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食尸鬼》越不休

19、回首大错铸成 2

　　堂青的伤口开始冒烟，符咒化为字符，顺着血液回流。
　　湖烟看准时机、取下剑鞘，左手拽过他的领口，右手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咽喉处。

　　效果立竿见影，堂青当即呕血一滩，连带着吐出了两条在血液里扭动挣扎、身上裹着符文、冒着青烟的红蛇。
　　堂青的挣扎终于停了下来，人也晕了过去。钟晤好奇地伸手去捏红蛇，被湖烟一剑鞘打开。

　　湖烟道：“有剧毒，这是赤练蛇妖炼成的蛊。”
　　钟晤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道：“哦。这小子是不是没事了？”

　　湖烟用剑鞘拨弄了几下死透了的赤练蛇，答：“他在擂台上也吐了一次血，当时好像吐了条白蛇出来，是最弱的一条。现在这条能被符咒逼出的赤练，也不至于抗得住天罡北斗阵这么久。他体内应该还有一条更大的蛇妖蛊。”

　　钟晤看着怀中晕死过去的堂青，一时无语，闷闷道：“好狠……依你刚才所言，他并非狐妖云曜。虽然他修习鬼道，不够正派，也不至于受这种罪。方契阔太毒了。”

　　湖烟道：“最令我奇怪的是……方契阔为什么会有云曜的魂魄。虽然不完整，但是……算了。现在外面已经传言堂青就是云曜了。”

　　钟晤从自己的红中衣里扯下一条布，小心翼翼地给堂青包扎手臂，嘟囔道：“又是三色蛇妖蛊，又是九尾狐妖魂，全往他身子里塞。一面害他生不如死，一面害他身败名裂……难道只是因为他在胭脂雪楼里打了方契阔一顿？不至于吧？”

　　湖烟答：“你不知道他对晓风姑娘做了什么吧？他明明知道晓风与案件无关，也不可能有能力杀旻王，却还是将她折磨到精神失常，受尽屈辱而死。”

　　钟晤感到一阵恶寒，道：“那这样，外面天色还没亮，我带他偷偷回堂家，他四师兄应该会……”

　　湖烟打断道：“洞外多少重搜查，你有多少把握？现在回去，铁定会拖着苏堂山庄一起死。如果他不回去，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捉到真的云曜，或是反击方契阔，想办法洗冤。”

　　湖烟的目光落到堂青动了一下的眼珠上，道：“况且……苏堂山庄和他，你猜堂承会选哪个？就算是狐妖附体，人也算是经他的手杀的。你还他回苏堂山庄，就算能查清他不是九尾狐，也会被人发现他修习鬼道一事。这就是逼着堂承将他就地正法，否则就是让苏堂山庄与整个武林结仇、与昭国皇室为敌。而堂四侠自己现在，还不一定下得了床。”

　　钟晤沉默了，抬手把堂青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让他能躺躺好。

　　湖烟看了看旁边的小鬼，道：“鬼道历来都是邪魔外道，禁锢或吞食他人魂魄为己所用，害人不得超生，实为恶毒。但这小鬼身上没有怨气、戾气，看着还挺健康。堂青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丝毫戾气，十分稀奇了。”
　　难道他所驱使的魂魄都是心甘情愿的？闻所未闻。

　　“呃……咳咳，咳！”堂青清醒了过来，碰了碰自己的胳膊，疼得直抽气，龇牙咧嘴道：“老子……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狠的女人……”

　　湖烟：“抱歉。称在下湖烟道长。”

　　堂青撑着地爬起来，捂着脖子，咬牙切齿道：“湖、烟、道、长，你就不能……从我嘴里塞进去吗？！”

　　湖烟：“情急之下，没想到。”

　　钟晤从腰间再撕下一节红布条，递给堂青。

　　堂青苦笑着接过，将手臂一层层绑好，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臂，欲哭无泪。

　　他按了按自己的肚子，道：“应该还有一条蛇蛊在我腹中。第一步是三条蛇妖蛊，连下三天、步步为营地埋伏在我体内。第二步是擂台下的阵法，只要我踏上擂台就站进了阵眼中心，刺激蛇蛊发作，使我虚弱到神志不清。第三步，他早知我非常人，猜到我修习鬼道，是绝佳的魂魄容器……所以将云曜的魂魄塞进我的体内。我这残躯，做个人活得艰难困苦，却成了盛养大妖魂魄的绝佳容器，哈……”

　　钟晤抱着臂，问：“那三条蛇蛊是怎么种进你体内的？虽然你灵力低微，但蛇妖蛊毒性堪重，怎的毫无察觉？”

　　堂青沉思半晌，答：“是方露从荆州长寿酒庄送来的丹参酒。外治跌打损伤，内疗内伤，助修为，正好是三日份的量。前天送到苏州，到今天，正好喝到第三次喝完。”

　　钟晤惊讶道：“怎会如此？在胭脂雪楼，是你帮他洗清了嫌疑，不然他就是除我之外的头号嫌疑人！最后他自愿进牢笼压阵脚，累到晕死在阁楼，我还以为他是方氏皇族中难得的一个义士！”

　　湖烟道：“酒是他送的，但不是他亲自送来的。”

　　堂青叹了口气，道：“荆州到苏州千里迢迢，方契阔想从中作梗并不困难。而且那个酒……确实大助修为。我本以为对修习鬼道之人不会有用，结果恰恰相反，我这三日，气力恢复得比四师兄还快。而且那酒的味道极为特别，特别得……冰冷。二小姐怕我受寒，给我的那坛特地放火上温过，但没什么用。入喉时还是温热的，等进了五脏六腑，又会化作彻骨的冰冷。”

　　堂青摸了摸后脑的发带，这条被二小姐在刚刚绣好、亲手绑在他头上的落梅发带。已经被扯烂了。
　　他突然鼻头一酸，心中涌起万千委屈。

　　堂青将发带摘下，叠叠好，收进了胸怀，贴着他身上最温热的地方。

　　钟晤戳了戳篝火，道：“长寿酒庄的酒自然是最好的，毕竟方氏皇朝特供，不是方露还买不到。听说这酒极为神奇，能助力他们用最少的时间和精力达成修仙修道、延年益寿的目的。荆州长寿酒庄的酒，徽州太平茶庄的茶，岭南晟王精细的米，南北驻守边疆的军，就是如今方氏皇族的四大特供了。”

　　湖烟问道：“那大理无量山的西谷玉呢？”

　　钟晤的脸色沉了下去，道：“怎么，在你们修仙人的眼里，西谷玉就这么名贵吗？”

　　湖烟答：“是啊。西谷玉能养人、妖、魔、鬼，荟萃天地灵气，助长万物修为，普天之下人竞争之。”

　　钟晤哼了一声，答：“哪有这么厉害。要真这么厉害，西谷家怎么还会被灭族？听说当年是晟王去抄的家，最好东西应该都归他所有了吧。他现在成天躲在蓬莱修仙修道，头发反而一年更比一年白。我看他也没修出什么东西，无非是躲着‘功高盖主’的名头，求自保罢了。”

　　堂青盯着篝火发呆了好一阵，突然开口道：“我四师兄呢？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他怎么样了？两坛丹参酒没有区别，他那口血是不是也吐出了白蛇？”

　　湖烟点头道：“是。你最疯魔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尽全力在护住身边的人，却没护住老庄主。后来钟晤冲过去与你对打，将你打晕之后就带走了。”

　　湖烟看着地上的弯刀，道：“他的刀好厉害。”

　　钟晤将刀裹上布，收进腰旁，自负道：“是我厉害。”

　　“没护住老庄主……是什么意思？”堂青怔怔地道。

　　湖烟答：“你走后不久，老庄主就去世了。”

　　堂青的脑子里顿时轰鸣了一声。钟晤见他神情呆滞，良久没有动弹，试探道：“你是……老庄主的私生子吗？你的穿着打扮完全不像个擦剑弟子……”

　　“哈、哈哈……”堂青笑出了眼泪，道：“对，常有人这么说，所以老庄主都躲着我走。看我武试总过不去还被人打得很惨，急得让二小姐给我送还神丹……那是漠北的北堂本家送他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半给了我，一半给了我四师兄……他总说他已经老了，山庄要交给下一代了，说二小姐善于经商但性子太柔，说四师兄能堪大任但过于正直，说我精明懂事能平衡其中，就算武试不过，未来在苏堂山庄也堪能大用……他……”

　　堂青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眼中含泪，嘴角噙笑，虚弱道：“他一生所愿，便是将山庄发扬光大，能为百姓惩恶扬善，为天下除魔卫道……我一个半死之身的废柴，连路过的跛脚道人都说我是天生庸才，百无一用……可他还是寄予我这么大的期望，他还是不放弃，他还是相信我……”

　　堂青愈发哽咽到不能言，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辜负他了。”

　　钟晤手足无措地递过一张方帕。

　　堂青擦了擦泪和血，摇头不言。

　　湖烟试图安慰道：“老庄主他……临终前已经将苏堂山庄托付给堂承了。你四师兄现在，是苏堂山庄新任的庄主。全苏州医馆的大夫都给他治病去了，好像有方氏皇族的人也赶来了。是个很厉害也很奇怪的人，我躲在屋外，看到他一掌就拍出了堂四侠体内的另一条蛇蛊。”

　　钟晤惊讶道：“方氏还有这么厉害的人？我以为他们都跟方朝和那个二皇子一样，是弱不禁风的酒囊饭袋呢。”

　　堂青问：“他是不是穿着杏黄色的粗布长衫，拿着一把折扇，头发是银白色的。”

　　湖烟点头道：“是。”

　　钟晤恍然道：“是小侯爷！方沉吟居然也来了。”

　　堂青安心地叹道：“是沉吟哥……他来了，那就好。”

　　钟晤道：“传说以一人之力击败灵族十二长老和族长，拿到和战书的小侯爷。果然是很厉害。没布阵没下符，一掌就能拍出堂承身体里的蛇蛊。这么说，堂承的身体里，现在也还有一条最大的蛇蛊。”