但奴家绝非有意抓伤大王,委是情急之下一时失手,还请娘子宽恕。’贵妃请想,帝子乃千金之躯岂可稍有损折?无论有意无意,她一个小小宫女伤了皇子便是以下犯上,妾自然要施以惩戒,因命随行的两名宫人责罚掌嘴。祖宗规矩,宫女犯错不许打脸,除非做出下贱的事来。此次若非这妮子不知廉耻地引逗罗唣九哥,妾也不致这般罚她,毕竟容貌为女子承恩之本,真打坏了不好看不说,以后也难得圣宠。顺福帝姬和敦惠宗姬或许是自觉理亏,都没有说甚的,而柔福帝姬却急了,上前欲强行拦阻,妾只得牵住她衣袖谆谆晓之以理。帝姬不听,正与妾高声争闹时,恰三位贵妃到来,帝姬这才收声与妾等一同行了礼。这便是今日风波之经过原委,现如实禀告了三位贵妃,其中孰是孰非,望请贵妃娘子明鉴。”言毕福了一礼。
      王贵妃、乔贵妃、崔贵妃认真听她说完了,三人面面相觑互看了片刻,崔贵妃首先开口道:“说得倒是活灵活现,然到底还是一面之词,有甚为证?”韦婉容回身以手指着身后六名宫女,道:“有妾阁中的数名宫人在此,可以为证。”崔贵妃道:“你阁中的宫女自然向着你这个主人了,你说甚的,她们都会帮衬,可算不得证人。”王贵妃也启唇道:“不错,若是自家宫人可以为证,那——”指向湉儿:“她也可以了?我若是问她,恐怕又是一番说法。”韦婉容一窒,道:“贵妃所言也有理,只是当时除争执双方及争执双方之宫女外并无其他人在,如若宫女之言不可为凭,则妾委是找不出旁人了。”
      王贵妃嗯了一声,转道:“且如你二人所言,可十九姐为甚定要将这潆儿送予九哥?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崔贵妃立即附和道:“是啊,若说潆儿引逗九哥是因她‘身为宫女存了攀龙附凤之心,想博得皇子青睐从此飞上枝头’倒还说得过去,而十九姐又是为了甚的呢?难不成——”扑哧一笑:“帝姬这么小小年纪便懂得给身边人指婚了?还订的是她的亲哥哥,好让这妮子成为自己的亲嫂嫂?”韦婉容闻言眸光一黯,低头沉吟,似在犹豫有些话当不当说,终于她抬起头来,道:“这其中的缘由妾也不能知晓得十分清楚,但依妾猜想,恐怕——还是和小王贵妃有关。”微微顿了一下,她叹口气道:“小王贵妃是世家之女,出身高贵,容貌美丽,自崇宁三年入宫后深得官家恩眷,与王娘子、乔娘子、时为贵妃的郑皇后和已故明达皇后同为圣上宠妃。这四人因侍奉官家较早位分皆高于她,她并不敢怎么样,而妾当时身份卑微,本无望得到圣上垂爱,不想也为官家所幸,还于大观元年诞下了皇九子,故小王贵妃一直便对妾颇有微词,连带着也不喜欢九哥……去岁贵妃身故,九哥因病未能前往致哀,顺福、柔福二位帝姬虽然口上没有说甚,但真正心中怎么想又有谁知道呢?今日九哥独自一人遇到顺福帝姬,如若真带走了她的贴身宫女,帝姬转头去圣人那儿告上一状,说是‘兄长欺妹年幼,强掳内人调戏’,再加上这事先安排好的潆儿的伪证之辞,则九哥百口莫辩,罪名坐实,不但九哥会被重重惩治,连妾亦难逃教导不严之责,岂非一石二鸟之计?想来也端的令人后怕……”说到这里她声音低沉了一瞬,然后复清晰明朗起来,面上现出浅浅笑容:“当然了,这只是妾的猜测,说不定便完全不对,其真正缘由为何,还须贵妃娘子亲自请问二位帝姬了。”
      众人听完她这番话,王贵妃和乔贵妃面上表情转为复杂,崔贵妃则露出嫉恨的神色。赵缨络眉间蹙得更紧了,同时微垂了双眸,似是在思索稍后贵妃问时如何辩解。赵嬛嬛适才被傅晚晴拉了一下,现在便不再妄动,只一语不发地看着傅晚晴,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傅晚晴下一刻竟咯咯地笑了起来。此刻亭内亭外包括内侍宫女在内共数十人无一人作声,故傅晚晴这一笑委实将众人尤其是韦婉容吓了一跳。
      “韦娘子,你在说甚的呀?”傅晚晴笑问:“小王贵妃?谁是小王贵妃,我怎么不知道?”韦婉容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被傅晚晴在言语中抓住了甚漏洞,正暗自紧张,听她问出这句忙一笑说道:“回宗姬,宗姬入宫未久,难怪不知。小王贵妃便是顺福帝姬、柔福帝姬和皇十二子吴国公的生母王氏。”傅晚晴点点头,“明了”道:“噢,原来是她!嗯……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两位帝姬和吴国公的生母已于去年九月升遐,上亲谥曰懿肃,为‘懿肃贵妃’,也即是说现今宫中只有一位王贵妃,便是此处的王娘子,哪儿还有甚的大王贵妃、小王贵妃?此理我初入宫中尚且知晓,韦婉容在禁庭多年自然更加明澈,可婉容却兀自将王娘子与一位已故之人相提并论,这、这岂不是——”她作出为难之状止口不言,但人人都听得出来,她接下来的语意显然是“这岂不是诅咒如今的王贵妃么”。韦婉容微微一惊,也自暗悔失言,却仍是面带微笑着道:“宗姬忒也细心。一个称呼而已,妾只是一时说顺了口,绝无它意。”傅晚晴正色道:“婉容此言差矣。称呼涉及名位,名位关乎名分,甚的纲常礼仪最初不是从一个小小的称呼上体现出来的呢?如若你也说顺了口,我也说顺了口,大家渐次都不按规矩来了,那最后还成甚话?”韦婉容无言可答,一转眼瞥见王贵妃坐在凳上正眉间微蹙,心中一惊,再不敢强口,转向王贵妃福礼道:“妾失言,请贵妃娘子恕罪。”王贵妃看她一眼,淡淡地道:“起来罢。”韦婉容忐忑道:“贵妃娘子,妾——”王贵妃道:“无妨,我自知你非有意,今后多留心便是了,起身罢。”韦婉容道:“多谢贵妃娘子。”傅晚晴看着她被地面染污的华美裙裾,心道:“若论起吹毛求疵、洗垢求瘢的本事,我这些年来到底还是和周娘子学了两手,今日用到你身上也算不亏了。”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想笑,还好立时克制了,仍旧不动声色、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
      再说韦婉容虽未被王贵妃怪责,但傅晚晴这一打岔已让她的气焰消了大半,不敢如方才那般理“直”气壮,而是小心翼翼地出言道:“三位贵妃娘子莫忘了今日正事。”这是提醒王贵妃三人追究赵缨络和赵嬛嬛之责。王贵妃看向赵缨络和赵嬛嬛,道:“二位帝姬有甚话要说吗?”赵嬛嬛不语。赵缨络鼓起勇气,道:“韦婉容所说关于姐姐之言全是凭空猜测,九哥所说亦非事实。”王贵妃问:“有谁为证?”赵缨络微一迟疑,道:“我阁中宫女湉儿。”王贵妃道:“本阁中宫女恐不能为证,可有旁人?”当时赵缨络这边一共五个人,当事人为赵缨络、赵嬛嬛、潆儿、傅晚晴,已占了四个,唯一余下的湉儿既不能为证,又如何还有旁人?赵缨络因低头不语。
      乔贵妃见状含笑道:“贵妃姐姐,崔妹妹,看来双方是一样的,除了本阁宫人外都找不出其他证人,可见此事原是说不清楚的,自家们也就莫太认真了,大家一起品品茶岂不是好?”她好久没有出言,现下一开口便是调和。王贵妃未置可否,崔贵妃则哼了一声,道:“又有甚说不清楚的?既各执一词则必有一方为假。主人动不得,那便动奴才,依我说,这便将湉儿、潆儿二人和韦婉容的六宫人全部拉下去拷问,直到有人肯招出实话为止。”王贵妃沉吟道:“恁地未免牵连太广,易生事端……这样罢,此事既是由潆儿而起,那便先问她,余者稍后再论。典正女官!查扶玉阁宫女潆儿引逗皇子一事,事关宫闱风气法度,着立将潆儿带下详问。”话声落,王贵妃身后一名女官即刻福身答“是”,与另一名宫人一同来到潆儿身旁,伸手各拉住她左右臂膀,便欲强行拖走。赵缨络大急,道:“此事确与潆儿无关,还请贵妃三思!”韦婉容笑道:“这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帝姬便急了,莫非当真是有何难言之事吗?”赵缨络无暇理她,又道:“贵妃三思!”王贵妃低着头只若不闻,乔贵妃和崔贵妃亦不答应。眼见情势危急,傅晚晴无奈之下只好舍却诸多顾忌,高声道:“等一下!我有话说。”
      王贵妃抬眼看了看,道:“宗姬有甚话?”傅晚晴快步行至王贵妃三人前,正颜道:“在典正女官问潆儿之前,我有一句话想先请问韦娘子和九大王,三位贵妃不妨听一听再决定是否要问潆儿。”王贵妃微一沉默,然后道:“好,你问便是。”傅晚晴道:“谢贵妃娘子。”转向韦婉容和赵构,问道:“婉容娘子,九大王,你二人方才之言没有甚遗漏罢?”二人对视一眼,皆答曰:“是。”傅晚晴道:“那柔福妹妹说九大王‘打’潆儿的脖颈、强拉着她的手咬她的耳朵——”韦婉容断然道:“绝无此事。”傅晚晴浅浅一笑,道:“嗯!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叫人看一看潆儿的耳朵,是一定不会有任何痕迹了,对吗?”此言一出,韦婉容和赵构二人登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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