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之蝶[随风飘的月影兰]》岁萝

2、逆风之蝶（下）

　　姐姐还是这个样子呢。自由懒散得过分，然而我却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话。

　　“姐姐，承蒙你还想得起，我们这些故人。”我唯一能略带嘲笑的话语，不用去在意别人眼里的目光。此处只有我们三人。

　　“蝶，嘛嘛嘛，不要用这样怨妇的语气嘛，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又不是小屁孩。”姐姐说，眼睛笑眯眯的。

　　忍冬为我抱不平，“兰殿下可真是的，离开月影五年多了到现在才回来看我们，蝶姬殿下这些年可是一直思念着你呢。”

　　我闹了一个大红脸，推搡了忍冬一把，“忍冬，你可真是的。”怪不好意思的，可是我的心里的确是想忍冬说的那样啊，所以没有反驳，更多是害怕姐姐不理解我的心意。

　　“这些年嘛，蝶一个人很不容易呢。”姐姐在听到忍冬的那句话后，注视着我，带着叹息的声音说。

　　我明明是可以很平静地面对那些已经过去的孤寂的日子，可是在姐姐这样仿佛看穿了我的过去的目光下，我眼睛忽然地像蒙上了雾气的湖面，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姐姐，没有的事。能够再次和你见面就很开心了。”

　　忍冬也是激动地望向姐姐。“兰殿下。”

　　姐姐有些手忙脚乱，安慰下我，又拍拍忍冬，“今天应该是开心的日子，别这样沮丧啊。蝶，我可有点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我皱了粥眉头，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要是吃东西，作为公主麻烦厨子也是极不好的一件事情，只能吃些侍女为我准备的小灶。

　　“姐姐真是对不起，这个时间点，我能准备的只能是些点心和热茶，希望姐姐不要介意。”心里对自己恼恨极了，明明白天知道姐姐回过来的，为什么一点准备也没有，繁重的事务也并不能成为理由，只是因为我对姐姐的的回来不上心罢，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好像被刀狠狠地刮了一块肉。

　　姐姐敲敲我的脑袋，稍微有点痛意，我泪光闪闪地瞧着姐姐，姐姐微笑着，语气温柔地朝我说：“没关系的，蝶，只要能看到你平安无事就好。在蝶心目中，难道我就是一个蹭饭的嘛。”

　　“姐姐～”

　　忍冬含着笑意说：“虽然只是简单的热茶，不过兰殿下喜欢的梅子干饭团还是有的。那两位殿下先聊着，我过去拿。”

　　“那就拜托忍冬酱啦～”姐姐露出馋脸说。

　　以前姐姐就很喜欢吃忍冬做的梅子干饭团。

　　樟纸门被轻轻推开，声音很轻。忍冬轻轻地离开了。在外面和侍女说了几句话的声音，影子也远了。

　　“姐姐很久没有吃忍冬做的饭团了，今天一定要多吃些。”

　　姐姐无奈地笑，“是的，美食不可多见。吃了这一次，不知道哪个年头才能吃得上。”

　　我没有说让姐姐不开心的话，只是笑笑，没有搭话。

　　“姐姐这些年过得辛苦吗？听说在外面旅行的浪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姐姐像是被我说中了，一双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不好意思地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看来经常发生。也许是见我露出担心的样子，姐姐又迅速地说：“不过，有时也能品尝到人间的至臻美味，像是在松子林里挖出的松茸，大河里钓出的河豚，从人家酒窖里挖出五十年的陈酒，啊～真是美味呢。”

　　姐姐回忆起那些事情，眼睛眯成月牙，舔着嘴唇。
　　因为姐姐这样的乐观，我却不好啰嗦什么了，“那姐姐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啊。身体是旅行的本钱。”

　　“是是是。”姐姐一副受教的点头。

　　“我听人家说，最近加贺国周边流传着一个武士姑娘和猫拳女行侠仗义的故事。我看姐姐的伙伴……”我欲言又止。但是心里面已经认为那个冷静潇洒的武士姑娘就是姐姐了。

　　姐姐苦恼地拍拍脑袋。“啊啊啊，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事。让你见笑了，蝶。”

　　她的眼睛带着笑意，宁静的，像是风吹过的样子。
　　这时，樟纸门被轻轻拉开，“蝶姬殿下。”忍冬端着着托盘朝我施礼。

　　“忍冬进来吧。”

　　姐姐的眼睛已经瞪在托盘上了。

　　忍冬走进来，把托盘上的梅子干饭团拿到桌子上放好，点心是粉嫩如樱花的羊羹，白嫩嫩的红豆馅的包子，此刻冒着清香热气的是一壶玉露茶。忍冬依次倒了两杯玉露给我姐姐，空气里慢慢溢出海苔般微咸又鲜美的香气，姐姐吹了会儿，喝了一口后，眯着眼睛说：“虽然玄米茶也不错，不过还是玉露比较鲜美啊。”

　　“本来是想做您喜欢的玄米茶，可是小厨房里已经没剩多少了，都有点陈旧，为了不让殿下们久等，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上了玉露。”忍冬说。

　　“玉露，玉露茶很好啊。”姐姐偏头瞧我，“蝶，是不是。”

　　我答着姐姐：“是啊，我很喜欢。”

　　忍冬脸微红，“是这样就好。我担心怠慢了殿下呢。也没准备什么顶好的。”

　　姐姐浅浅笑笑，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客套。

　　忍冬好像发觉了，虽然不舍，可是看着我和姐姐，露出一个慈母一般的欣慰笑容，“那……我先出去了。两位殿下好好说些体己话。”

　　樟纸门合上了，轻轻的，带走一阵风。我坐在靠窗的地方，明月清冷的光辉镀在我的身上，小袖上是紫藤花的唐花团纹，头发梳得是时下流行的岛田髻，前头饰是垂樱枝般的布花簪，后栉簪如星子般列在髻上，而姐姐呢，还是离开时那套上白下黑的武士服，被洗的发白，头发用紫色的布带绑着，眼睛边是凌乱的刘海，不知道多久没有修理过了。

　　起风了，风吹开刘海，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穿透世情的冷漠，身边的长刀从未离身。姐姐抬手盖住刘海，望着窗外摇曳的花树，叹息一般地说：“起风了啊。”

　　我得承认，这样的姐姐更像是一个四处游荡的浪人。很美，也是那种谪仙。然而此刻我们之间，一个是居无定所的浪人武士，一个是声名赫赫姬君，在姐姐放弃了月影家的身份以后，除了那相同的血脉，幼时的回忆，现在的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蝶，你在想什么呢？”

　　我吓了一大跳，心虚地挤出笑容。“没什么啦，姐姐，哎……”瞧着几乎只剩下几颗饭粒的白晶晶的盘子，我傻眼了。

　　姐姐怪不好意思的，“实在是太好吃了嘛。”

　　“姐姐。”我怜惜地望着她。姐姐摸摸我的脑袋，说：“蝶，你总是这样，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我把头靠在姐姐的怀里，嗡声嗡气地说：“那就不要离开。”

　　姐姐说：“蝶也会说这样任性的话啊。”

　　她的目光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看穿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在无尽的麻烦里选择自己的独木桥小道。

　　的确家族给我荣耀，却也束缚了我的人生，有得有失，这是人生的必然。对于姐姐来说是累赘，可是对于我来说也许是一种习惯，我已经习惯出行驾笼，锦衣玉食的生活。更何况，现在的我不能任性了，我已经是月影家的继承人了。

　　也许是为了我自己。

　　也许只是为了自己那不服输的性格。

　　“姐姐，一想到你马上就要离开，真是舍不得，会说出这样任性的话也很正常吧。”我说，“姐姐，今晚可以说些你在旅途中发生的事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

　　我们之间很快把话题转到姐姐在旅行中发生的故事上去，就这样喝着热腾腾的茶，聊天。

　　不知不觉，魅影一般的黧黑蓝色里，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可我实在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朦朦里看见姐姐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可是身体已经没办法做主了，我慢慢趴在案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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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电真是个好东西，好东西嘛，说不出来的好，老百姓要是有了电，就可以不点油灯也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了，可是这是什么原理呢，只有玄海桑才知道啦～可是世所周知，研究是非常耗费钱的，于是研究电玄海也不得不面对了两个选择，到底是……还是……”月影兰津津有味地说着，在热心渔家和邪恶的富翁菊姬屋之间研究电气的玄海做出自己艰难选择的事情，指手画脚，企图勾勒出真实的画面以及诸人的言语。

　　大概是说到卡壳了，她低头一瞧，发现自家的妹子枕着手臂睡得香甜。她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地消失，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月影兰低头看着蝶的样子，意外地温柔恬静。

　　“这么快就睡着了啊。我还没有说到尽兴呢，可真是的，蝶，明明要听我说的～”月影兰嘟哝着，抱着睡着的少女放在蔺草编织的榻榻米上，从箱屉里拿出雪白轻逸的蚕丝被轻覆着蝶的身上，抽出她的两只手轻轻压着。

　　然后，坐在旁边看着，少女的脸因着熟睡绯红着，好像枝梢上绽放着的樱花，公家的孩子会露出这样轻松而愉悦的睡容，只会是在她信任的人面前。月影兰想起了记忆里，那个甜美可爱的孩子。“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对于月影家，她已经没有牵挂，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孩子而已。而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个让人动容的女人了。
　　是该告辞了呢。
　　月影兰笑着想。

　　黎明了，当忍冬出现在樟纸门外问候时，月影兰从里面探出脑袋，让她小声一点。

　　忍冬也知道自家姬君近来的睡眠不怎么好，没有打扰。

　　等她再次拉开樟纸门，想起自己想和兰殿下说的话时，室内只有清明的风吹着，纸窗合了一半，微微透着一枝探进屋的花梢。

　　月影兰，已经走了。

　　就像一阵漂泊的风，随心所至，随性离去。

　　忍冬远望着，晴朗的天空，有些忧伤地想。蝶姬殿下醒来，应该会哭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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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离开了。早上忍冬告诉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在心里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分别。
　　杏花落，风吹风乱红。
　　姐姐正式和月影家宣告破裂的那天，爷爷杵着拐杖站在走廊上冷冷地说:“从今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月影家没有关系。”
　　除了本家一些重要人物，就只有我在场。
　　姐姐只是沉默着，眼睛有些哀伤的样子站在盆松边，衣袖被轻风吹拂，稀碎的刘海飘零，没有说一句话。
　　我很想问为什么。
　　又觉得这样的自己的有点虚伪。
　　终究还是有点舍不得，于是在手下探子禀告了后，，带上了桂三郎和忍冬，我在高楼上无声目送姐姐离开。
　　桂三郎和忍冬都是很忠心的下属，姐姐路过仙名这件事，并没有让月影家其他的人知道。
　　我猜，也许爷爷听到了一些传闻。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站着楼上砌朱阑干远远地看着那白衣的武士和粉衣的女拳师一左一右，越走越远，仙名的街道上热闹沸腾，午后的天空晴朗极了。
　　“我们回去吧。”我决定把姐姐给忘了。
　　忍冬好像被我吓着了，“殿下——”
　　我笑着说:“姐姐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我也该努力了呢。”
　　我希望，做姐姐心里那个游刃有余，能够带领月影家走向更加广阔天空的人。
　　为了不辜负，姐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