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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伯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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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新燕归故里,新赠一枝梅。
恰是这时,刘伯兮是坐在窗栏边的,外头探进来些些梅枝雪顶,映衬着他的神采一时无二。叫人无端想起万千,又凝噎在喉头半晌无言,只这么瞧着。
刘伯兮伸手去拂那雪顶红梅,绒裘丝袖,容貌昳丽,面如美玉,唇似点朱,眉逸如云,一笑生春。
且等他转过心思来,这笑却是生出了旁的意味,竟是多出几分狂恣,削去几分姝丽。
他那厚袍以金线勾出龙身,棉靴上面纹路精致,较旁人天上地下。玉佩挂在腰间,同样是龙身覆其,似是镇压未明旧厄。
宽肩窄腰,他分明是谦谦公子,行步却蕴藏沉稳。
阁楼间放置紫檀茶桌,以圆盘贮存“茶叶”。那并非茶叶,而是花瓣刻作叶状,独留中心最为干净的部分。
他身为当今皇上的弟弟,整个人低调内敛,旁人却不知其奢侈富有。
刘伯兮今岁及冠,前来明面说是想到南乡一剪梅求学,实际是来体验京城荣华富贵。你若说他败家,不求上进,也不全对。
他在修行上的天赋异禀,是旁人无法想象,难越鸿沟的差距。
刘伯兮御马行过周边,速度之快令人咂舌,才听见马蹄声,已经留下飞扬的尘土。那匹马生的乌黑,皮毛发亮,马鞍十分干净,任谁都能看出是由上好的皮革制成。
直到临近早市,刘伯兮的速度才慢下来。他没有携带马鞭,也没有出声呵斥,马身高大,定睛一瞧便知道不好惹,却对刘伯兮十分温顺,好似心意相通一般。
街旁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他担心在狭小的街道撞到幼童,于是随意寻了一处栓马,也不担心被人牵走。刘伯兮似乎对这样的地方轻车熟路,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架子,只是气宇非凡,得到许多姑娘的暗送秋波。
他嘴角勾起清浅笑意,细看其间还带了点调戏,却又不显得他轻佻。晨时随母出来备菜的漂亮姑娘不少,刘伯兮口味却极其挑剔,整条长街下来只回应了一位姑娘。
姑娘朝他展颜一笑,朝他说了句什么。
“原来是雍王。”
那声音隔着人群清晰的送来,随之而至的还有微热的风。刘伯兮眉峰一挑,心道这姑娘好眼力。
朝廷上的人多数对他虚假尊重,因为他明面有钱无脑,恰是先皇驾崩那年诞生的皇子,从小被算命先生说成不祥征兆,八字与先帝相克,才克死了先帝。
皇帝对此避而不谈,还亲自带着刘伯兮,没让任何妃嫔代劳。非要代劳也没什么可选的人,他后宫没有三千佳丽,皇后之位至今空着。
刘伯兮对此好像没察觉到。该奢侈还是奢侈,完全没有避嫌的想法,私下混迹风月之地也是众所周知,甚至气得几位正直大臣看见他就绕道。
刘伯兮对此颇为不解,皇帝在上,他一不谋权,二不篡位,三不妄议政事,去风月之地又不花那些老东西的银两,他们气什么?
反观这姑娘的态度,太过可疑。然而没等刘伯兮自己想出来,那姑娘已经自报姓名了。
“我唤楚娇,近来才归,雍王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楚娇?楚家随着楚辞的销声匿迹,也一同不问朝政,转而从商。明面上唯独楚辞哥哥楚言管事,私下还在暗护朝廷,而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却一眼看破刘伯兮身份,想来定是楚家的人。
刘伯兮不动声色的继续笑:“楚姑娘名字当真如人,有幸相识,不如随我一道游逛这京城?”
他一旦开口,风流成性半点也掩盖不了。可惜楚娇毫无内阁姑娘的害羞,心性单纯,不谙世事,没听出这花孔雀的暗示,欣然应了,附赠一袋茶包。
刘伯兮接过,在掌心一掂量便知轻重。他故作姿态的凑近鼻尖轻嗅,眉眼笑意愈发深。
“当真是好茶。”
巫山一段云。
江漓带着谢抱君绕过蜿蜒小路,这条路上满盛冰花,枝条无根自升,攀风高长,养出近乎实体的冰灵。
叹为观止的景象,可惜巫山一段云后山是禁地,周玉渠固步自封,门下只收常人与火灵共通,不然水灵至此,修为提升岂不是一日千里?
谢抱君觉得腿都快冻僵了。寒风凛冽往衣衫里钻,他刚刚跟着江漓绕路,突然才发现这小姑娘面色苍白,嘴唇都冻的毫无血色。
“穿上。”谢抱君不由分说的脱下厚袍。
江漓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砸懵了,她比谢抱君矮了很多,那衣服雪白在地上拖着,愈发衬得她不伦不类。
江漓:“……?”
谢抱君以为没人关心她,突然这样不习惯,正想解释冻伤了对经脉不好,就听见江漓慢悠悠的开口:“师兄,我绕的找不到路了。”
谢抱君:“……”
……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江漓见怪不怪的朝他歉意一笑。
谢抱君一日三餐在江漓照顾下十分准时,虽然身体上没有半点问题,但此时饿的久了,胃竟然隐隐作痛起来。
他有点头疼的揉揉太阳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漓苦恼的思索片刻:“我还没带哪位师姐去过那…”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还隐瞒了谢抱君什么,于是一改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眉眼带笑的开口:“我的第一次就这样给师兄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谢抱君在禁闭期间已经见识到江漓的孟浪之语,那时候他处于弱势不便回击,而此时江漓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他的衣服,他脑子忽然就一片空白。
江漓看着谢抱君从面无表情,到满脸通红,于是强行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开口:“师兄想到哪里去了?”
……你说呢?谢抱君冷漠一瞥江漓。
江漓轻飘飘的走了。
谢抱君随她走到一处木屋。
木屋前有木桌,上面放置着晶莹糕点,盛在精致瓷碗里面,已经覆上了一层薄冰。
绿叶爬满了栅栏,屋檐下垂落花朵,数条高挂的丝线勾着不知名银片,风拂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灶台一尘不染,唯有火烧痕迹明昭陈旧,木桶满当净水已经结冰,食材整齐放在木篮左侧,中间立着直板,未曾处理的冰花朵朵叠起。
香味四溢,清冽醒神。
江漓不着痕迹的邀功:“师兄,四年来的食膳皆出于此,可还满意?”
谢抱君伸手抚触绿叶:“多谢师妹,自是满意的。”
江漓笑着看他好奇的模样,存心吊着谢抱君的胃口,迟迟不开口,而谢抱君摸完,好像就不在意冰天雪地这里出现绿叶有什么不对了。
江漓错过了一次调戏谢抱君的机会,颇为失望。
她转过身,毫不在意的把披风脱下,手已经去解衣服上的玉佩,准备把腰带扯下来的那一瞬间,谢抱君眼疾手快的扣住她手腕。
手腕好似已经与周围冰雪化作一物,冰凉的没有热度,那股寒意顺着谢抱君的五指钻到他袖里,冻得他一激灵。
江漓饶有兴趣的抬头。
谢抱君面赤耳红的开口:“师妹,你要……”
“我要沐浴。”江漓朝他眨眨眼睛。寒风呼啸而过,她那本就松梳的墨发完全垂落,恰到好处的遮住她嘴角笑意,风将青丝拂起,霎时化作万千柔情。
谢抱君将她手攥的更紧。
江漓轻言轻语:“师兄,你弄疼我了。”
谢抱君的手立马松开,红晕直接蔓延到耳根,愤然悟出这个小姑娘是在勾引他。
成何体统,简直人神共愤!
江漓揉揉手上的红痕,看谢抱君的目光多了点不明不白的笑意。
那笑意不是害羞,也不是娇嗔,反倒像是调戏,却又带了点揶揄,眸底还有些狡黠意味。
江漓捡起谢抱君的披风,在上面比划了一个简单形状,最后搭在谢抱君肩上。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她转身进屋了。
谢抱君有些迟钝,还没有想清楚江漓做了什么。耳畔还能听见寒风呼啸的声音,他却察觉那风似乎没有刚才强烈,刮在脸上虽然依旧冰凉,却没有那么令人齿冷。
谢抱君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警觉的站起来,最后迟疑的将披风扯到身前,才发现了红光从何而来。
那是个暖身符,正散发着温柔的红光。
落在谢抱君身上的雪化作水,已经将他的衣服打湿大半,此符刚成,便有一股暖流顺着符咒的位置蔓延,烘的谢抱君在漫天飞雪间十分暖和。
他有些惊讶的低头,最后嘴角轻轻勾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