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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百鬼夜行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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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小儿!”方朝道:“那传国玉玺价值连城,他要是切开了那就,那,那多浪费!”
“可你们刚刚说,市面上从未见过和氏羊脂玉的下落。”堂青道:“轻功世无双却衣锦夜行,手握锟铻刀却不屑领赏。他可能压根没打算把玉卖出去,只是因为什么缘故而……”堂青的声音骤然压得很低,道:“想夺回和氏璧罢了。”
方朝嚷道:“怎么可能!古往今来多少年,哪有人敢打碎和氏璧?就算他只是想据为己有,也不至于这么,这么,这么?”
堂青歪头露出个灿烂笑容,道:“哎呀我瞎说的。”
众人纷纷道这小孩没什么见识,实在不懂事。
二皇子看向北堂青的目光却变得锐利起来,堂青没说出口的话,他听懂了。给自己取个中药的同名王不留行,拥有举世无双的轻功却从不露面,如果再握有能切玉玺的锟铻刀,却不想留完整的玉,只想占为己有——每一点都符合已经亡国的前朝皇室特质。
和方氏有魂魄稳固的特质一样,前朝皇室月氏的特点就是骨架轻盈、身轻如叶,能踩水过江河。
纷扰间,方露又极为不合时宜地提出了他刚刚没得到回答的问题:“在座的诸位,你们也都是被临时传唤来的吗?”
酒桌上一时哑然,堂青汗颜,心道:您这是装傻还是真傻。
二皇子悻悻地答道:“我昨天一早就在这了,晟王府的方契阔通知我来迎功臣。我到了才知道,父皇压根没这么安排我。那个方契阔就是个变态,让我们来听听声音、给我们杀鸡儆猴的!这个混账,仗着自己是晟王府的主事就为非作歹,什么血腥残忍的事都敢做!”
狗腿子方朝闻言,赶紧接连称是,同二皇子一起骂方契阔。
六世子摇扇叹道:“方契阔那人着实臭名远扬。但也是他护送了小侯爷去灵族和亲,立了功。我远在大理的表妹还对小侯爷一见钟情,至今都哭着喊着非他不嫁。唉,我大理百姓活得实在不易。前有食人将军屠城,后有通敌军师滥杀,真是多灾多难啊。”
一言既出,连踩三个皇家禁忌话题,一时满桌噤声,只听得到台上艺伎弹琴的声音。
二皇子的脸色骤然暗了。方朝打了个响嗝儿,道:“唉说到这个食人将军,当年王不留行来偷玉玺的时候,他还是金陵的守城将军。当年被摧花大盗耍得团团转!后来他被调去南境,据说是疯了,吃了一城的百姓啊!还在军营门口摆大锅,沸水烹食了自己的小妾?六弟你知道这事吗?听说那人肉味传遍大理……”
六世子摆摆扇子道:“都19年前的事了,我能知道什么。”
方朝猥琐地笑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当年放火烧过南山的小姑,就是被摧花大盗偷了心,才上昆仑山做尼姑去了!”
二皇子忍无可忍地打断道:“方朝!”然后促狭地看了一眼同桌的几个外人。
六世子带着八卦的笑容还在探头听,方露唯唯诺诺地低头吃糕,堂青与堂承对视一眼,掐准时机,起身告退,终于成功离桌。
两人逃也似地上了三楼,都松了口气。三楼与二楼共享厅堂,两人默契地直奔案发现场,揭下封条钻进房间。
“看之前钟将军刚进门时对我们的态度,钟晤少将肯定也在被怀疑,说不定现在就锁在顶楼。”堂青点起烛台,低声分析道:“钟晤与旻王同为漠北之战的功臣,嫌疑确实很大。但应该不是他。”
堂承嗯了一下,俯身检查地板。胭脂雪楼的内部构造奇特,房顶墙壁均是漆黑,地板却是发亮又打滑的金黄色。旻王出事的屋子是间大客房,门厅和卧室用珠帘和纱布隔开,帘布里是床铺,帘布外是桌椅。堂承摸着地板上的裂缝说:“这里发生过打斗,两个人。”
他转身检查窗台,道:“窗户内侧没有痕迹,是从正门走进,受邀而来。”堂承探出窗外查看了一番,继续道:“窗棂外侧有负重的痕迹,有第三个人在窗外偷听了很久。”
堂青:“是吗,看来他没进楼里啊。胭脂雪楼的房间都有两层门,一层隔音,一层不隔音,旻王当晚喝得太多没有拉上隔音门,他明明可以从门口或者隔壁屋贴着听,却挂在窗外。师兄看这里。只有外面的门有女人带血的指甲印,里面的隔音门没有。说明和旻王一起在这屋里的姑娘曾试图逃跑,撞在了外门上,被旻王拉了回去。”
堂青问道:“师兄,那个在窗外偷听的人武功如何?”
堂承答:“武学扎实,武艺应当略逊于钟克。”
堂青一声“啊”字转了三个弯,说道:“那很厉害啊。看来不仅旻王拿住了钟晤把柄,还有另一个人也知道了他的秘密,而且还是天大的秘密。否则以钟晤的军人脾性,大半夜的奉了什么召,有什么理由敢来闯旻王的帷帐?还是在人家正忙的时候。啧,漠北军危矣。”
堂承:“什么?”
堂青坏笑道:“正——忙——啊,就是在里屋正忙着嘛!不过四师兄你肯定不懂,我也不是很懂,反正就是正忙……”
堂承:“……”
堂承揭帘而入,看到堂青正站在床榻前盯着床上血迹。
“枕头齐边的床柱上有捆绑痕迹,但是抓痕在墙面上,绑的是双脚。床边是手的抓痕,被绑在这的姑娘临死前……看来已经受过拷问了。”
堂承皱眉蹲下,检查抓痕。堂青道:“指甲全劈断了,抓痕一道比一道重,一层比一层多。食指的位置只有十几道,中指有三十多,无名指五十多,小拇指虽然力度最轻,但是足足有八十多道抓痕。”堂承不忍多看,总结:“被人一根一根掰断了手指。”
两人对上目光,心中皆道:只有方契阔能干得出来。
两人回身往门厅走,堂青拨着珠帘继续道:“珠帘也断了两三根,不像是打斗时弄断的,倒像是有人仓皇离开,撞上珠帘,再一个趔趄撞上桌子,然后——”堂青蹲在地上看珠子之间的缝隙,说:“吐了。”
堂承俯身查看地板,拉开隔音门,在外层门下找到了一个小凹槽。“门口插过一把一寸宽的弯刀,”堂承道,“漠北军的随身弯刀?一寸宽,刀身窄,方便切割。门缝里有血迹,这里也死过一个人。有很多碎发,和一颗发钗上的银珠,是女人。”
堂青点点头,道:“我总结一下。约莫亥时,旻王拖着某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进屋——根据二皇子所言,应该是晓风姑娘。两人同填房丫鬟一起,行不轨之事;随后钟晤不合时宜地闯入,还跟旻王打了起来;如我猜测不错,当时在窗外偷听的就是方契阔。子时,楼内突发百鬼夜行。
“然后旻王突然自焚,填房丫鬟开始掐自己,钟晤不知所措地开门求救;随后东方契阔从天而降救下旻王,泼了盆水还是怎么的给他降了降温。然后他嫌丫鬟太吵,拔出了钟晤的随身弯刀,一把割了丫鬟喉咙。
“继而,钟晤被关押进阁楼,方契阔进屋拷问晓风姑娘,紧跟其后的二皇子躲进了隔壁房;将近丑时,方契阔拉开隔音门,将钟晤的弯刀掷地。二皇子进去查看,接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撞上珠帘,靠着桌子吐了一地。”
于是在刚刚的酒席上,惊魂未定的二皇子没吃多少饭菜却睡得是十分香甜,噩梦里都喊出了受难姑娘的名字:晓风姑娘?
结论既现,堂青与堂承对视一眼,俱是感到一盆冷水浇头彻尾的冰冷。让人最恐惧的不仅是旻王的自燃和半夜三更的群魔乱舞,还有方契阔的残忍。
这时,隔壁屋传来动静,有人一步一卡顿地拉开了隔音门。一个醉醺醺的男声传来:“我……我可是,出使过灵族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堂青吹灭桌上烛火,微微眯眼。
出使南境又活着回来的,举国上下唯有一人:江南巡抚杨心远。
据说是个买官上任的商贾出身,也幸好跟以前的家族断的干净才保住官位。没想到去年一鸣惊人,升官进爵,从此成为皇帝年前炙手可热的红人。这下,除了被太子按在宫里的沉吟哥,整个胭脂雪楼算是聚齐了这两年的政要红人了。
杨心远倚着门,叽哩哇啦吐了一地,还继续挥着手嚷到:“我现在是南巡巡抚,巡抚!多谢诸位同僚,为我庆贺!”
“对对对,巡抚大人好!巡抚大人先喝口水,别趴门上了……”一个四五十岁中年男子的声音。
“江南百鬼夜行,漠北将军杀人,西南灵族渗透,西北昆仑地震频繁,中原狐妖为祸四方,唯有东南沿海的晟王爷安定一方!比如今那个病恹恹的唔!唔!!”另一个喝多了的中老年男子痛心疾首、抑扬顿挫地评点时局,在能招来灭门之罪的话脱口前被人适时捂住。“刑部侍郎大人!大人您少喝点少喝点,隔音门开着呢您别说了……”
“那个方沉吟,倒是厉害,为人也端方雅正、一派君子风范,在江湖朝堂都享有盛名。就是晟王爷当时,大有弃车保帅,要舍了他的意思,一时让人看不清晟王更看重哪个儿子啊。”在场年纪最长的老臣沙哑着声音缓缓说道。听声音这老臣足有六十多岁了,应是历经三朝,目前昭国最年长的尚书令、国舅爷。
“唉,谁能没有缺点呢?晟王好女色,儿子太多,太厉害的反而遭忌讳。你看楼下的方朝和方露,旻王的事说不准就是他俩谁干的。一个除掉十几年不见没什么感情的亲爹就可以回归故土做亲王,一个等着亲爹早点死好分地做家主,都不是省油的灯呐。”另一个稍微清醒点的男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