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约之君颜》尚云汐

18、艳冠群芳

　　“第十题：请公子在一炷香内做一阙回文诗。”
　　颜素凌垂眸沉思片刻，抬眼望向沐君清，含笑吟道：
　　“玉壶盈满天河倾，满天河倾元夕灯。元夕灯映仙人影，映仙人影玉壶盈。”
　　青衣公子吟罢，向四周拱了拱手，“仓促为之，教诸公见笑。”
　　虽是仓促之作，却十分应景，由天河至灯街，由街上景至眼前人。只瞧站在一旁提着玉兔灯那艳色倾城的少女，可不正是“元夕灯映仙人影”。
　　满场喝彩之中，颜素凌含笑看着沐君清，只瞧得对方晕轻双颊，低鬟浅笑，却更添一番风致。
　　“请姑娘作第十题。”命题人出声提醒沐君清，“第十题：取下万里江山灯。”
　　沐君清抬首望着花灯，不由得双眉微颦。
　　大约是为了揽客，万里江山灯被高高挑在杆头，若要取下花灯，非轻功绝佳者不可。三才城主武功独步天下，想要取下花灯自是不难，为难的是他若纵身跃起，只怕手中玉兔灯中的焰火燃了灯身。
　　他心底这番左右为难，旁人如何能知晓。围观者只瞧见这美貌少女连闯九关，掌法暗器皆是一流偏却从未用过轻功，只道是这少女轻功薄弱难过此关。眼见美人面有忧色，众人不免心中生怜，一时周遭议论纷纷，皆是为美人求情。
　　命题人眼见众意难违，何况他自己也是怜惜美人，当下不由得道：“姑娘也可请旁人帮忙。”
　　沐君清素来知晓世人喜美而厌丑，他也曾因脸上的奴字烙印受了太多委屈。可眼下这般因美色而得利，可实实在在是头一遭。
　　他心下感慨万千，婉谢了对方的好意。众人只瞧见红裙少女弹指灭了手中的玉兔灯，随手将花灯向空中一抛，自己则纵身一跃，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滞，正正好好停在万里江山花灯前。
　　就在这微微停滞的一瞬，少女已经轻巧地从竹竿上解下花灯，抱着万里江山灯翩然落下。待稳稳站到台上时，少女一抬手，正好接住了落下来的玉兔灯，内力催动，余烬复燃。
　　这一起一落，一抛一接，一熄一燃，非武艺高强者不可为之。何况少女身法飘逸，翩若惊鸿，当真是仙人之姿，风华无双。
　　四周掌声雷动，沐君清只微微一笑，将万里江山灯递与颜素凌。颜素凌含笑接过，两人各提着一个花灯，携手下了擂台。
　　“这下你可是大出风头了。”颜素凌笑道。
　　“我并非第一次出风头，只是没想到会因为……容貌。”沐君清有些新奇地碰了碰自己的脸。
　　三才城主威震天下，茨藜之首兵慑一方。旁人因他曾经为奴而鄙夷，也因他的赫赫杀名而惧怕。
　　他虽知美人一向有优待，但他恢复本来面目之时众人已皆知他乃是三才城主，更不必说他随后任佽飞卫指挥使，所行之处无不退避三舍。今日他以福安郡主的身份游玩，才第一次知晓美貌的便利。
　　“其实也并非第一次。”颜素凌微微一笑，“教我想想……云岫亭是第一次，王爷寿宴是第二次，公主府上是第三次。许多人为之惊艳，你难道一点都不曾察觉？”
　　沐君清回忆了片刻，却只摇了摇头：“在皇姐府上我留心着他国的探子，确实不曾察觉。”
　　“那其余两次呢？”颜素凌不由得好笑：“那会儿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沐君清说着，却自己先红了脸，“云岫亭的时候想的是：如果我是三才城主，上门求亲应当不会被颜大人打回来。父王寿宴上想的是：明明是我的未婚妻，我为什么不能娶。”
　　“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颜素凌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你早就心悦于我，对不对？”
　　“嗯。”沐君清眼睫微微一颤，“第一眼看到你从马车上下来，我便动了心；云岫亭上再看到你听琴的模样，我就再看不进旁人。”
　　“好巧啊，我也是。”颜素凌盈盈一笑，“那会儿你总是想低调处事，可我第一眼看你我就知道，你是宝剑藏匣，剑光尤烁。”
　　沐君清抿唇一笑。
　　“你不知道，云岫亭上的你有多耀眼。”颜素凌轻声说道，“那时候我就认定你了。”
　　沐君清微红着脸，欺身吻住颜素凌。

　　万里江山灯虽然漂亮，但颜素凌和沐君清玩赏过便也罢了。两人费心赢了灯来不过是享受夺魁的乐趣，眼下倒是嫌这灯太惹眼，妨碍了二人同游。
　　沐君清查验了一番花灯没有不妥之处，招手叫了个佽飞卫来命其将万里江山灯送入宫中。这灯做的确实精巧，寓意又好，送给帝后正正合适。
　　且不说那佽飞卫面对女装指挥使时的尴尬，沐君清倒是不甚在意，打发了对方后继续与颜素凌游览灯街，直到兴尽方归。
　　被颜素凌一路送到王府，沐君清含笑与她道别，提着玉兔灯进了府门。
　　既然归家，自当先去给父母请安。沐君清提着花灯慢悠悠绕进正院，果然听丫鬟禀报他父母弟妹均已回府。
　　沐君清在廊下解下狐裘，连带玉兔灯一起交给正院的丫鬟，自己则进了正堂，屈膝福身盈盈一拜：“给父王母妃请安。”
　　他提前与颜素凌一同出了门，荣亲王和沐君宁倒是没见到他这一身裙装。虽听王妃说过大儿子换了女装出门，但荣亲王眼下仍不免一惊，却忽然懂了王妃出门前的感叹。
　　他们儿子果然是生错了性别。
　　他平素虽知长子容貌不俗，却是今日方知，儿子作女子装扮时竟是美貌更盛。
　　“难怪他们都说大哥在祁山上艳冠群芳。”沐君宁真诚感叹道，“今日我是信了。”
　　沐君清只无奈一笑。
　　他行礼告退，回房更衣。待洗去铅华换过衣衫再转回正房时，沐君清清楚地听见弟妹们发出了几声惋惜的轻叹。
　　沐君清：“……”何至于此。
　　原以为女装之事就此了结，孰知几日后沐离落沐离歌姐妹俩联袂而至，递上一册《京华风月》。
　　沐君清倒是知道这是什么。
　　沐离娴和颜素凌一起仿照朝中的邸报主办了这个画册，仅在京城闺阁中传抄。内容正如其名，不谈政务，只说风月。每月一刊，仅有十五册，京中贵女无不以能得一本册子为荣。
　　鉴于《京华风月》是他堂姐主持，阿凌协助，荣亲王府能得上一册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两个妹妹如此郑重其事地拿给他看。沐君清略有些好奇地翻开，顿时明白了姐妹俩的用意。
　　只见第一页的京中贵女排行上，第一名赫然是福安郡主。一旁配图上，红裙女子衣袖飞扬，五盏莲花灯环绕在身侧，更映得女子雪肤花貌、仙袂飘飖。
　　沐君清沉默片刻，一本正经地点评：“堂姐的画技愈发精进了。”
　　沐离歌笑盈盈地问：“大哥，作为京城第一贵女，感觉如何？”
　　“这可不是随便评选的。”沐离落把册子往后翻了一页，“喏，这里。论家世，论容貌，论财力，论武功，大哥你的第一当之无愧。”
　　沐君清抬眼一看，这排名竟还有详细的注解，将评判依据写的清清楚楚。
　　少年无奈地笑笑：“倒是很稀奇。过去我除了武功，倒也没有别的什么能拿的出手。”
　　沐家姐妹顿时有些讪讪然。
　　可不是么，晏平奴隶出身，面上烙印，身无长物。除了这一身武功，他真可谓一无所有。
　　沐君清反倒笑了：“我都不在意，你们两个做什么一副心虚的样子？”他随手把画册还给沐离落，“对了，堂兄快要回京了。”

　　沐君清口中的堂兄，自然是指当朝太子，沐君奕。
　　昔时晏平尚为茨藜之主时，太子便被派出去巡查，连年节时都没能赶回京城。足足巡查了一年有余，太子终于传信回来道是准备返京。
　　沐君清倒是十分欢喜。
　　当年出事之前他长住在宫中，与太子同吃同住，一道读书习武。真论起情义，他与太子虽是堂兄弟，却比亲兄弟更加要好。
　　在众人期盼之中，待到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之际，太子终于抵京。
　　沐君清早已在城外等候，眼见太子车架到了近前，连忙率众迎上前去：“臣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虽不在京中，却早已在书信中得知了堂弟归家之事，此刻连忙下了车架，伸手去扶：“你我兄弟，何必多礼。”
　　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格外欢喜，只是太子欢喜之余，还有几分愧疚。
　　堂弟所遭遇的一切，妹妹信中所言不过十之一二。他想也想的出，明明是王府世子却被迫屈膝为奴，其中艰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这一切的起源便是叛王作乱，而最初被选做诱饵的人选，分明是他。
　　太子拍了拍堂弟的肩，低声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沐君清自然明白堂兄道歉的缘由，他莞尔一笑：“当年明明是我把你打晕的，何来对不住一说？”

　　水群的时候终于想起来忘了太子的戏份，紧急打个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