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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屋内众人除傅晚晴之外,听到这声禀报都是一惊。周玉奴连忙命齐氏停了手至侧室暂避,自己带两个女使到门外相迎,傅晚晴跟了出去,方来到院门口站定,傅宗书便带着四名从人到了。傅晚晴见这四人乃是常朱、常明二小厮和佛意、净奴二女使,并无晓露在内,心下暗赞她聪慧,因她若此时随着过来,周玉奴一见便知是自己通风报信了,接下来的戏还怎生唱?当下傅晚晴和周玉奴给傅宗书见了礼,傅宗书略一点头,一言不发地快步往里便走,众人随在其后。
      傅宗书进到屋中,一眼见到闵紫姑只着贴身小衣伏在地上,不禁沉了脸,问:“这是怎么回事?”周玉奴待要答言,傅晚晴抢先道:“是这样的爹爹,周娘子刚刚和我说,闵娘子言语失礼、不晓规矩,因此她正命人教导闵娘子呢。”周玉奴听罢恨恨地看了傅晚晴一眼,但她不擅掩饰,这一眼却被傅宗书瞧在眼里,因问她道:“是这样吗?”周玉奴只得硬着头皮道:“嗯,是、是这样的。”傅宗书哼了一声不再与她多言,径在主位坐了,道:“紫姑上前回话!”
      佛意和净奴去扶闵紫姑起了身在傅宗书面前立好。傅宗书问道:“周娘子说你对她无礼,此事可是有的?”闵紫姑神色黯然,道:“回相公,奴家虽不明大礼,却安敢对周娘子有半分不敬。”傅宗书道:“那你又是因甚受罚?”闵紫姑垂首不语。傅宗书道:“怎么,我问话还有甚不能讲的么?”闵紫姑迟疑一下,道:“是……是周娘子要奴家拿账册给她看,奴家记着相公先前的交代,没有拿,因此……周娘子命人责罚奴家。”
      傅宗书锐利的目光射向周玉奴。周玉奴一惊,连忙也走到他面前,辩解道:“相公,闵娘子她一派胡言,冤枉奴家,奴家哪有此事?”傅宗书道:“紫姑,周娘子说她并无此事,而你说有,那你可能找人证明你的话为真吗?”
      “这——”闵紫姑为难道:“我今早是独自来到锦云小筑的,到时此间除周娘子和她的数名女使外亦无旁人,因此……恐无人能为我作证。后来廿三姐来了,可是她并不曾见到之前的情景,自也无法为证。”
      周玉奴听了此话放下心来,面上露出得意神色,对傅宗书道:“相公您都听到了,闵娘子她自己都找不出证人来,可见她所言是假,其目的自是为了掩饰己过、逃避惩罚,这等狡言欺上的女子想想也端的可恼。”傅宗书捋须微微点头。周玉奴见他点头,以为自己的话奏了效,心内更喜,续道:“但闵娘子毕竟是得过相公宠幸之人,不能不教导她的德行言语。若在以前,此事自然是夫人的职责,如今……夫人仙去了,相公若对奴家还放心,便将她放在奴家这里,奴必定好生教她。”傅宗书看着周玉奴一眼,微笑道:“哦?原来你也恁地贤德,我从前还真不知道。”周玉奴笑道:“相公说的哪里话?这些不过是奴家应做的罢了。只是奴家想着这闵娘子是乐班出身,不同于一般的姬妾宠婢,必得将她身上那股风尘味去了才好,虽不能成为像夫人那样的端庄淑女,但也要大面儿上看得过去,这样才配伏侍相公啊!”傅宗书听了又是微笑点头,道:“嗯,说的不错。”看似无意地问:“那你打算如何教她呢?”周玉奴含笑道:“这个不劳相公费心,奴家自有理会。”
      傅晚晴在一旁听得心中大急。原本她找来父亲,是认为父亲会相信闵紫姑而处置周玉奴,不想他要求证人,而自己又不能明言其实早已到来却在门口偷听没进去,因为那样就相当于和周玉奴撕破了脸,以后与瑶卿定不好相处。可又想若父亲真的听了周玉奴之言将闵紫姑交于她手,闵紫姑今后的罪便遭得大了,这岂不是自己害了她?因此就算明知会得罪周玉奴和妹妹,从道义上也不能袖手旁观,何况事实便是恁地,并非自己有意编排。当下心中计议已定,目不稍移地看着傅宗书——若爹爹当真允了,自己便出来为闵紫姑作证。再说屋中的众女使和闵紫姑,傅宗书与周玉奴的这番对答,她们自是也听见了。众婢素知周玉奴的手段,有些心地较好的便暗自叹息,可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却将受人妒忌摧折,也不知她看起来娇娇柔柔的身子能不能挨得过去?这边闵紫姑一直扶着两个人才勉强立住,本是低着头摇摇欲坠,此刻心知自己处境,努力抬起头来看向傅宗书,目光中又是祈盼、又是哀怜,似在无声地求他不要答应,那一种绝望无助之感令人见之生怜。
      傅宗书默默地看了闵紫姑片刻,然后对周玉奴言道:“你说的固然有理,可是今日之事我还没下定论呢,因此你倒先不必着急。”周玉奴一怔,道:“相公,您怎么——”傅宗书微微一笑,道:“紫姑年轻不经事,心里一慌就没了主意了。其实又怎会找不出知情作证的?我看现成的知情人便在这里。”说着目光似无意般在傅晚晴脸上转了一转。
      傅晚晴心中砰砰直跳,心想莫非爹爹这是在暗示自己?微一咬唇,正要上前进言,傅宗书却收回了目光,转向侍立在屋中的周玉奴的七名女使道:“你等一直在此看觑,不就是现成的知情人么?到底次第如何,还不如实说来?”七名女使都吓了一跳,忙由曼蝶领着上前,纷纷行下礼去。
      傅宗书冷笑一声,道:“你们只拜我做甚,问话没听见么?还是连回话的规矩都不懂了?”抬手一指曼蝶:“你先说。”曼蝶颤声道:“是……是……”她大着胆子去瞧周玉奴,希望能找个甚含糊说辞将此事糊弄过去,可周玉奴此时也已镇定不住,脸色发白,额角渗出汗来,又当着傅宗书的面,哪能给她传递甚的主意?曼蝶无可奈何,心想若说真话便得罪了周娘子,可若说假话被相公查出来也不会得好,支吾了片刻,委是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奴家……奴家不知。”
      “啪”的一声,傅宗书一掌拍到桌案上,曼蝶身子一颤,只听傅宗书说道:“你一直在此,主人说了甚话行了甚事你不知?你是睡着了还是不上心?恁般无用的婢子也不必留着,来人,拉出去。”曼蝶大惊,忙道:“相公不要!奴家说便是,是……是周娘子今早叫闵娘子过来闲聊,其间确曾问及账册之事,但闵娘子言语间也有失礼不妥之处,故而周娘子叫人动了家法。”她有意将事情说得模棱两可,以免过于开罪周玉奴。
      不想傅宗书立刻道:“你这几句话仍然是不尽不实。紫姑进府三年了,你们娘子向来不曾与她有多亲近,怎么今日忽然想起她来?不是另有所图又作何解释?你说紫姑有旁的错处我或许还可相信,但若说她言语举动失礼,那是再没有的。你倒是说说,她哪一句话不合规矩?又是怎生失了礼仪?”他这几句话既是说给曼蝶听,更是说给周玉奴听。周玉奴面色惨白,双手紧紧绞住帕子,再不敢看向傅宗书。闵紫姑听到他恁般维护自己,又是感激,又是安慰,双眸一红,流下泪来。
      傅宗书又道:“你既执意护着自家娘子,就要承担得起这瞒昧主人之罪,只是你也不想想,你自愿恁地,你后面六个也都愿吗?”接着便问其余六名女使:“今日之事到底是如谁所言?”其余六人见傅宗书恁般明智,曼蝶又已被斥责问罪,如何敢再说假话,皆道:“是如闵娘子所言。”傅宗书点了点头,吩咐常朱和常明:“传我的话,曼蝶瞒昧主人,心意不诚,叫芸娘按府中规矩处置了,之后不必来回我。”常朱和常明答应了,即去用手拉曼蝶。曼蝶此时深悔方才不应恁般答言,但悔亦晚矣,只哭求了两声便被两名小厮拉出房去。
      傅宗书从座位上下来亲手扶住闵紫姑,解下自己的外裳给她披在身上,说道:“今日难为你了,且回去歇着罢,我稍后便来看你。”吩咐佛意和净奴:“你们好生扶闵娘子回念芳楼去,请大夫过来给她看伤。”二女使答应了。闵紫姑便要行礼相谢,傅宗书微叹,一托她手臂,柔声道:“身上有伤就不必行礼了,回去罢。”
      待闵紫姑离了房间,傅宗书复坐回座位,周玉奴即上前深深万福,道:“相公恕罪!我今日一时糊涂,想为相公分忧,故而叫闵娘子过来问她账册之事,不想闵娘子怎么也不肯拿出来让我看上一眼,我急了,才叫人打了她两下,还请相公……恕我一时鲁莽之罪。”
      “这是一桩。”傅宗书淡淡地道:“还有之后晚晴过来,你怎么反诬她先有错处?我来后紫姑说出实情,你如何又说她狡言欺上?”周玉奴无话可答,只得连声道:“相公恕罪,都是我之过失。”傅宗书道:“你说想为我分忧,这想法原是好的,可不合忘了自己的身份,越俎代庖去插手旁的事情。紫姑是因记着我的交代才不肯将账册拿给你看,你更不应为此逼迫于她。”周玉奴听他提到“身份”二字,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复归苍白,低头黯然不语。傅晚晴留意到她的手指紧紧捻住了帕子。
      傅宗书喟然道:“夫人在日一向识得大体、懂得进退,皆因她能谨守职分、克敬克诚,故即偶有失当之处我也能谅解,毕竟人非圣贤——”傅晚晴听父亲说到“偶有失当之处”这句话时,心下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但此刻无暇细细思索,耳听得他话声转为严峻:“而你,与夫人相处有十数年之久,却始终学不到她的一成,这岂不是你不用心之故?”顿了顿:“正所谓读书养性,我近来听僧人们念诵的《妙法莲华经》很好,你这段日子就不必出门了,静下心来将其完完整整地抄录一遍,仔细体会一下其中的意味,对你当能有所助益。”周玉奴低声应道:“是,相公。”
      傅晚晴在旁听得明白,心中也不知当不当同情一下周玉奴。这《法华经》是母亲生前很喜爱的一部佛教经典,全文二十八品共八万余字,看来周玉奴近一两月内是别想走出锦云小筑了,且父亲对手抄之经文素来注重字迹,不准稍有勾抹,于抄录者又是一份艰难。这边傅宗书立起身,对周玉奴道:“这一早上你也累了,好生将息罢,我回去了,你不必送。”再转向傅晚晴,说道:“晚晴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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