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爷，给姑娘弹个曲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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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带人去准备热油滚水，在门口守着。”沐离娴指挥着几个下人做最后的准备。
“素凌姐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沐离歌拉着颜素凌说。
皇家血脉习武都颇有天分，荣亲王府的主子于武道上更是天赋异禀，不仅王爷王妃是一流高手，郡主世子在同龄人中也无敌手。倘若真到了要姑娘们亲自动手的地步，恐怕最后是公主郡主护着这些官家贵女了。
“有离落在，我放心得很。”颜素凌反握着沐离歌的手强笑道。
她一点都不放心！
那些护卫都打不过的敌人，这些没有真动过手的公子少爷们又怎么可能拦得住。秦耀虽说家学渊源，行军布阵十分擅长，但到底也没有真的上过战场。真有敌人打上来，这些从没有对过敌的高门贵女恐怕只能护住自己，哪里还顾得上她。而她自己，却真的是半点武功都无。
这些人里，唯一能指望得上的也只有晏平了。只是这里这么多人，晏平恐怕也顾不过来罢。
若这次能平安回家，她一定开始学武功！颜素凌暗中发誓。
“殿下，靖安侯到了。”门外侍女禀道。
众人都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一个高挑的女子从门外走来，垂首柔柔一福身：“殿下。”
她穿了一袭白色长裙，上面压了一件白底绣红竹叶对襟长衣，头上斜斜插着一只牡丹花簪，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圆髻。
比之华服满座环佩叮当，这一身装束可谓简单到无趣。然而她穿来却不显寡淡，反而被那一身风流婉约的气质衬得清逸韵雅，超然物外。
眉如弦月，睫似鸦羽，眸若晨星，肤胜凝脂。只冰山一角便已如此美貌，令人忍不住遐思面纱之下该是何等的绝色容颜。
她缓步行来如弱柳扶风，屈膝低首如娴花照水。两个字道来温软轻柔，如江南细雨朦胧婉约。
“靖……靖安侯？”沐离娴讶然动问。
晏平轻咳了一声，换回了自己本来的声音：“一点改变声音的小技巧，不然……总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你会女声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啊！沐离娴腹诽。
“幸而侯爷不是女子。”孟子琪望着晏平喃喃道，“否则哪还有我们站的地方。”
“侯爷的仪态比我都好。”田约素小声道。
晏平抿了抿唇。
他换了女装，却并没有觉得别扭不适，反倒是下意识地改变了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说行礼用的是女子的万福礼，甚至于行不动裙语未掀唇的礼仪都在遵守。
所以说，他以前究竟都经历过什么啊！晏平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山脚下的侍卫还在硬撑，山腰处秦耀等人寂然无声。沐离娴看了看周围几个姑娘吓得苍白的脸色，索性开口道：“这般坐着也无趣，不如找些事做。”
反正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做点事也比这么一副等死的模样强。
一个小官家的姑娘努力站了出来：“臣女愿为公主弹琴助兴。”
“也好。”沐离娴只是想打发时间，倒无所谓做什么。刚好亭中尚且留了一把琴，她顺手一指，“拿去用。”
琴倒不是什么名琴，否则也不会就这样丢在这里。那姑娘抱着琴坐下，抬手便弹奏起来。
论说敢在公主面前献艺，那琴技理应不差。只可惜这姑娘到底是被吓到了，竟弹的大失水准。沐离娴听了一节便道：“罢了，换个人弹罢。”
她目光从一群贵女身上扫过，琴艺好的此刻都害怕得碰不得琴，不怕的却也没有擅琴之人。
“听说靖安侯精通乐理。”沐离落含笑问道，“不知我可否有幸一聆侯爷琴艺？”
“郡主客气，只我琴艺平平，恐郡主失望。”晏平起身取过琴，“不知郡主想听什么？”
“侯爷可会《寒鸦戏水》？”
“倒还记得谱子。”晏平点了点头，抬手起音。
曲子只弹了半首，众人已经能隐约听到外面兵戈争鸣之声，想来侍卫们已经拦截不住，是秦耀带人出手了。
晏平不紧不慢地轻托慢抹，一曲终，晏平抬眼问道：“不知能否入得郡主的眼。”
“侯爷琴艺很好。”沐离落含笑道，“多谢侯爷。”
“郡主喜欢就好。”晏平平静道，“不知郡主还想听什么？”
“我倒是很喜欢《渔舟唱晚》。”颜素凌在一旁笑道，“不知侯爷肯否屈尊。”
“颜姑娘客气。”晏平抬手，再次勾弦。
曲子本也不难，晏平慢慢弹来，音调悠扬婉转，只是随着外面喊杀声，却也没几个人能安心欣赏。
随着弦音转急，外面喊杀声也越发近了，琴声欲促，兵戈之声欲盛，二者竟仿佛争鸣一般。
晏平却丝毫没有被影响，随着谱子渐渐慢下了节奏，不急不忙地弹起了尾声。
“砰”的一声，大门被砸开，贼人闯了进来。
姑娘们吓得抖衣而颤，几个功夫好的姑娘已经站了起来，晏平却依旧背对着大门，按着节奏收最后几个音。颜素凌坐在他对面，托腮欣赏着晏平抚琴。
贼人大喝一声，举刀向晏平劈来。晏平不紧不慢地拨出最后一个音之后，猛地一抬手将琴往身后一抛。
随着一声巨响，那把琴被一刀劈成两半，不偏不倚正好向那为首之人身后的两个贼人砸去。借着这一瞬间的视线阻挡，晏平的匕首已经出鞘，那贼人来不及变招，匕首便已经划开了他的咽喉。
晏平一带铁链收回匕首，身形如鬼魅般闪到下一个敌人近前。
等秦耀带人追过来时，他们却也只能如云岫亭中的姑娘一般，安静地站在一旁看晏平一人一匕独斗十数名高手。
秦耀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斗，晏平仿佛已经将场上每一个人的举动都算到了。他随手掷出用来阻拦敌人的物件，在对方的劈砍之下也能变成暗器，分毫不差地袭向其他敌人。他游刃有余地在贼人之间游走，匕首时而随着铁链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时而在晏平指尖绽放出凌厉的寒光，唯一不变的是匕首一出必饮血而归，从无失手。
战斗在顷刻间结束，晏平站在血泊中回身轻笑，一袭白裙滴血未沾，精致的眉眼中神采飞扬。
“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呢！”颜府小院中，竹喧后怕地道，“幸而姑娘没事。”
颜素凌捧着热茶慢慢啜饮，却已经出了神。
朝廷救兵赶到的时候，晏平甚至都已经换好了衣服。勉强留下的几个活口早被秦耀带人绑了堆在墙角。
查案是三司的事了，他们这些人受了惊，自然应该启程回家好好休息才是。
“素凌。”颜夫人亲自端了碗安神汤进来，“快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别怕啊。”
“母亲。”颜素凌放下茶杯接过药碗，“我没什么怕的。”
她一边捧着药慢慢喝，一边同颜夫人谈话：“母亲，我打算去和静安侯学武。”
颜夫人当然知道颜素凌是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才想学武，她也觉得女儿该学一学多少有自保的能力，只是……“学武这事男子传授多有不便，你去荣亲王府学不好吗？荣亲王妃喜欢你，定然会仔细教，还有两位郡主陪着你，那府里你也是常去的。”
“母亲。”颜素凌喝完安神汤药，拭了拭唇轻声道，“我非他不可了。”
颜夫人眉心微蹙：“为什么？”她的女儿她自然明白，哪怕是为了晏平与荣亲王府退婚，却也未必有多少真情，如今怎么就这样突兀地陷了进去？
“只是见识过了这样的人，其他人就再入不得眼了。”颜素凌微微苦笑。
靖安侯向来低调行事，她也习惯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寻他，习惯了那双沉郁的眼。可到今日她才发觉，靖安侯其人本该是站在人群之中光芒万丈。
九曲玲珑不过是牛刀小试，翻转着匕首纵横杀敌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她怎么忘了，能从降将一跃而成为茨藜之主，晏平本就是个枭雄人物，然而他的锋芒却被层层遮掩，只能从一瞬间的眉眼中窥见往昔的肆意张扬。
然而那般风华，只要见过又如何能不倾心。
靖安侯府。
“看来该给你们俩选个日子办婚事了。”晏平道。
“主子怎么想起这事来了？”掠影笑眯眯地问，“主子不成婚，我们也不好意思赶在您前面啊。”
“真不好意思就以后少在我这个孤家寡人眼前腻腻歪歪。”晏平瞥了她一眼。
浮光顿时脸上一红，掠影却笑盈盈地也不说答应，只是道：“那主子就赶紧找个夫人呀。”
说到这事，浮光顿时忍不住又劝道：“主子，颜姑娘真的不错，主子不再考虑一下？”
“考虑。”晏平道。
“主子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掠影惊奇道。
“我若真是三才城主，大约也没人敢找我的麻烦。”晏平淡淡道，“甚至于……或许我这张脸，也有解决的法子。”
“主子想起来了？”浮光顿时提起了精神。
晏平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可能罢了，怕是还要去三才城试探一二才能知晓。”
“可主子出京也不方便。”掠影顿时愁了起来，“咱们人手还是太少了。”
“一样一样来罢。”晏平低下头去，继续绘着图样，“先把匕首打出来再说。”
匕首的形状一点一点在图纸上浮现，晏平细细地标注着每一处的长短和重量。白日里匕首握在手中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在心头浮现，而此刻手臂上空落落的感觉却也让他分外不安。
“啪”的一声，晏平手上的笔掉在图纸上，墨水污了一片。
“主子！”掠影连忙向晏平看去，却见晏平捂住额头闭上眼，只向她摆了摆手。
脑海中仿佛被刀劈斧砍一般的剧痛，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曾经丢失的六年记忆。曾经的仓皇失措，曾经的功成名就，往事一桩一件都记得清晰。
浮光掠影不知晏平出了什么事，也不敢擅动，只能默默陪着。直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晏平才终于睁开眼，示意掠影给他倒杯茶。
掠影连忙捧了茶过来：“主子这是怎么了？”
“想起来一些事。”晏平嗓音沙哑，“倒是不必去三才城试探了。”
他慢慢抿了口茶，淡淡道：“我就是三才城主。”
“恭喜主子。”浮光道。
“我一会儿去趟三才城在京中的分舵，你们自去休息便是。”晏平道，“等我把东西取回来，府上就不缺钱了。”
“那可真是喜事。”负责管账的掠影大喜过望，“我总是担心府上这点资产委屈了颜姑娘，如今倒是可以给主子和颜姑娘大办一场婚事了。”
“颜姑娘……就算了罢。”晏平淡淡道。
浮光顿时着急起来：“主子既然是三才城主，也不必担心旁人找麻烦。主子怎么又不同意了呢？”
“主子，我说句逾距的话。就算您是三才城主，颜姑娘也配得上您的。”掠影道，“若是错过了颜姑娘，您再也找不到这个合适的人了。”
“她自然是配得上任何人的。”晏平闭了闭眼，“是我配不上她。”
可他千躲万躲，到底还是沦陷了一颗心。
到底是什么时候动了心思，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或是因为浮光掠影日日在他面前说颜家姑娘的好，或是因为颜素凌提匾赋联时眼底的闪耀的光芒，或是因为大敌当前她依然安坐听琴的身影……又或者，那时颜姑娘下车盈盈一拜，他便已倾心却不自知。
偏是因为动了心，他才会自惭形秽；却又因自惭形秽，他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骨子里是个极骄傲的人，哪怕脸上刺着奴字，他也从未觉自己低人一等。他在三才城，从逃奴做到城主；他在军中，从士卒做到将军；他在茨藜，从降将做到异族之王……他向来认为自己天生就该是人上人。
唯有在颜姑娘面前，他才生平第一次觉出自己的卑微。
无关身份，无关能力，只是……颜姑娘那样冰壶秋月般的人物，岂是他这个满手血腥的人可以亵渎的。
三才城主的传言，他没有记忆的时候也听过许多。所谓“生啖人肉，活剖人心”之语，他以为不过是无知愚民夸大其词罢了。然而当他想起来那段往事，他才发觉这些竟句句都是实言。
他做出过这等泯灭人性的事，又有什么资格去思慕那等沅芷澧兰般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第7章 大爷，给姑娘弹个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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